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孟津:“没办法,收成最要紧。” 许淑宁想想也是,说:“能上几天算几天。” 又有些担心:“不过你一个人,忙得来吗?” 忙不过来也没办法,各个大队小学都是这么个状况。 梁孟津:“跟以前差不多。” 还真是,他原来也是夹缝里抽时间,能集齐几个孩子孩子算几个。 反正都是努力,许淑宁往好处说:“还有工资拿。” 提起工资,梁孟津尴尬道:“好几个人跟我打听能拿多少。” 队员们世居于此,除了土里刨食没别的营生,对于能挣钱的工作都好奇。 虽然大家都知道财不露白的道理,许淑宁还是说:“瞒不住的。” 梁孟津也没想过瞒,只是看着她说:“等发工资,给你买块布。” 他倒不是觉得布划算,而是知道她更喜欢。 许淑宁爱做针线活,点点头:“两块,给你也做件新衣服。” 两个人絮絮叨叨的说着话,听到脚步声很有默契地松开手。 其实没有任何动作,大家也知道气氛暧昧,平常尽量不会打扰。 总之回来就在院子里转,不喊开饭绝对不进厨房,就是爱调侃几句。 尤其是陈传文不饶人,嘴里啧啧啧的。 真是饭堵不住他的嘴,齐晴雨正准备骂两句,听到外头的动静别过头。 吵吵嚷嚷的,像是出什么事,郭永年一放筷子:“我出去看看。” 他还有句话,陈传文早就没影。 两个人的脚步都很快,齐晴雨只来得及喊:“小心点。” 好奇是人的天性,其余知青们也纷纷张望,只听到外面更加喧哗,没能分辨出个究竟来。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许淑宁咬着筷子:“好像有哭声。” 仔细听起来,好像是有。 梁孟津有点坐不住,想想说:“我去看看。” 他刚要出去,郭永年就回来,表情有些古怪:“小孩打架。” 小孩?梁孟津觉得自己有必要出场,一晃神就不见了。 听上去虽然不像大事,但许淑宁觉得有点奇怪,问:“永年,你是不是没说完?” 还是她敏锐,郭永年尴尬道:“是崔婶家的小儿子被广天叔的儿子打了。” 啊,这中间就涉及一桩桃色纠纷了。 许淑宁也不太爱提,只叹口气:“孩子可怜。” 可不是,郭永年跟着说:“最倒霉的就是一花。” 男孩子打架,怎么还有小姑娘的事情。 许淑宁:“她被误伤了?” 郭永年点点头:“三婶正掰扯医药费呢。” 孩子头上全是血,看样子伤得不轻。 许淑宁心想以三婶的脾气,估计想从两家咬一块肉下来,但这两家也都不是善茬,恐怕事情没那么简单善了。 她猜得不错,很快陈传文就回来汇报:“三婶要五块钱,谁也没答应。” 五块?这能买多少东西,许淑宁:“伤得很重吗?” 倒是不重,陈传文讽刺道:“讹钱呗。” 三婶这人平常就没皮没脸的。 又说:“就让一花一脑门血站着,人才刚被大队长和孟津带去包扎。” 难怪梁孟津还没回来。 许淑宁知道去处也就放心,吃完饭揣上俩红枣出门了。 卫生所有一股药和消毒水的味道,一花就愣愣坐在床沿,头上缠着圈纱布。 小姑娘怪可怜的,明明十一岁,看着只有七八岁的孩子大。 许淑宁半蹲下来柔声道:“看姐姐给你带什么了。” 她摊开手掌心,是两个圆滚滚的红枣。 一花没吃过,本地也不产。 她拘谨地摇摇头:“谢谢姐姐,我不饿。” 许淑宁递到她嘴边说:“尝一尝,可甜了。” 一花下意识地张嘴咬,两颊变得鼓鼓的。 她实在太瘦,好像连皮肤也快撑裂开。 许淑宁看着都不忍心,跟梁孟津咬耳朵说:“严重吗?” 梁孟津:“不用缝针,几天就好。” 主要是被吓着了,毕竟本来就是很内向的孩子,路上都捡着墙根走。 许淑宁心想脑袋的事情可不容小觑,说:“还是多观察一下。” 她爱往坏处想,总觉得小心无大事,才要叮嘱两句,屋外跑来好几个女娃娃。 大人没来,倒跑来好几个孩子。 许淑宁招招手:“二花带妹妹们来了?” 二花也是个怯懦性子,腼腆地抿着嘴笑。 这一家七朵金花,几乎都是这个脾气。 许淑宁不以为意,摸摸她的脑袋:“真乖。” 二花有点不好意思,只顾着看姐姐,语气都快哭出来:“姐,你疼不疼?” 一花缓缓摇头,不小心扯了伤口,勉强笑笑:“我不疼。” 更招人心疼了,许淑宁摸口袋,愣是啥也没有,给梁孟津使眼色。 他要是带着吃的,早就拿出来,想想说:“我回去吃饭。” 顺便带点饼干过来分。 许淑宁才想起来他午饭没吃完:“嗯,我在这儿看着就行。” 有她在,梁孟津就放心。 倒是一花说:“我们得回家了。” 再不回去,就要挨骂。 梁孟津劝不住,知道拦着对她们没好处,只能嘱咐:“记得别碰水,知道吗?” 一花乖巧点头,领着妹妹们朝家里走,还没到门口就听到奶奶的骂声。 声如洪钟道:“就赔一块钱,那还看个屁病!” 其实一块钱也够了,大队卫生所很便宜,一花刚刚看了,只记八毛钱的帐。 