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接近工作,就离死不远了。 就这么一个瞬间,司徒朝暮的好心情荡然无存,像是乌云遮住了太阳,霎时由阳光明媚变成了天昏地暗。 司徒朝暮用力地咬紧了后槽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解开了手机屏锁,直接删掉了来件提醒,就当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美好假期继续。 司徒朝暮再度打开了相册,把那张抓拍的照片调了出来,然后将手机递给了顾晚风:“我给你拍了张照片。” 顾晚风接过手机,垂眸瞧了瞧,很认真地点评:“好看。” 司徒朝暮知晓,他必然不是在点评自己的容貌,而是在夸奖她的拍摄技术好,但她还是故意刁难了他一句:“你是夸你自己呢,还是夸我照的好呀?” 顾晚风笑答:“当然是夸你。”话音刚落,司徒朝暮的手机就在他的手中震动了起来,屏幕上弹出了来电显示:宋熙临。 顾晚风神色一怔,唇畔的笑意凝固在了脸上,素来淡漠的眼眸中却浮现出了难掩的惊讶与激动。 随即,他抬眸看向了司徒朝暮,双目明亮而飞扬:“是阿临!” 他永远在意着他的弟弟。 但是现在的宋熙临,早已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弟弟了。 何必要让他难过? 司徒朝暮的心头猛然一沉,满腔都是焦灼与无措,却又不得不假意附和顾晚风:“是啊,是阿临!”继而又将话锋一转,“但是我现在不能接他的电话,他肯定是来让我加班的!”话还没说完呢,那就把自己的手机从顾晚风的手中夺了过来,不假思索地点击了挂断,然后,直接关机。 她也不怕得罪老板了,大不了就是被炒鱿鱼,无所谓的,反正早已冒出了辞职的决心。 “一切等我假期结束了再说。”司徒朝暮紧握手机,不容置疑地对顾晚风说,“我现在不想接触任何和工作有关的事情!” 顾晚风不置可否,却下意识地蹙起了眉头,目光迟疑地盯着司徒朝暮看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问了声:“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当然有。 宋熙临即将要和冯夕雅订婚的消息,司徒朝暮至今为止都不敢告诉顾晚风。 宋熙临不爱冯夕雅,是身不由己的联姻,所以顾晚风一定会心疼他的弟弟,一定会意难平。 司徒朝暮更担心他会一怒之下闯去宋家替他的弟弟出头。 可是龙潭虎穴一般的宋家哪有那么好闯?他一旦去了,可能就出不来了。 就算是侥幸出来了,也会惹得一身骚。 这世人熙熙皆为利来,世人攘攘皆为利往,顾晚风就算是再不认宋青山这个爸,也抵不掉血缘关系。 有血缘纽带就有法律意义,有法律意义就有继承权利。 继承就意味着利益分割,就算你不想,但别人可不这么以为,谁都不想让自己的利益受损,首当其冲的就是他们的后妈徐颖慧,潜藏隐患则是他们的那个疯子二伯。 那个疯子,是真的敢杀人。 她甚至想一辈子把顾晚风给藏起来,捂严实,一辈子都不让他被宋家人发现……或许,顾与堤当年,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一意孤行地不让他离开碧屿村。 “我有什么好瞒你的?”司徒朝暮摆出来了一副不以为然的态度,“我就是单纯地不想在没好气的假期期间搭理老板,很影响心情的!” 顾晚风察觉到了她在撒谎,却又束手无策,沉默片刻后,妥协地叹了口气:“回到东辅之后,可以告诉我么?” “我都说了没事情瞒着你。”司徒朝暮气鼓鼓地把双手往胸前一抱,同时将小脸往左边一扭,还撅起了嘴巴,满脸都是不高兴。 顾晚风也不想让她扫兴,可又实在是放不下自己的弟弟,无奈地回了声:“行,到时候我自己去问。” 司徒朝暮:“……” 你还真是,油盐不进! “他都已经二十六岁了,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的。”司徒朝暮万般无奈地望着顾晚风,急切又认真地说,“就算你是他的双胞胎哥哥,也没必要对他的人生负责。” 顾晚风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反问了一句:“你可以做到对裴星铭的一切熟视无睹么?” 司徒朝暮哑口无言。 她是做不到的,即便裴星铭还不是亲哥,仅仅是她的表哥。但他们自幼一起长大,感情自然是比亲的还亲。 “可是,我们不一样呀……”司徒朝暮却还在极力地狡辩,“裴星铭、裴星铭又没有后妈!又不用担心会被人暗中算计!” “一样的。”顾晚风坚决而笃定地说,“手足亲情,我也放不下。” 司徒朝暮彻底无话可说。 谁都无法改变他骨子里的这份情深意重。 沉默了许久之后,司徒朝暮长长地叹了口气,退让了半步:“就不能等我假期结束再讨论和老板有关的事情么?职场打工人好不容易才能够休一场假期呀!” “行。”顾晚风也真实地感受到了她对这个话题的抵触,于是也往后退了半步,“一切等回去再说。”但还是立下了一个底线,“回去之后,一定要告诉我。” 司徒朝暮只得答应,虽然有些不情不愿:“嗯……” 顾晚风没再多言,用船桨将不知在什么搁浅了的皮筏艇重新推回了水中,然后专心划水,调整着船头的方向。几簇水花突然飞溅到了脸上。 