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欢有点颓然,没跟他说自己到了云绞,结果出来的时候碰上了江煜,纪欢也就知道瞒不住了。 “我到地方再说,”赶在飞机起飞之前赵世宁给她发了条语音,“四个半小时落地。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江煜。” 先前也听他说了,去新疆是有个挺重要的会议,有当地的政府工作人员和当地的企业,确实不是能推就推的,纪欢说也没关系,你先去吧。 只是这回见不到……纪欢心里确实有点郁闷。 江煜问她有什么安排他可以代劳。 “不用,那我回家看看吧,有事我给你打电话。”纪欢当然不需要个助理跟着。 “那我送您?” “行。”云绞太远了,回市区也打不到车。 纪欢报了榆树胡同的位置,到了地方下车,江煜眼巴巴地等她继续吩咐——纪欢知道肯定是赵世宁最后那语音被江煜听见了,“那你帮我定一下丽思卡曼的套房吧,我晚上去住。” “好的。那您忙完我来接您。”江煜松口气,生怕纪欢什么都不让他做。 “给赵世宁当助理真辛苦。”纪欢开玩笑,下了车走回去,榆树胡同这边道窄,两边还堆放着不少杂七杂八的杂物,车也开不进来,她走着回家,摸了钥匙开门,家里却一个人都没有。 纪欢又溜达下来,跟巷子口的嬢嬢打招呼,“诶奶奶,您看见我妈了吗?” “纪欢回来啦!你妈这个点儿可能去摆摊了吧,没有的话你看看对过那中医康复门诊,你妈可能在那做复健……” “摆什么摊啊?”纪欢一愣,随即意识到前阵子妈妈嘴里说的“在家闲不住,勾点小包毯子打发时间”是假的。 嬢嬢就热心地说就在大学城那边,纪欢一听头都炸了,先从最近的康复门诊开始找。 果不其然,纪欢刚进去报了妈妈徐清的名字,护士就直接把她带过去了。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中药的味,来回的都是大爷大妈,这康复门诊也就是针灸、推拿、理疗、拔罐。 纪欢深呼吸,推开玻璃门,就看见徐清躺在理疗床上给右腿针灸,前几年妈妈早早脑梗,做了手术好了许多,但是落下了腿脚不好的病根,头几年还需要坐轮椅,后来在陈叔的照顾下能站起来,还能走路散步了,只是依然腿脚不便,每逢雨天还疼。 纪欢多赚点钱,也想补贴给家里,至少妈妈也不用辛苦出去工作,就像妈妈之前说的,再苦再难,一家人互相支持,也总会好起来。 “医生,我这腿倒是……” 徐清起先还以为是医生,坐起来一看是纪欢,有点儿惊奇讶异,“欢欢你怎么回来了呀……” “你又骗我来着,要不是门口嬢嬢说你摆摊我都不知道你又干了什么,不是让你在家歇着吗?缺钱您跟我说呢,我还有存款。”纪欢向来报喜不报忧,“工资涨了。” “没干嘛……” “说实话。” “哎呀,就做点小东西,”徐清怕她担心,匆忙转移了话题,“你这回回来多久呀?在家吃饭不?我给你陈叔叔打电话。” “别……”纪欢下意识打住了,不是她跟陈叔叔有隔阂,而是怕陈叔看见她触景生情伤心,纪欢低了低声音,“我一会就走。” “看你瘦的,是不是在上海一直都没吃好?”徐清拉着纪欢在旁边坐下,她本来骨架就细,身上没多少肉,这会素面朝天,隐约还看得见黑眼圈,“也没睡好。” “我没事……”纪欢强忍着心酸,从自己包里拿出自己的银行卡递过去,“这是我卡你先拿着,回头我给你打钱,我说了你又不听,自己腿脚不好别到处跑,这不是还有我吗,我又不是不会赚钱,那么辛苦干嘛。” 徐清也不想给女儿倒苦水,一直说在家里闲不住,然后说有她陈叔一点都不累。 纪欢总觉得在徐清面前有点忍不住心酸,也怕徐清提起臻臻,她眼眶泛酸,忍着说先去忙了。 徐清喊她有空回家吃饭,天天赚钱不要命了。 纪欢一路快步从门诊出来,仿佛逃避似的。 她平日只过年才回,说到底还是怕直面最心酸的事,燕京这个城市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榆树胡同附近这些马路,都有她和臻臻的影子,那些年的事都历历在目。 说不难受是假的。 纪欢揉揉眼睛,找巷口嬢嬢问了徐清摆摊的地址,坐了地铁去看,也果然如自己心里所料的。 陈叔是个好人,对她好,对徐清也好。 原来大学城那边新开了一条美食街,不光面对学生,还有络绎不绝的游客,进进出出的人来人往,可想有多忙碌。 纪欢走进去看了看,也很快找到了熟悉的脸。 原来妈妈在这开了个燕京小食的摊位,位置不大,门店里面就只能够两个人忙碌,虽然小但干净整洁,门口不少排队的人。 陈叔和妈妈都属于手艺极好的人,打纪欢记忆里妈妈做饭就特别好吃……兴许也是在遇见陈叔之前一直做全职太太,一门心思相书教女,所以后面婚姻的结束像嘈乱的战场狼藉。 陈叔是个细心且忠厚的好人,和谁都和善,跟臻臻一样。 纪欢想去打个招呼,但脚步到底没迈出去,她知道陈叔看见她,一定会想起臻臻。 