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瑟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这份录音对陆总的确用处不大,但录音既然在我手里,不放出来好像有点儿可惜。我想问问陆总,哪个时机放出去最合适?”江瑟从茶水里抬起眼,笑说,“毕竟,我看不顺眼陆进勤很久了。” 当初胡郁萍插足陆怀砚母亲韩茵与陆进宗的婚姻,韩茵因此缠绵病榻好几年,离婚后便去了山里静养。 整个家就此破裂,江瑟不信陆怀砚不恨胡郁萍。 可他拿着证据却不捅破继母和陆进勤偷情的事,肯定是有别的图谋。 眼下陆家在欧洲的几个项目已经启动,陆氏野心勃勃,在国内新能源领域已是领头羊的地位,便将目光锁定在海外市场,想从那群洋人的嘴里咬下一大块肉。 眼下正是无数人瞩目的时候,这关键时刻自然也不能爆出什么丑闻。 放出录音的时机要是挑得不好,难免会带来点不良效应。 江瑟跟陆怀砚谈的便是这么个“时机”。 陆怀砚当然听懂了江瑟话里的深意。 搁明面儿上说,这姑娘是在威胁他,今天的交易若是谈不成,那就别怪她要在不恰当的时机做不恰当的事儿了。 不过一口茶的功夫,她便将交易内容从她手里的录音变成放出录音的“时机”。 偏偏,这个虚无缥缈的“时机”还真是个可以交易的东西。 男人撂下茶杯,微垂眼睑看她。 对面的姑娘仿佛没感觉到他的目光似的,正襟危坐、眉眼含笑,那模样瞧着,要多无害就有多无害。 陆怀砚莫名有点儿想抽烟。 但他没忘记上回被掐灭的那根烟,只好摸出个打火机搁手里把玩,压压烟瘾,顺道他抛出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除了调酒和斯诺克,还喜欢玩儿什么?” 江瑟一愣。 不明白他问这问题有什么意义。 叙家常么?可她与他之间,有什么家常好叙的? 目光掠过他手里的打火机,她眉眼里的笑意淡了些:“我与陆总之间似乎没必要聊这些。” 女孩儿乌黑清澈的眸子是毫不掩饰的抗拒。 陆怀砚看她半晌:“我说什么时机合适,你就会乖乖选那个时机放出来么?” 江瑟:“还得看陆总愿意用什么做回报。” 陆怀砚放下打火机,低低笑了声:“说吧,你想要什么回报?” - 江瑟去结账的时候,才知道陆怀砚已经提前将账单给付了。 她也不在乎。 一顿茶钱而已,他爱付就付。 两人在茶室里待了差不多一小时,天色从晴空万里变成细雨迷蒙。 江瑟没带伞,推开茶馆的玻璃门,看着从半空坠落的雨珠,只犹豫了两秒,便大步踏入这场秋雨里。 茶馆所在商圈的停车场距离茶馆不远。 江瑟来时开的是余诗英的小高尔夫,茶馆的专属停车位只有寥寥四五个,陆怀砚的黑色宾利就停在那辆高尔夫旁边。 她往停车场去的时候,陆怀砚就站在茶室的落地窗后。 那面落地窗正对着停车场。 看着江瑟浸在雨中的身影,男人镜片后的一双眼轻眯了下。 两人谈好“回报”后,这姑娘是一刻都懒得停留,说了句“交易愉快”便头都不回地离开茶室。 雨落得快,她身上没一会就有了湿意。 轻薄的衣料贴住肌肤,勾出纤细又饱满的线条,粘在脸颊与脖颈处的碎发将她的肌肤衬出一种牛奶般的白。 水珠顺着她下颌缓缓滑落,领口露出的那半截锁骨如同一眼浅泊,轻轻拘住了水。 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拉车门的瞬间,她朝他看去。 浓云密布的天幕下,她整个人陷在朦胧的烟雨里,站在一辆破破烂烂的轿车旁也没半点局促或者狼狈。 眸光冷淡,面色冷淡。 像只从湖泊里走出的冷艳水妖。 两秒后,她收回眼,拉开车门上车,利落起车离去。 陆怀砚直到车消失在雨幕里才收回视线,微低头,很轻地笑了声。 那点子烟瘾再度泛滥。 他摸出烟盒,敲出一根烟,落眼时动作微一顿。 这烟挨过火,扁扁的烟嘴处一圈黑色的碳渍。 女孩子掐烟时的场景宛若放慢的老电影,再度在脑海里重播。 两根白得病态的手指,藏在烟雾深处的照不亮的黑眸,以及,被风带起的掠过他脖颈的发丝。 微微的凉与微微的痒。 男人半阖着眼,薄白眼皮下的眸光晦暗不明。须臾,他将烟推回烟盒,从茶几里捞起手机,给江瑟发了条短信。 - 江瑟回公寓洗了个澡,之后便去了“忘川”。 今天出门时,江川特地叮嘱她回来后去趟酒吧,说有事要同她商量。 江冶那日带了一身伤回去,对曹亮的事只字未提,只说是和队里的人吵架打出来的。 江川与余诗英不疑有他,训了他两句,第二天就将他撵回基地训练。 江瑟到的时候,江川同余诗英正在清点店里的存酒。 见她回来,余诗英忙拿起一根小木勺,舀了勺澄澈的酒放入酒杯,说:“快来尝尝,这是前年酿的桂花酒,已经熟了,今晚就能用来调酒。” 江瑟接过酒杯,一口抿完,唇齿间立时溢满桂花的香味。 酒不甜,但十分醇厚,桂花香极浓郁。 “好香。” 