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絮默默听着他们的对话, 心里盘算着她在天黑前能不能插完三百多花, 要是可以徐姐今晚就能结24块钱给她。 “我看行, 路虽然是免费修给大家走的,是该出点东西。”徐姐走回来蹲在地上把赵无絮插好的花捆成一捧塞进纸箱里。 村长点点头,放下东西就往村委那边走,嘴上嘀咕着:“我去和他们商量一下。” 徐姐抬眸看着专心插花的女孩,笑问:“小絮,你今天下课这么早?” 现在才四点多,她记得以往每次赵无絮放学过来时都要差不多六点了。 赵无絮垂着眸,她低低“嗯”了声。 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她逃课了。 徐姐也开始插花,但她插得慢,赵无絮插完三朵了她手上这朵还没搞完。 镇上开假花厂的老板是她认识的朋友,她经常在那边拿货回来村里,在家带娃没事干的村妇都会来她这里拿点手工回去做,虽然钱不多,但总比一天到头没收入好。也只有赵无絮这孩子在她店门口和她一起做,这孩子做事细心认真,很少会把材料做废。 “小絮啊,你爸对你可真好,说什么也要让你读上书,哪像李婶家的孙女,书都不给读,前些日子让她去镇上制衣厂上班了。” 赵无絮弯了下眼,浅浅笑道:“我也不想读书,想出去赚钱。” 李婶家的孙女-李遥曾和她是同班同学,但这学期没上几天就被她姐姐带去做工了。 李遥羡慕她能上学,她羡慕李遥能赚钱。 命运总是这么的不能如人所愿。 徐姐今年三十有五了,年轻时也经历过不少的事,对于赵无絮能说出这种话她也是能理解,毕竟她自己也是没读几年书就出去务工了,但那时她不是不想读,是家里没那条件。 “小絮,你听我说一句,我年轻时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九年义务教育都没学完就出去,到那个工厂里头上班没签劳动合同,后来被人拖欠工资,那时候啥也不懂,也没人能帮我,不知道还可以去劳动局申请仲裁,只能自己吃了那个哑巴亏。” “你爸这么个大热天在工地干活,为的不就盼着你能考个好大学吗?你上了大学还愁赚不到钱?” 赵无絮嘴里喃喃,“早赚钱和晚赚钱的关系而已。” 徐姐闻言抬眸看向远处绵延的青山,摇头叹了口气。 - 天完全黑了下来,赵无絮把徐姐给的24块钱放进裤兜里,拔腿就往村尾的家跑。 但她始终还是慢了一步,家里在外面干活的人都回来了。 赵国粱坐在客厅里的木质矮脚凳上喝水,脸色铁青,看她的眼神里蕴含着薄怒,他的茶杯旁摆放着一台褪色了的诺基亚,屏幕亮着灯,页面停在短信收件箱上,收件栏上最新一封短信显示的备注是杜班主任。 陈晶莲这时从厨房走进了客厅,她的手上端着碗草药汤,苦涩的味道弥漫在这小小的客厅里,她淡漠地瞥了眼赵无絮,看戏似地站在赵国粱身边。 赵无絮咬紧唇瓣,垂下头,把兜里分好的的十九块钱放在赵国粱旁边的桌子上,转身想走,背后就传来一声怒吼。 “跪下!” 赵无絮被这声音吓得肩膀一缩,不敢出声,“扑通”一声双膝下跪,她始终低着头。 赵国粱在外头忙了一天,回来一看手机差点没把他给气死,现在身心都很疲惫,他重重叹了口气,“说说看你今天干啥去了?” “在徐姐那里做手工。” “什么时候去的?” 赵无絮抿了抿唇,眼神瞟向赵国粱脚上那双补丁很多的解放鞋,“四点半。” 赵国粱问:“你放学了吗?” “没有。” 赵国粱蹭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他指着赵无絮垂下的脑袋,厉声道:“知道没有你还逃课是吧?你到底长没长脑子,我和你妈那么辛苦供你上学,你还逃课!” 赵无絮淡声,“那是节体育课。” “体育课就不是上课了?” “其他课我都有好好上。”她抬头直视自己的父亲,在看到他黄干黑瘦的面容时,鼻头不受控制地开始发酸,她道:“其他课我都听您说的会好好上,但体育课我不想上。” 她的目光移向站在旁边的女人身上,声音冷清:“她不是我妈。” “混账话!” 随着赵国粱话音落下的是桌上的那个搪瓷杯,“砰”的一声杯子四分五裂,散落出的茶水溢到了赵无絮脸上,还好水不是热的。 赵国粱怒不可遏,“她不是你妈谁是你妈!” 赵无絮面不改色,茶水从她下眼睑滑落,“我妈早没了。” 对于这种时常会上演一次的场面,陈晶莲是早已习惯,她两眼向上一翻,语气厌烦:“谁稀罕你叫妈似的。”说完扭头走到进门左边的第一间房,看着里面正认真写作业的人,面色立即换上慈爱:“无忧啊,今天作业多不多? 盘腿坐在地上的赵无忧慌忙地收起手上的小陀螺,面无表情地睨了进来的女人,扯过木板桌继续写英语作业。 房门被关上,房间和客厅的说话声被隔绝开。 赵国粱胸腔剧烈起伏,显然是被气得不轻,他的音量渐渐拔高,邻里邻居都能听见,“你也知道你妈没了,养你到现在的是这个你这么多年都不肯开口喊一次妈的人,你这死脑筋怎么就这么固执,养育之恩你老师没教过你啊!” 赵无絮闷声不语。 