纪欢沿着巷子走了几圈,这下反而空闲下来特别不适应,她也没事可做,干脆回了丽思卡曼补觉,然而睡了没几个小时,就接到了妈妈打来的电话。 “欢欢你干嘛了!”徐清的声音有些惊恐,“没违.法犯.罪吧?” “您说什么呢……”窗帘拉着,房间里黑漆漆的一片,纪欢被电话叫醒脑子发蒙,“什么违法犯罪,我不一直在上海拍东西吗……” “你这卡里怎么有一百多万……”徐清压低了声音问她,“你哪儿来这么多钱?” 纪欢一听这话,自己卡里也就十万封顶,她能攒多少钱自己还是有数的,徐清这话一出来,纪欢突然就知道了。 那都是快两个月前了,纪欢说不要赵世宁的副卡,然而赵世宁还是把副卡塞给她没收回去,纪欢也没用,他找她要了次卡号,纪欢没回,赵世宁转头去找周琨要了,这么久赵世宁也没再提这茬,纪欢都要忘了。 眼下徐清一说,纪欢瞬间就意识到这是赵世宁陆续打的了。 可他莫名其妙打这么多钱干嘛? 原先几次送的礼物她姑且可以当成他追求她。 而这么多钱又算什么? 纪欢打了个马虎眼,说前阵子爆了几条视频,可能是公司打的,徐清再三跟她确认,纪欢反倒心虚了,说自己赶路没睡好,先睡了。 徐清这才挂了电话。 然而纪欢根本无心睡了,她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是下午六点多了……她这一觉睡的也不算少了,赵世宁估计早落地了,还没给她发消息。 纪欢盯着赵世宁的微信对话框,心里有点不知滋味,这么直白的金钱额度,让纪欢心里挺闷的。 像是有点变味。 但真说变味,他的态度又并不是。 难道他只是随便打的么? 这打钱的目的,让纪欢有点费解。 她犹豫着给赵世宁发消息,他没回复,纪欢原本从不在这种情况下打扰他,然而还是没忍住给他拨了通电话。 “嗯?”赵世宁压低了声音,倒很快接听了。 只有浅浅的一声鼻息,纪欢靠坐在大床上,四面昏暗,他的声音像从黑暗里蜿蜒过的电流。 “你到了?”纪欢声音听起来有些鼻音,也不知道是因为睡着忘记盖被子还是怎么。 “到了。”赵世宁答得言简意赅。 “你怎么没跟我说一声。” “还没来得及。” “你干嘛呢?”俗套的问题。 “开会。” “……” 纪欢愣住了,紧接着听见赵世宁似乎捂了下手机的听筒,然后跟旁边的人说了句什么,她只听见了“查岗”两字。 纪欢脑子一白,瞬间窘迫起来,赵世宁还真在开会,她忙压低了声音,“你开会接什么电话啊……” “这不是你的电话吗?”窸窸窣窣的,又是翻文件的动静。 纪欢赶紧打了个招呼挂了说让他先忙。 她又躺回床上,翻来覆去的,到底也不知道赵世宁是怎么给她打的钱,她翻出手机银行的app,原本预想要是按月打那可真有点变味了,结果她看到电子流水…… 日期并不固定,好像并没有任何规律,但打的数字却又别有意味。 五万二,十三万一千四,九千九百九十九……就这么几个数字来回地打。 好像就随手一打,并没有刻意地找日期。 于是这么攒着,不到俩月就一百多万。 赵世宁送她的东西纪欢没戴,倒不是怕丢,而是拍摄的时候不方便戴其他品牌。 但她也知道那些东西价值不菲。 纪欢等着赵世宁打回来,已经是半个小时后的事儿了。 “这几天有工作吗?”赵世宁好像还在外面,能听到一些说话声,他应当是找了个方便跟她打电话的地方。 “可以有也可以没有。”纪欢问他,“干嘛,你要回来吗?” “我暂时回不去,但你能过来,”赵世宁说,“原本是他们给我订的园区的行政房,但你过来得住外面,我找找机会出去。你能过来的话,我让江煜给你订机票。” “……”这发生的突然,但纪欢忽然也不想管那么多乱七八糟了,总觉得不然错过这回,下次他回来也得是半个月了,赵世宁确实不是个混吃混喝的大少爷,他工作确实很忙,“那订吧。” 赵世宁那边安静了几秒,不知在做什么,一会他上了车,好像终于有了私密的地方和她打电话,“江煜说你没休息好?” “还好……” “忙了这么多天,当带你玩玩吧,”赵世宁说,“后面的工作我能推就推。” “能行吗?”纪欢问,“不是挺重要的吗?” “就头两天的开会溜不了……后面都是些参观的,大不了让江煜过来顶我一下,”赵世宁说,“我不想错过能和你在一块的机会。” “那你得给我请假,”纪欢哼笑一声,“我请假要扣钱了。” “一会我给周琨打电话,我先忙了,我看最近的是今晚十点的机票……十一点乌鲁木齐才黑天,不过你到地方也凌晨了,我看到时候我尽量去接你,接不到的话江煜送你到住的地方,”赵世宁又得去应酬了,然而在这样的间隙里,他还不忘了把一切安排妥当,“乌鲁木齐降温了,临走之前我让江煜给你买好外套带着。” “……”纪欢沉默地听着赵世宁一番叮嘱,莫名心里挺软的。 “听见没有?”赵世宁没听见她动静,还以为是自己这儿信号不好,又举着手机喂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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