水温冰凉,带着泼皮劲儿。 再抬头看司徒朝暮,单色唇角翘起,眉梢高挑,一脸成功打击报复后的得意。 顾晚风按兵不动,神不改色,却突然将修长的右手探入了水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勾起了一弯水花。 水滴在猝不及防间溅在脸上,冻得司徒朝暮一个激灵,内心火气却徒增,胜负欲也被激出来了,再度将手伸进了河里,和某人开启了一场泼水大战。 人在成熟和幼稚之间的转变,就在一瞬间。 待到上岸之时,两人的头脸和衣服全是湿的,好在冲锋衣防水,擦擦就干了。 司徒朝暮从背包里拿出了纸巾,递给了顾晚风几张,自己又抽出来了几张,然后两人就站在岸边擦起了湿漉漉的脸颊和头发。 司徒朝暮才刚擦完下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伸到了她的耳畔,柔软的纸巾温柔地贴上了她的耳珠。 司徒朝暮僵住了,抬眸看向了眼前人,目光如水般柔,又透露着惊讶和诧异。 顾晚风呼吸一滞,迅速收回了手臂,解释道:“有水,没擦干净。” “哦……”司徒朝暮缓缓垂下了眼眸,看似是有些羞赧了,但紧接着,下一句话就开始信口雌黄,“人家还以为小风哥哥不再讲究仁义道德了呢。” 顾晚风:“……” 司徒朝暮又撩起了眼皮,志得意满地瞧着他:“其实小风哥哥可以不解释后面那一句的,越解释越心虚呀。” 顾晚风:“……”这家伙,真是不会轻易放弃任何一个可以调戏他的机会。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顾晚风转身就走。 司徒朝暮拔腿就追,边追边说:“男欢女爱是本能,耳鬓厮磨也是本能,干嘛要克制欲望呢?饮食男女可不能与人性背道而驰呀!” 打死顾晚风他也想不到她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男欢女爱”和“耳鬓厮磨”这两个词。 但她确实是戳透了他的内心。 他就是心虚了。 下意识地,本能地,将手伸到了她的耳畔,为她擦干了悬在耳珠上的那一滴晶莹剔透的水。 如同悬坠在菩提叶上的露珠一般,圣洁清澈而诱人。 在那一瞬间,她没有蛊惑他,是他自己心有杂念了,他不受控制地,逾矩了。 但他不敢承认。 黄天化日的,满脑子靡靡之音,成何体统? “你、你不要再说了。”顾晚风的耳朵已经红透了,却依旧在勉励维持着道德操守和认知底线,斩钉截铁,“我从没那么想过。” 司徒朝暮眨巴眨巴眼睛,故作好奇地反问了声:“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就是随口说了两句话,可没猜你的内心想法啊。” 言外之意:你这是不打自招啊。 这下顾晚风不再仅仅是耳朵红了,整张脸都浮现出了一层潮红,如桃花般绚烂。 她也是真的,很狡猾,如同一条道行高深的小狐狸,让他左右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第69章 ◎东辅的白月光,照亮了西南大山里的忧郁小野狼。◎ 直至搭乘上了返程的景区公交, 顾晚风脸上的那层潮红色依旧没有消退,像是刚被流氓调戏过一样。 司徒朝暮的心情倒是好,临窗而坐,极目眺望, 饶有兴致地观看着窗外的大好风光。 看着看着, 就困了。 高原地区本就氧气稀薄, 令人倍感乏力,外加景区之内也是一条连绵悠长的盘山公路, 车身微微摇动着,盘旋着,如同婴儿的摇篮一般催眠。 车内的人还很多, 载满了游客, 热烘烘的越发惹人困倦。 司徒朝暮的眼皮越睁越吃力, 像是上下眼睑沾了胶水, 怎么睁都睁不开,逐渐歪着脑袋睡着了。 起初她的脑袋是朝着车窗的方向歪着的, 车身摇摇晃晃,顾晚风担心她的脑袋会撞到窗框上,于是就将手臂伸到了她的脑后,用手掌轻轻地托住了她的脑袋, 谁知就在这时,车身突然来了个大转弯, 司徒朝暮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朝着他所坐的方向倒了过来。 她的脑袋抵在了他的胸膛。 纤柔的身体软哒哒地依靠着他。 睡得挺香。 上车就睡觉好像是她的天赋技能之一, 路途越曲折,她睡的越香。 顾晚风无奈一笑, 用手臂圈住了她的肩头, 固定着她的身体, 以防她被车晃倒,但他的手却一直是悬空着的,绝不在她不知晓的情况下故意触碰她。 四十分钟后,公交车停在了景区大门口。 游客陆陆续续下了车,顾晚风喊醒了司徒朝暮。司徒朝暮一脸迷瞪地睁开了眼睛,前后看了看已经空荡荡了的车厢:“到了?” 顾晚风略一点头:“嗯。” 司徒朝暮略有些不可思议:“好像比去的时候快呀,一眨眼就到了。” 睡了一路,可不就是一眨眼的事儿么。 顾晚风一边神不改色地起身,一边一本正经地忽悠她:“刚才还停车了,路上来了两头梅花鹿,大家都下去看了。” “啊?”司徒朝暮瞬间清醒,直接从车座上弹了起来,一边追他一边问,“真的假的?” “真的。” “那你为什么不喊我?” “喊了,你没醒。” 司徒朝暮:“……”我为什么要睡觉!为什么! 下车之后,司徒朝暮越想越亏,不过内心深处还隐隐的有着那么一些狐疑——他不会是在骗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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