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静霖能察觉到兄妹俩在吵架,也能感受到林誉之脸上的抓痕来历诡异。只是他不愿往肮脏的方向揣测好友,也不太想撮合他们俩,令他们和好。 这种只有两人聊天、单方面“孤立”林誉之的晚餐中途,杜静霖去上卫生间,林誉之起身,在他身后出去,也没看林格。 林格也有些摸不透了,低头吃,酸甜口的肉,慢吞吞地嚼。 杜静霖解决完毕,洗手时见到了林誉之,后者挺平静的,抬手,示意杜静霖把房卡给他。 “格格没什么安全意识,我是她哥哥,需要留意着,”林誉之说,“她的房卡在你手上不妥当,我帮你还给她。” 杜静霖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痛快利索地从口袋中取房卡,快了,房卡取出,连带着也掉出一个小小的盒子,四四方方,标志性的外包装。 空气凝滞,鸦雀无声。 杜静霖不敢看林誉之的脸,尴尬地笑,说着不好意思,低头捡起,还未往口袋中放,只听林誉之问:“什么东西?” 杜静霖讪讪笑:“气球,我拿来玩呢——” “啪——” 清脆一声,抽得杜静霖半边脸都转过去,火辣辣的痛。 林誉之温和地重复一遍:“我问你,手里拿的什么东西?”
第74章 相思红豆 粥 林誉之用的力气大, 杜静霖踉跄着后退一步,险些没有站稳。半边脸几乎登时肿起,麻木迟钝地传递着疼痛讯息。 杜静霖脑子还是木的, 一块儿陈旧、转不动的木头, 未想到会遭到如此对待, 近一分钟后,才捂着那半边脸,不知所措看林誉之。 “誉之哥,”杜静霖说,“有话好好说,你为什么动手打人啊?” 他自己还委屈,原本就是眼尾微微下垂狗狗眼,现在看林誉之, 更是无辜。 林誉之看那拆了封的小盒子:“说。” “我买这个就是好奇, ”杜静霖委屈, “都是男人么?誉之哥,你年纪也不小了,肯定也和人干过这事了……干嘛非要问这么直白呢?” 林誉之说:“和我妹妹?” 杜静霖抬头看他一眼, 惊异地想这人难道是吃错药了?不敢问,又低下头。 林誉之说:“说话, 别让我从你嘴里一句一句掏。” 他没有继续下手的意思,盛怒之下的那一巴掌仍成功令杜静霖起了畏惧。他丝毫不怀疑,只要下一句话说错, 这火辣辣一巴掌又能落在他脸上。 细算起来,这还是长大之后, 这么多年, 杜静霖第一次被人打。 无论是林许柯还是杜茵茵, 都没对杜静霖下过手。 杜静霖自觉冤枉,又不是那么冤。东西买来么,的确是以防万一——万一,他是说万一,倘若这次能擦出些火花,那这准备些东西,总比没准备的好吧?还有一个原因,则是杜静霖没什么实战经验,这玩意怎么戴,他也悄悄地研究了一下,以免显得太生手,遭林格嫌弃。 这话肯定不能对林格说了。 至于林誉之…… 杜静霖吞吞吐吐:“万一,我是说万一,格格想的话,那我肯定不能拒绝。” 林誉之说:“什么?” 他垂眼看杜静霖:“抱歉,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杜静霖改口:“誉之哥,对不起,是我多想了。” 林誉之问:“多想了什么?” 杜静霖说不出:“誉之哥。” “我打你,是为了保护我妹妹,”林誉之审视着他,冷静,“你有她的房卡,身上还藏着这东西。” 杜静霖说:“我能理解。” “好,”林誉之抬手,杜静霖犹豫两秒,乖乖把东西交出,林誉之看都未看,嫌恶地丢进垃圾桶,去洗手,好像碰到了什么脏东西,沉沉,“别再让我看到你拿这种脏东西来污染她。” 杜静霖没走,他迟疑:“誉之哥。” 林誉之不用烘干机,扯了纸巾擦手:“什么?” “……那您知道,格格大学期间交男友的事吗?”杜静霖说,“谈了得有个三年多,分手了。” 林誉之说:“你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杜静霖说,“誉之哥,我其实挺能理解您这种病态的、对妹妹控制欲强的心态,但格格她也是人,她也有自己正常的情感和生理需求。您今天可以打我,我认,因为我的确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但如果格格需要呢?格格之前交的那个男朋友,您知道吗?” 林誉之说:“我知道。” 杜静霖说:“您也打了他?” 林誉之说:“没有。” 杜静霖呼出一口气,昂首挺胸,不卑不亢:“今天这一巴掌,是该打;但下一次,如果是格格愿意的,您就不能再下这个手了。” 说完后,他顶着那掌痕,往外走,没走几步,又被林誉之叫住:“静霖。” 杜静霖说:“怎么了?” “脸上这下,”林誉之指指,示意,“等会儿见了格格,你打算怎么说?” 杜静霖冲到镜子前,看到自己那完美无暇的脸上这五根指痕,呆了两秒,疯狂撩水冲,没有用,痕迹仍旧鲜明,大剌剌地印在侧边脸颊,无论怎么洗怎么冰,一时半会儿也消不了。 他抬头。 “如果我是你,现在就打车回去,”林誉之说,“格格那边,等她吃饱了饭,我自然送他回去。” 