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 赵向晚的右手轻轻拍打着枕头。 节奏均衡、声音轻柔、平稳单调的声音,伴随着这一句“他骗你的”,就像一把钥匙,打开那扇幽闭的小黑屋,将云洁从无边的恐惧里解救出来。 她忽然大哭起来。 可是却没有一点声音。 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不断从眼眶里滚落。 安静地,喷涌而出。 因为太过激动,云洁的身体开始剧烈抖动,床铺发出震动。 没有声音的大哭。 极度的压抑。 这场景让坐在一旁的周如兰鼻子一酸,跟着掉下泪来。 赵向晚没有哭,也没有焦灼。 因为她知道,这是孩子内心痛苦的释放,对生理创伤的愈合很有帮助。 赵向晚将手从枕头上拿起,轻轻放在孩子的肩膀,温柔地拍打着。 依然是那种有节奏的、均衡的拍打声,扑、扑、扑…… 在这个声音里,云洁终于有了哭声。 “呜,呜,呜……” 应和着赵向晚的拍打,云洁的哭声由一开始的啜泣,到呜咽,再到号啕,她的哭声越来越响,越来越亮。 有人开始捶门,焦急地呼喊:“洁洁,洁洁!” 朱飞鹏猛地拉开门,一巴掌将捶门的云德厚推到墙边,低声道:“闭嘴!” 祝康迅速将门合上,将走廊里的声音挡在门外。 祝康虽然不知道什么是心理治疗,但他知道现在正是赵向晚与孩子交流的关键时候,绝对不能让这个恶人干扰。 朱飞鹏本就是个急脾气,自从当了父亲之后更是看不得孩子受苦。刚才云洁说她把妈妈吃掉了,朱飞鹏马上明白过来,是眼前这个无耻的云德厚在威胁、恐吓孩子。现在云德厚在这里闹事,彻底惹恼了他。 朱飞鹏动作迅捷,一把将云德厚按倒在墙边,左手扣住他的肩膀,右手一抬,正抵住他咽喉,怒声警告:“赵警官是不是已经说过,她正在进行心理治疗,谁也不要打扰?你想做什么?要害死孩子才罢休吗?” 面对高大英武的朱飞鹏,云德厚根本没力反抗,喉咙被他的胳膊肘抵住,一阵窒息感令他惊慌失措,努力辩解:“洁洁在哭,我担心她有事。” 朱飞鹏冷笑道:“你不在,她就不会有事。” 说罢,朱飞鹏右手猛地往下一压。 云德厚喘不上气来,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求生本能让他拼命抬手拍打朱飞鹏的胳膊。 雷凌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朱飞鹏松开手,退开两步。 终于有空气涌进胸腔,云德厚弯下腰,双手扶膝,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雷凌看到这场景,小跑奔来:“怎么回事?” 见到有人过来,云德厚调匀呼吸直起腰,开始告状:“警察打人了!警察打人了!” 雷凌看向朱飞鹏。 朱飞鹏双手插兜,神态轻松,像个没事人一样左右张望,仿佛在说:警察打人?哪里呢? 雷凌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没有理睬云德厚,问朱飞鹏:“里面怎么样?” 朱飞鹏说:“向晚正在进行心理治疗,初见成效,你们不要进去打扰。” 雷凌点点头:“好,那我陪你守在这里。” 云德厚还要继续告状:“雷警官,他打人,你不管管?” 雷凌看一眼他:“哪里打人了?我没看见。” 云德厚被他的无耻气得脸通红:“你刚刚过来的时候,难道没见到他掐我脖子吗?怎么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雷凌耸耸肩:“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人,不是你吗?” 雷凌一语双关,云德厚不敢再计较,只得恨恨地看着朱飞鹏,丢下一句:“你给我小心点!” 朱飞鹏绷着脸,目光冰冷:“像你这种欺负小孩子的男人,有种威胁我?” 云德厚一下子被他噎住。 打也打不过,怼也怼不赢,连放句狠话都被他骂“没种”,云德厚气得胸脯上下起伏,却无可奈何。 雷凌算是发现了,赵向晚手底下的人和她一样,强硬、头脑清晰、行动力超强,让赵向晚他们来对付云德厚这种无耻败类,正合适。 房间里,云洁的哭声渐渐停歇。 赵向晚的手,依然在轻柔而坚定地拍打着她薄薄的肩膀,仿佛海涛拍打着岸边的礁石。站在海岸线,看着波涛拍岸,时间似乎已经停驻。 云洁哭完,赵向晚示意周如兰拿来一条热毛巾。 因为躺着,泪水顺着眼角流到鬓边,打湿了头发。云洁不好意思地说了一声谢谢,伸出手接过毛巾,坐起身开始清理脸上、鬓边的泪痕。 等整理好之后,云洁看着赵向晚,说出藏在心底的秘密。 “我爸爸吓我,他说肉丸子里有妈妈的肉。” “他说妈妈被关在水底下,死了、烂了、臭了也不会有人知道。” “他说妈妈永远不会回来,如果我不听话就把我也剁了做成肉丸子。” 周如兰面色煞白,不敢置信地看着云洁,眼前这个可怜的孩子真是投错了胎! 闵双双也是个乖巧听话的孩子,但她有爱她的妈妈; 穆雪儿被拐卖之后虽然饱受摧残,但她有个爱她入骨、永不放弃寻找的父亲穆刚。 相比之下,云洁却凄惨了许多。三岁时父母离婚,母亲出国抛下她,这样的伤害还不够吗?云德厚却还要雪上加霜,用人肉丸子来刺激、恐吓她。 