就是在这张沙发上,她宣布:“从此以后,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什么陈老板了。取而代之的是沪漂贾斯汀,小贾。”
而那句“这个家都是你给我的”,明知歧义后仍没改口,就这样一语成谶。
贾斯汀站在她背后,暗戳戳地说:“现在你知道,当时我为什么坚持要一张 king size 的床了吧。”
伊莎贝不寒而栗,转身问:“你那时候就觉得我一定会住进来?!”
他胳膊搭在她肩上,“80%的把握吧。”
她一弯腰把他胳膊甩掉,“太有自信了吧也!”
“e on. You are my lobster!我们注定是一对”
就像 Rachael 和 Ross.
她不甘示弱,沾沾自喜道:“那你知道吗?我帮你设计这里的时候,就是按照自己的喜好来的。我也做了以后住进来的准备!”
没想到贾斯汀若无其事地答:“我知道啊,”说着往卧室旁边走去,一摊手,“这个衣帽间,不就是你给自己设计的吗?”
伊莎贝捂着嘴咯咯大笑起来,笑完又因为算计了对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有了一点新婚夫妇搞装修的感觉。
眼下,衣帽间暂时用不上,因为伊莎贝带的行李极简,但必要生活用品还是需要。
下午他们一起去添置东西。自然而然开车来到第一次逛的那个超市,后来被贾斯汀尊称为“专属超市”。
在货架间穿梭,又自然而然地闲聊以后的打算。
关于离开纽约,伊莎贝自有安排,“我发邮件去辞职吧,不然还要回一趟纽约,太麻烦了。那里的东西也不打算要了,网上找个人去帮忙丢掉就好了。”
贾斯汀拉住她的手,郑重其事地问:“你真的确定,要放弃 A 公司了吗?”
“确定,”伊莎贝从货架上移开视线,落到牵着的两只手上,“其实,我也想和你讨论一下,我以后要做什么。”
她终于把问题拿出来和他讨论,而不是自顾自地做决定了。
贾斯汀觉得这一刻极具纪念性,比接吻上床更让他满足。虽然说这话的当下,他们在一个超市里,周围全是日用品。但正是这样稀松平常的环境,而不是正式晚餐、烛火摇曳,让他觉得充满仪式感。生活奏着柴米油盐乐章的仪式感,那种遥控器去哪儿了?我的袜子呢?的仪式感。Down to earth接地气. 再也不是只能靠美剧的声音填满的偌大祖屋。
他站在原地,头顶走过锅碗瓢盆的仪仗队,好像经过一次洗礼。世界上再也没有陈少了。
“贾斯汀,你怎么还在那儿站着?”伊莎贝发现跟屁虫不见,从货架另一段伸头叫他。
他回过神黏到她身后,胳膊环住她的脖子,低头说:“你怎么还连名带姓地叫?是不是该换个称呼了?”
伊莎贝大力拍他膀子,“哎, 你又不姓贾。连名带姓应该叫:陈贾斯汀。”
贾斯汀说:“在香港,你应该叫陈林伊莎贝。”
当然,随即被女子防身术招式狠狠肘击了。
第72章 我快得了失去你的PTSD了
然而就在这第一次关于以后的讨论中,他们也迎来了第一次争吵。
贾斯汀主张既然伊莎贝已经回国了也住进来了,就不能搬出去了,两人理应住在一起。
伊莎贝一听便大骂道:“你这是趁人之危啊。我只是暂住两天而已。”
贾斯汀瞠目结舌,“你还要找房子,自己出去住?”
伊莎贝边结账边说,“我只是才回来,又不是破产了。为什么要寄人篱下啊?”
贾斯汀拉着她的胳膊,不让她继续扫条码,“伊莎贝,你说清楚什么叫‘寄人篱下’啊?”
他刚刚才感动一番,到头来还是被当外人。他说的是“家”,她却说“寄人篱下”,这让他非常不爽。
自助收银机后面排队的小姐姐们闻声看着这个标致的帅哥。
见状伊莎贝只能对他使个眼色,提醒道:“绅士风度。”才匆匆收拾东西装袋离开。
拎着袋子走到出口,那人还气势汹汹。
“你来拎一下袋子呗。”
他不回头。
“我想吃个冰淇淋。”
还是不回头。
这孩子,气性真大。
到了车上,他也不发动,就非常严肃地问:“你为什么要出去住?什么叫‘寄人篱下’,我是外人吗?”
伊莎贝懊恼自己一世文脉居然用错词,嬉皮笑脸说:“我说错话啦。不是‘寄人篱下’,你不是外人。你是我‘内人’。”
“你知道你刚刚说要和我讨论以后,我多感动么...”
她看着他侧脸错落有致的线条,也突然很感动。
贾斯汀嗫嚅:“我觉得,我快得了失去你的 PTSD 了...”那样子,像打冰球犯规被关小黑屋的时候。
伊莎贝抱过他的头,好声好气地安慰:“谢谢你,我不会走了。你放心吧。在我找到住的地方前,我就住在你那里。但是...”