杜静霖说:“我还没吃饱。” “可以叫酒店外送,”林誉之轻描淡写,“还是说,你想让格格知道你身上除了她的房卡,还有些不该存在的东西?” 杜静霖默不作声,撩起水,洗了把脸,抹干净,垂头想了一阵,才点头:“行。” …… 林誉之独自回了吃饭的地方。 在他平静地表示杜静霖有些感冒、先回去休息后,林格愣了很久:“真回去了?” “骗你有什么好处?”林誉之平静,“吃饭,吃完了送你回去。” 林格打杜静霖电话,提示关机。 可能又被冻得没电了。 林格也不期望能快速联系到杜静霖,放下手机,快速吃东西。两人没有过多沟通,距离最近的一次,还是林誉之送林格到酒店时,林格低头解安全带,林誉之递过一张房卡。 林格盯着他。 “杜静霖毕竟是个成年男人,”林誉之说,“多的事我不管,但房卡别随便给他。” 林格说:“我们上高中时,还好几个人一块儿开过钟点房打牌呢。” “你也说了,是上高中时,”林誉之说,“林格,有点分寸,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最后一句话,是看着她眼睛说的。 林格说:“少管我。” 她拎着包下车,外面冷风吹得她整张脸登时红起。林格快走几步,推开玻璃门,又进自动门,酒店里热腾腾的暖气终于将她慢慢融化,房间在二楼,她没等电梯,踩着店里的复古红木楼梯往上走,到了窗边,凑到玻璃窗前往外看,已经看不到林誉之的车子了。 他这次没有停留,雪地上只有深深两行车辙印。 林格在第二天清晨才看到杜静霖脸上的手指痕,很明显,他皮肤本来就白,昨天的淤红稍稍平缓地下去,红肿煞时又浮出来,肿肿的,触目惊心。起初还躲着林格,戴个帽子和口罩,遮遮掩掩,说自己感冒—— 林格不客气,把他口罩扯下,看到这鲜明的痕迹,登时炸了:“谁干的?” 杜静霖眼尾微微下垂,大且黑白分明,目光游移,不看林格,犹犹豫豫:“别问了,没事,我自己撞的。” 林格说:“说实话。” 杜静霖说:“格格,你早饭吃了吗?酒店那边有个包子蒸得还不错哎,要不要你——” “杜静霖,”林格一字一顿,叫他,“说实话。” 杜静霖闭上眼,豁出去了:“是誉之哥。” 说完后,他又急切哀求:“别把事情闹大好不好?是我先做错了事……不怪誉之哥,都是我不好,你别……哎……哎!格格——” 没叫住,林格一手掐着他脸,另一只手举起手机,卡擦卡擦,拍照片。 她问:“林誉之为什么打你?” 打了人的林誉之在熬红豆粥。 一粒粒的饱满红小豆,产自萝北,今年刚收获,精挑细选出圆润均匀的,打上标签,被摆上货架。黑龙江已经立法禁止种植转基因农作物,这里的土地适合播种、滋养味道更醇厚、天然的作物。小火慢慢地炖,炖到红小豆外壳渐渐软烂,破裂,像文火煨一颗坚硬的心。 都说相思红豆,相思红豆,许多人就以为红豆可以代表相思。却不知诗中提到的相思豆是海红豆和鸡母珠,前者微毒后者剧毒—— 难怪相思无可医。 林誉之熬的红豆粥是无毒的。 半小时前,他刚接到杜静霖的电话,问他在不在家,是不是还住在昨天说的那个地址,林誉之说是。 半小时车程。 刚好够他将一锅熟透的红豆熬到缠绵。 小区门口的安保人员打视频电话来,林誉之请他们放行。出租车进不了小区,林誉之请物业用小车将林格接到楼下,送她上来。 林誉之的房子是两套叠墅改建的,原本是上叠加下拼,他一并购置,改成一套。院子里堆着雪人,围着红围巾,门没有关,林格气势汹汹拉开门后,林誉之只看她一眼,便从容地去厨房盛粥。 “这么早就来找我,”林誉之说,“看来你昨天住的酒店不太令你满意。” “林誉之,”林格绷着脸,睫毛上还挂着一点风吹来的雪,“你为什么无缘无故地打人?” 林誉之盛好了红豆粥:“谁?” “杜静霖,”林格说,“你把他的脸打成那个样子,是怎么下得去手的?他可是你亲弟弟——” “我说过,这辈子不可能认林许柯做父亲,自然和他没有关系,”林誉之打断她,“格格,你不喜欢我,也没有必要这样羞辱我。” 他没什么表情,林格却想到当初和林许柯的“交易”,不说话。 睫毛上的雪化了,湿湿地沾透了睫毛,睁不开,看不清。 “大早晨,就过来兴师问罪,你也不问问我,为什么打他?”林誉之说,“他有没有同你讲?” 林格说:“因为你发现了他藏着一盒避,孕套,但那个是促销活动送的。” 林誉之忽然问:“格格,你今年多大?” 林格说:“你什么意思?” “什么促销活动会送避孕套?”林誉之说,“要不要我陪你去药店查监控,看看是送的,还是他自己买的?” 林格没说话。 “即使我们只是兄妹,我从哥哥的角度出发——一个成年男人,拿着你的房卡,还特意去药店买了盒避孕套,”林誉之说,“这意味着什么?天底下没有一个哥哥能忽视掉妹妹可能遭受的潜在风险。他应该庆幸他和你是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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