如果这不是精神虐待,那请问什么是? 周如兰与祝康目光对视,忽然悚然一惊: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不是威胁,而是真的? ——云德厚将妻子秘密杀害,沉尸水底。他杀妻之后,再将她部分尸块剁成肉丸,逼女儿吃下。 畜生! 无耻! 两个人都对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愤怒。 赵向晚的态度却很轻松。 仿佛天塌下来了也没关系。 她的语调缓慢而温柔:“第一,人肉不能吃,吃了就会感染脘病毒,中毒之后脑子会被病毒吃光,变得疯癫、举止怪异、无法自控、暴怒。洁洁觉得自己有没有这种情况?” 云洁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说:“爸爸……好像有点。” 赵向晚摇摇头:“他那不是感染了脘病毒,是因为刺激太大变得精神不正常。” 云洁是个很好的学生,“哦”了一声。 【原来,我没有吃掉妈妈,那真是太好了。】 吃掉妈妈,这件事成为云洁内心挥散不去的阴影,不断吞噬着她的自信与欢乐,让她变得越来越卑微、内向,充满愧疚与自我否定。 赵向晚继续解释:“第二,你爸爸是个心肠很坏的坏人,他故意说谎,就你妈妈死了,就是为了让你害怕。你一害怕,就会听他的话,不敢反抗他。” 云洁若有所思,眨巴着大眼睛,模样终于恢复了一点点小孩子的生机与活力。 【爸爸是坏人?】 【他骗我妈妈死了,还说肉丸子是用妈妈的肉做的,他比童话故事里的老巫婆还要坏!】 小孩子果然可塑性强,赵向晚嘴角微微勾起,继续培育她内心那颗名为“勇敢”的种子。 “第三,他说会把你剁成肉丸子,这就是人身威胁,可以报警。警察专门帮助好人,惩罚坏人。我是警察,我们都是警察,我们会保护你,别怕!” 赵向晚的话,似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 云洁感觉内心有一股暖流涌动,全身上下充满了力量。她眼睛亮晶晶地,专注地看着赵向晚:“姐姐,我想看看你的警官证。就是刚才你一进来,给我爸爸看到,让他害怕的东西。” 赵向晚毫不犹豫地掏出警官证,送到云洁掌心之中。 证件上的金色警徽由国徽、盾牌、长城、松枝组成。将捍卫国家、保卫人民、维护安全、勇敢战斗深深刻在每一个警察的心中。 金光闪闪,神圣而庄严。 云洁伸出白嫩的手指,慢慢摩挲着警徽,内心那颗“勇敢”的种子开始生根。 “姐姐,你说过,警察很勇敢,保护好人,不怕坏人,对不对?” 赵向晚毫不犹豫地点头:“对。” “你帮我找妈妈,好不好?” “好。” “我不想和爸爸在一起,我永远都不要吃肉丸子,可不可以?” “可以。” 得到赵向晚的正向反馈,令云洁恢复了一点点孩子的天真,她将警官证捧在手心,认真地看着赵向晚:“姐姐,你真好。” 赵向晚微笑:“那我们一起加油,把坏人赶出去,好不好?” 云洁点头:“好!” 赵向晚:“你把爸爸威胁你的那些假话都告诉我,我都记在小本本上,让法官教育他,可以吗?” 云洁学着赵向晚的模样微笑:“可以!” 赵向晚对周如兰使了个眼色,周如兰取出笔录本,坐在一旁开始认真记录。 先前云洁以为爸爸都是真的,以为自己吃掉了妈妈,觉得自己是坏人,是共犯,心理压力巨大,不告诉任何人,结果越藏越深,越深越害怕。 现在既然赵向晚说是假话,一切都是爸爸在骗人,那她就敢说出来。 “爸爸说,妈妈会永远和我们在一起,我要是不听话,她都会知道。” “爸爸说,妈妈就藏在家里的每一个角落,天天盯着我。” “爸爸说,我得乖乖待在家里,不允许和任何人讲家里的事情。我要是说出去,晚上妈妈就会到我梦里来把我吃掉。” “……” 周如兰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在心里骂人。 【狗东西!】 【这么恐吓一个小孩子,还是人吗?】 赵向晚却在云洁的话语里寻找新的线索。 第一条线索,谢琳死在京都。 第二条线索,沉尸水库。 第三条线索,刚才云洁所说的话,可不可以理解为,云德厚在家里藏了一些“战利品”?比如骨头、眼睛、头发…… 即使是这样,依然找到不到谢琳的尸体。 想要定性为谋杀,必须找到谢琳的尸体。 侦破难度,依然很大。 赵向晚正在沉吟之间,雷凌推门进来,冲她招了招手。 赵向晚没有打断云洁的讲述,悄悄起身,走到雷凌身边,轻声问:“怎么了?” 雷凌将她拉出病房。 “局里已经申请了人身禁止令,明天才能批下来。” 赵向晚点点头:“好。” 能批就行,等一天就守一天。总之一句话,绝不让云德厚见到云洁。 雷凌又说:“刚刚谢瑜联系上我了。” 赵向晚看了他一眼:“谢琳的弟弟?” 雷凌叹了一口气:“是的。谢琳爸妈和弟弟现在都在魔都,和这边的老朋友都断了联系,好不容易才联系上他们。谢瑜说云洁的事情他很难过,他也没想到云德厚会虐待孩子。他爸妈走的时候,云德厚明明答应过会好好教育孩子,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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