那一年她七岁,她的妈妈走了才不到一年,陈晶莲就来到了这个家里,这其中有多少龌龊的缘由她那会不明白现在能不明白吗。 赵国粱吸了口气,颤着声问:“我再问你一遍,下回还逃不逃课?” 赵无絮撇嘴:“不逃。” “好。”赵国粱的气消了不少,他低沉着声问:“现在这屋的女主人是不是你妈?该不该喊声妈? 赵无絮抹了把脸,眼神坚定,嘴里依然是那句一成不变的话:“她不是我妈。” 屋子霎时又响起男人的怒骂声。 赵家屋外站着几个村妇,她们手上端着晚饭,边吃着饭边嚼舌根,“哎,这又吵架了啊。” “可不是嘛,隔几天就会来一次。” “这姑娘也真是的,好歹养了她那么多年,叫声妈怎么了。” 此话一出,在这之中有个稍微年轻点的女人翻了个白眼,她满脸的厌恶,“要换你们,你们乐意叫破坏你家庭的人妈啊!” “哎哎,这可说不得乱说啊,是不是这么一回事还说不准呢。” “砰”,里面又是一声杯子摔地的声音。 年轻点的女人问:“要不要进去劝劝啊,这老赵年轻时的脾气就听说很古怪了,别一会把自己女儿给打了。” “我不去,少掺和人家的家事,要去你去。” “你们不去我也不去。” - 村尾大门口正走来几个人,村长沧桑质朴的脸上铺满笑意,走在前面给后面那几个人带路。 “这坐一路车累了吧。” 晏澹提着旅行包走到村长旁边,笑得和煦,温声道:“在车上睡了一觉,现在都挺精神的。” “就你精神。”身后托着拉杆箱的程浅嘟着张嘴,满脸的疲倦,看着这黑咕隆咚的村庄,她顿时觉得脚底要软,居然要在这里住一个星期,想都不用想这里肯定没有空调,晚上睡觉不得冷死,她苦嚎:“村长大叔我们还要走多久啊?” 当初她就该只出钱,出力的事让这两个人干。 他们从申城坐了三个小时的高铁,接着又坐了两个半钟的班车才到镇上,镇上没有的士这种东西,只有小三轮,他们三个和几个卖菜回村的大婶们挤在一台三轮车里,路上坑洼多,她那时感觉自己灵魂都要被颠簸出来了。 靳南羡把程浅的拉杆箱拿到自己手里,而后抬手敲了下程浅的脑袋,嗤笑道:“就你矫情。” 程浅哇哇大叫地跳到晏澹旁边,哭丧着脸,“我要回去。” 晏澹无比冷酷:“下周就可以回了。” 村长这时才插上话,他指着第一排的赵家,“就前面这户人家的后面就是村委楼了,你们这几天就住那。”他看一眼面前挺拔俊朗的晏澹,有些不好意思,“条件算不上好,但干净舒适的很。” 程浅嘴上虽然抱怨,但内里心思细腻,她弯着眼笑:“村长大叔,我们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完全不挑,有地住就行。” 晏澹闻言嘴角扬起,他看向靳南羡,两人不言而喻地笑了。 这家伙变脸如变天啊。 晏澹迈步往前走,“走吧村长,您带我们过去。” 正要从赵家绕到后面去,村长眼尖的看到赵家屋外站着几个人,他停下来扬着声问:“周婶你们站那干嘛呢?” 村长一停下,晏澹几人也跟着停了下来,循声望过去。 周婶就是那个说不进去劝的妇人,她把吃得干净的饭碗背手而放,拉着嗓子说:“这老赵又在和女儿吵架嘞。” “吵得可凶咯,怕是要动手打哦。”年轻妇人附和道。 她意思是希望村长能进去看看。 就站了这么一会儿,他们确实听到了里面传来中年男人的怒骂声。 村长明了,这老赵家经常会发生争吵的,他来劝过,但基本没用,下回还吵,“老赵什么人我清楚,他顶多就是骂小絮两句,不会和自家人动手的,你们也别站在人门口看了,各回各家去。” 村长都这么说了,她们也不好再站这了,拿着碗筷扭头各回各家。 晏澹瞥一眼灯火明亮的瓦砖平房,“村长,真的不需要进去看看吗?” 村长挥挥手,无所谓地笑道:“没事,小吵小闹,经常的事。” “真没事吗?”程浅有些担心,毕竟电视手机上经常会出现家暴的新闻。 “没啥事,我以前也是怕出事,来劝过好些次,这家的女儿性格太倔,不肯听他爸的话,他爸就是嘴上骂,可其实是打心底疼这个女儿的。” 村长抬脚先走,“咱赶紧去宿舍吧,再晚一点就没热水洗澡了。” 靳南羡皱眉,快步跟上村长,这地方啥都没有没关系,但绝对不能没热水洗澡,这是他的底线。 “哈哈,晏澹你看看他,还说我矫情,我可以用冷水洗他能吗。”程浅边走边笑。 晏澹扯嘴笑了笑,临走前又瞥了眼赵家。 只是这刚走没两步,他们就听见“哐啷”一声的响声,像是把桌子踹在地上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道女孩带着哭腔的嘶吼声。 “我说了我妈早死了!”赵无絮眼泪吧嗒吧嗒地顺着脸颊往下流,她跪在地上已经有十来分钟,膝盖逐渐发麻,赵国粱让她必须喊陈晶莲一声妈才肯让她起来。 “好,行,你不喊是吧。”赵国粱气结,他转身走到外面的竹竿架子上,把上面晾着的藤条拿了下来。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50 首页 上一页 16 17 18 19 20 2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