但她知道自己是连八分钱都不能花的,一颗心已经提前跳得快迸出来。 果不其然,一顿好打好骂。 但卫生所的钱不能欠,骂骂咧咧也得去还。 三婶憋着火,路过知青宿舍的时候对着门吐了下口水。 偏巧陈传文打开门,立刻质问:“你什么意思?” 三婶双手叉腰:“谁叫姓梁的多管闲事。” 还不是他带去上药的,不然家里弄点草木灰就好,一分钱都不用花。 要换别的男知青也就罢,陈传文可不是好惹的,一撸袖子:“你再给我讲一遍!” 三婶五十几的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吓唬谁呢你!” 陈传文还真没法打她,一时气短,许淑宁从他后面钻出来:“就吓唬你,怎么着!” 敢讲梁孟津的坏话,那就是在她头上拔毛,谁都别想有个好。 一对二,三婶觉得自己不占便宜,只能回家。 她到家气不顺,把几个孙女全骂一遍,连知青们也不放过。 一花默默听着,没忍住反驳:“梁老师是好人。” 队里没有孩子不喜欢他。 这可触了逆鳞,三婶戳着她的脑门:“你吃谁家的饭,给我滚,滚出去!” 一花像个小皮球被推着,无措地站在家门口。 哪怕这样,三婶也不肯放过,索性把她拽到知青宿舍门口指桑骂槐:“你以为你是城里人,金贵得很啊现在……” 分明就是拿孩子发泄,齐晴雨忍不住拉开门:“你找茬是吧?” 三婶理直气壮:“我打孙女,关你什么事。” 好好的孩子,都快被打傻了。 齐晴雨气得不行:“等你老了,儿孙也这么打你。” 一老一少就这么扭打起来,知青们占着地利拉偏架,过会才被邻居们彻底分开。 反正看上去都乱糟糟的,许淑宁用手顺着头发:“有病就去治,上我们这儿发什么疯。” 三婶瞪着他们不说话,眼珠子都快瞪出来,还是扭过头冲孙女骂:“不是好东西,白眼狼,养你不如养条狗,别回家了!” 一花眼泪蓄在眼眶里,不敢掉下来,可惜与她有血缘关系的人毫不同情,还真把孩子就丢这儿了。
第68章 三婶可以丢下孩子不管, 知青们却不行。 许淑宁气愤之余,还是把一花带进宿舍,给她煮了一碗鸡蛋汤。 天可怜见, 一花从小到大都没吃鸡蛋,连碗都没敢碰, 两只手捏成团:“我, 我不饿。” 她本来就看上去营养不良的样子, 现在更是失血过多,一张小脸蜡白。 谁看谁不忍心, 齐晴雨也小声哄着说:“在姐姐这儿不用怕, 大胆吃。” 一花抿着嘴眼眶通红, 勺子递到嘴边才敢咬。 她生性懦弱,可还知道好歹两个字怎么写, 喝完汤说:“我,我会还的。” 小丫头眼神倔强, 有志气也是件好事,许淑宁摸摸她的脸:“行, 那等你长大再说。” 一花向来把自己当大人看。 别看她生得瘦弱, 劳动的时候一点不含糊, 在家又是勤劳惯了, 心想钱暂时没有,忙里忙外要给大家搭把手。 知青宿舍里谁干什么活都安排得一清二楚的, 哪里需要她这个小伤号。 许淑宁把她按在椅子上,打开收音机:“今天是你休息的日子。” 休息, 从有记忆开始, 这两个字和一花无缘,以至于她十分的不安, 茫然地眨眨眼:“我,我不会休息。” 这有什么不会的,陈传文煞有其事:“来,让哥哥教你。” 论怎么忙里偷闲,他还真的就最有经验。 齐晴雨头一回不骂他偷懒还有理,把他扔一边的扫帚捡起来接着干。 大小姐居然替自己做事情,真该看看太阳从哪边升起来。 陈传文表情夸张,但也知道她的目的,颇有些手舞足蹈地哄起眼前的小孩子。 他很会讲故事,一花没忍住笑,下一秒捂着脑袋倒吸口气。 可以说是好心办坏事,陈传文自知理亏,塞给她一颗糖:“吃吧,我不吵你。” 怎么会是吵呢,一花捏着糖想起来妹妹们,小声说:“得回家了。” 陈传文觉得她回去估计还得挨顿骂,完全不利于伤口愈合,赶紧说:“在我们这儿多玩会呗。” 就是就是,齐晴雨跟着附和:“姐姐教你翻花绳。” 齐阳明疑心这是妹妹自己想玩的,不过也说:“还是你想看故事书?” 一花只认识几个字,摇摇头:“我看不懂。” 这有什么关系,齐晴雨跑回房间里拿出一套连环画来:“这个没有字。” 到底还是个孩子,意志没有那么坚定,糖衣炮弹这么多,一花有些招架不住,翻开书看。 她看得入迷,两只眼睛都不眨,只是姿势有点像缩着。 梁孟津忙完回来,就看到她这个样子,拍拍身上的灰打听说:“怎么回事?” 他倒不是不欢迎,只是好奇一花怎么会在宿舍。 许淑宁怕勾起孩子的伤心事,小声解释后说:“我们一致决定,想让她在咱们这儿住两天,你觉得呢?” 省得回去又挨打挨骂,回头再受一次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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