他离开她肩膀,看着她。
“我刚回来,以后我干什么、生活用什么方式继续都需要一段时间重新建立。我得先把‘我’重组好、经营好,才能和你并肩站在一起,有更好的关系。就像你刚来上海的时候一样,你也不希望依赖着另一个人,你也是先把‘自己’立住了才和我在一起的,对吧?但是,不住在一起不代表我们没有关系了呀。”
贾斯汀当然知道这就是她,对她这个想法他也一点不觉得陌生。
曾经他从香港只身来到上海,现在她亦从纽约回到上海。冥冥之中,因为同一个原因,他们先后走过相同的路、迈过相同的关卡。几万里航程跋涉,最终汇聚一点,才构成了生命轨迹的交织。
路途虽曲折,可是他们一致认为,少一步都不纯粹。
又是在一个稀松平常的场景里,甚至是在她讨厌的奔驰里,预想过的一切浪漫都没有,他问:“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我愿意。”
第二天贾斯汀上班去了,伊莎贝请的假也接近尾声,她开始琢磨提离职这件事。
因为刚好在她合同快到期的时候,由她提出来其实也不算大逆不道。加上她手上的项目基本告一段落,剩下的工作通过线上会议一样可以交接清楚。这些都是客观的情况。
情感上,她本以为会难以割舍。但是转念一想,难以割舍的无非是那几个人,而和那几个人的关系也不会因为离职就断了,所以一下轻松起来。
发给丹尼尔的邮件很快收到回复,不舍和祝福,可以写到推荐信里的评价。A 司内部的 announcement通告也很快发出来:我们很遗憾地宣布,全球设计经理伊莎贝小姐,因个人原因,将离开 A 公司。
就这样,伊莎贝小姐在 A 公司的时代落幕。
雇佣关系结束,公关照从墙上取掉,所有和她关联的登陆名无效,她的信息彻底被抹掉。
上一次从上海离开,她走得决绝迅速。但心里像一盘拔丝,高温煎熬后难舍难分,只能趁热拔开,夹到哪块算哪块,生怕温度稍一降就凝成一堆,动弹不了。
这一次,她走得更不带一片云彩,甚至人都没有在现场。只是一封邮件不超过十句话,就亲手了结了在 A 司这个庞大帝国,自己汲汲营营到目前的所有,从此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从前,对她来说 A 公司很大很大,从城市到总部,从上海到纽约,从老安到丹尼尔,是她所有想征服的世界。步步为营,如履薄冰,为每一个微小的胜利和失败投入百分百的情感,为甚至他人的一个眼神殚精竭虑。其他事情都得排在它后面。
现在,她甚至庆幸自己没带笔记本工牌等累赘回来,不然还要寄回纽约去。
收到丹尼尔邮件的那一刻,惊讶但也意料之中觉得原来没想象中难。想象中千丝万缕的联系其实只要一刀切下去。
奇怪的是这刀过后,再回看 A 公司和那里发生的种种,像一个巨大的围城,里面五颜六色的脑袋整齐地排着队走上传送带,送进炼钢炉。活像《非平面》那本书里画的。
在这封 announcement 发出来之前,伊莎贝就先联系了那几个她放不下的人—离开上海公司的最后一天,那几个陪她走出写字楼的人。
她先给翠妮打电话。翠妮看到来电显示以为是伊莎贝的号码停机转卖了,就挂掉了。伊莎贝不得不给她发微信说明,她才打过来。
翠妮了解了所有情况之后大喜,“我早就说了吧,你就是和那个咨询帅哥恋爱了!”
“是是是,翠妮你从来没说错过一句话。”
再给芮塔和麦琪打电话。她们俩在架构精简之后,不仅没受影响反而都升为主管。
最后一个是亚瑟。
其实,亚瑟是个和自己一样心眼玲珑的人。那日他献计要她与众人说他们俩在一起,他已知自己必败。师妹林桢,自初见之时已说出那句 “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非常沉默,非常骄傲。从不依靠,从不寻找…”多少有点像红楼梦里的判词。
去给贾斯汀送信,亚瑟也不是没经历过内心挣扎。但他看清,她既不是攀援的凌霄花,贾斯汀才是她想作为树的形象和其站在一起的。没人看见的深深地下,是紧握在一起的根。终会雨过天晴的空中,叶子会相触在云里。 如此,成人之美的君子,他何乐不为?伊莎贝约此四人共进晚餐。
在公司附近一家不错的餐厅,又见到那一张张可爱的面孔,气氛欢快热烈。
大家对两年不见的伊莎贝的变化甚是惊异。翠妮最夸张,“伊莎贝,你多大了,怎么剪了个短发看起来比新来的前台还小呢!”
亚瑟回想起当初她对自己抱怨职场年龄标签的场景,暗自抿嘴笑笑,喝一口水。
伊莎贝把话题从自己身上扯开,回到另外四个人熟悉的事上:“新来的前台漂亮不?”
结果芮塔和麦琪相视一笑,笑里有鬼,“漂亮。”然后一起看向亚瑟。
亚瑟被弄得满脸通红,支支吾吾:“和我没关系啊。”
原来前台新来的小姐姐人美声甜,每次见到亚瑟走进公司都起身鞠躬,“Arthur Arthur亚瑟”叫个不停,格外殷勤。
翠妮死性不改,说话一针见血,“她倒是个有眼力劲儿的,一下挑中了这儿最大一块肥肉。”
听到“肥肉”这个词,芮塔和麦琪两个未婚女孩又一起捂嘴笑起来。
“怎么啦?”伊莎贝被逗得好奇起来。
芮塔调整姿态,清清嗓子,模拟鞠躬的样子,双手在胸前比了个跌宕起伏。
四个女人哄堂大笑。
亚瑟仰天长啸,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成了今晚话题的主角。这就是做为唯一男性参与女性聚会的下场啊。
酒酣耳热,伊莎贝用叉子敲敲酒杯。她把酒杯端到灯下,杯子里一片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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