江川握着支笔,正在账本上写写划划,听见这话,笑说:“你妈酿的酒当然香,他们余家世世代代都酿酒,你妈手里的方子也都是祖辈传下来的,咱老祖宗的酒能不香吗?” “少在孩子面前吹牛。”余诗英嗔了声,转头问江瑟,“今天跟朋友见面,都好吗?” 她这话问得小心,语气里带了点犹疑。 江瑟回来桐城的头一晚,江冶特地提醒他爸在后院里装个摄像头。 一问才知道,江瑟那个从北城来的朋友似乎同她关系不佳。 说来也是巧,余诗英去北城见江瑟那次,恰恰在岑家见过陆怀砚同江瑟兄妹的合照。 照片里的江瑟容貌还很稚嫩,也就十六七的年纪。小姑娘站在她哥与陆怀砚中间,正侧头看陆怀砚,笑得眉眼轻轻弯下,很好看。 照片里的青年却没看她,清隽的眉眼里蕴着霜,似乎对拍照这事儿并不大乐意。 但那张脸实在是生得俊,是叫人过目难忘的英俊,以至于那晚陆怀砚一进酒吧,余诗英就认出他来。 她一直以为,能叫瑟瑟笑成那样的人,一定是对她很重要的人。 哪里知道人家同瑟瑟的关系并不好。 听出余诗英的担心,江瑟弯了下唇角,笑说:“挺好的,我就找他帮个忙,以后估计不会再见面了。” 江川点点头:“找个时间让你妈陪你去挑辆车,以后你出去见朋友,也能方便些。” 江瑟闻言,朝吧台上的账本望了眼。 “‘忘川’这几年收益不错,足够给你买辆好点的车。”江川阖起账本,报了几个车的型号,“你看看这几款有喜欢的没?或者过两日带你去车行转转?” 这几款车的起步价格都在一百多万以上,虽比不上江瑟从前的车,但也属豪车系列,比现在的高尔夫强不少。 江川拿着账本和手机在那算的时候,从来不避开江瑟。 她知道这笔买车钱差不多要掏空江川和余诗英大半辈子的积蓄了。 不仅是买车钱,两人偶尔透露出来的口风也是想将梨园街的屋子留给她,再由三姐弟平分“忘川”。 为了弥补弄丢她的那二十三年时光,他们几乎是给出了自己的所有。 这不是江瑟来桐城前所设想的生活。 那些她早已做好准备并愿意坦然接受的陌生、疏远和冷漠全都没有。 眼底深处泛起一丝异样的情绪。 江瑟略略垂眼,再抬眼时,黑沉的眸子已然氲起了笑意。 “不用挑了,跟您一样,买辆迷你电车就成。”她抬手支颐,对江川说,“您不说您那小电车灵敏如兔,再窄的车位都难不住它么?我就想要辆这样的。” 江川那辆迷你电车是专门用来送货的。 这附近都是老居民区,街道又窄又旧,停车大不容易,只能买块头小些的车。 他开这车自然是合适,但江瑟开就未免太掉价了。 夫妻俩面面相觑了一阵,余诗英说:“你爸那电车灵活是灵活,但派头不足。明天妈带你去车行看看,咱挑辆大气些的。你不用替我们省钱,这笔钱本就是留给你的。” “知道。”江瑟用目光比了下吧台上的账本,“买车剩下的钱,我拿来做投资,行吗?我正好缺笔钱做投资。” 她这么一说,余诗英倒是不劝了。 总归钱是给江瑟的,她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吧。 买车的事定下后,酒吧也差不多要开门了。 江川和余诗英各有各的忙,江瑟也不打扰他们,顾自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 也就是在这时,她才看到某位她以为不会再见面的人在一个多小时前给她发的短信。 陆怀砚:【周一晚七点在君越见曹勋,来吗?】
第11章 他看了她许久 = 陆怀砚同曹勋见面,是江瑟要求的交易内容之一。 曹亮之所以会被他爷爷丢来桐城,是因为在平城醉驾撞了人。 被撞的女孩儿是个医学生,因为伤势严重,到这会都还在昏迷着。 出事故的地方没有监控,曹家将那姑娘送进最好的医院,并赔了一大笔钱给她家人,得到受害者家属的谅解书后,又安排人给曹亮顶罪,把他从这次事故里干干净净摘了出来。 陆怀砚手里“恰好”有那夜的视频,虽然很模糊,但隐约能看清坐在驾驶座的人是曹亮。 当然,这视频他十有八九用不上。 作为陆氏的未来掌舵人,由他出面替江冶说情,曹勋不可能不卖他一个面子。 也因此,江瑟去不去都不重要。 可陆怀砚为何要邀请她呢? 盯着手机里的短信看了好一会儿,江瑟忖度片刻,最终还是回了个:【去。】 - 周一下午六点,江瑟开着新提的迷你电车去君越。 君越是韩家的产业,也是桐城少有的几家白金五星酒店之一。 陆怀砚就住在顶层的总统套房。 江瑟一进酒店,便有一名身着黑色裙装的经理迎上来,毕恭毕敬地问:“请问是江瑟江小姐吗?” 江瑟扫了眼她胸前的名牌,这经理姓姚。 她点点头:“我是。” “江小姐请跟我来,陆总正在七楼的包间等您。” 江瑟看了眼腕表,还不到六点四十。 她抬脚跟上姚经理,进电梯时,云淡风轻地问了句:“除了陆总,还有别的人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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