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太会讨好别人,长大了就换成了另一方。 跟沈彦川在一起的时候,她也喜欢这么折磨对方。只是沈彦川是个话痨,管你感不感兴趣,叽叽喳喳地聊着他那伟大的构思,她只要“哦……嗯……哇……”,话题压根是不会断的。 “今天月亮还是挺圆的。” 被他这么一说,池柚抬头看了看。 中秋节刚过,月亮还是圆,看不出缺了哪块,借了盛日的光,独自在一片黑漆漆里亮着。 池柚看向黎泽,月光料峭,披在他的肩上,仍觉得寒冷。 他这么破碎的人,怎么会觉得月亮圆呢? 池柚目睹了当年的事故。 高三,她水平下滑连败几场,加上家里经济出现危机很久了,她再继续打职业有些不合时宜。 她思考过后和秦向珊说,她要放弃围棋专攻高考,专业选计算机,来钱快。 秦向珊支持她,那天和池柚一块去找姜毅轩。 棋室一般是不会热闹的,提子落子之间都是无言的厮杀,时常让看客都屏住呼吸。 那天却很热闹,孩子们的尖叫声,慌张的脚步声,桌椅棋子哗啦一声全倒地了。 秦向珊“哎呦”了一声,按住女儿的手叫她站着,手机也给了她,让池柚去报警,自己则跑到棋室门口去驱散学生。 大堂中间有个男人在发疯,他抓住一个女人的头发往桌角撞,血流了下来。他可能更兴奋了,嘴里骂骂咧咧着“活该”,“叫你走”,“本事挺大的”…… 头破血流的女人求饶着,男人抓了一把棋子倒进女人嘴里让她闭嘴。姜毅轩赶忙下来了,看到这场景拉着围堵在楼梯口的学生上楼躲去,自己虽然心肝发颤,但还是抖着手上前去劝那个男疯子。 池柚看了看时间,快5点半了。 黎泽从胡同里走出来,一步一步看到他的月光,又看到了他的地狱。
第16章 “以后多跟我说说话吧,池柚姐。” 黎泽很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穷的事实。城里小孩有钱,零花钱也多。小学的时候放学留下来帮同学搞卫生,跑腿买零食赚个几块钱。上初中了成绩好,不少同学来问他问题,他开始靠卖笔记赚了点钱,后面发现有人会复印,所以用课余时间亲自辅导赚足了自己的生活费。 长得帅又聪明,不偷不抢劳动所得,大家对他这种赚钱方式很宽容。 一堆赚钱的活,所以他只能赶在五点半回去,帮妈妈做好晚饭。 日复一日的平淡生活,终于被他爸爸的到来打破了。 边民昌吃喝嫖赌抽,名声很臭。空长了一张好脸,但28岁了还没找到老婆。 农村里就是这样,稍稍上了点年纪的男人娶不到老婆,就会在背后说闲话。 边民昌这种烂人,还有人会为他费口舌。 边民昌两年前去外面做生意,回村带了一个漂亮姑娘,年轻水灵就是有点怯生生。 看着迎上来的一大群人,姑娘害羞地摸了摸肚子。 村里人一看肚子都这么大了,问边家父母讨喜糖吃。 边家父母一打听,姑娘才17岁,结婚证都办不下来,怕没有法律保障就没有办酒,哄着姑娘先把孩子生下来,满月酒加喜酒一块办。 孩子下来了又说领了证再办。 黎季月在边家的身份就有些模糊了。 时间一年又一年的过去,除了大胖小子落地时黎季月得到了罕见的关怀,分得了一碗热鸡汤,其余时间她就是全家的保姆,还要赚钱。 至于边民昌,有孩子绑住小姑娘,他又恢复了之前的德行,靠着一张紧实皮脸继续拈花惹草,麻将老K,烟一把一把地抽。 黎季月20岁那年,边民昌要跟她领证,但她知道,他欠了赌债。 她压根就不懂什么婚前债务婚后债务,只知道自己被骗了,边民昌不是好人。她性格柔弱,但看着边民昌酒喝多了连孩子都打,头一次生出了为母则刚的勇气。 她盘算了很久,跟公婆提了要回娘家看看。 公婆当然不同意了,怕煮熟的鸭子飞走了。但孩子都四五岁了,不让人家回去一趟的确有些不厚道。 黎季月看公婆犹豫了,又说她嫁人了,爹妈有比彩礼要给自己。 这么一说,叫边民昌跟着,放心大胆地放她回去了。 黎季月回到父母家,亲爹亲妈自然没给她好脸色看,尽管她此行也不是求他们原谅,但仍旧觉得委屈,只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趁着边民昌嫖-瘾来了,她一个人把从边家偷来的户口本加自己家的,去公安局把孩子的户口迁出来了。 临走前,黎季月父母给她了一笔钱,说:“孙子看过了,你也过得挺好的,你弟弟在城里买了房,村里这房子也卖了,过段时间我们就去城里住了,我们要不就断了吧。” 黎季月苦涩地笑了笑,钱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临走前,她独自一个人去镇上的金器店问了问,高价买了最仿真的假金子。 首饰怕婆婆带出去,会穿帮,直接买了假金砖。 回到边家,公婆看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回来了,还带了三块金砖,那心里真是踏实得很,对儿媳妇也是彻底放心了。 黎季月将边家的户口本放回原处,用火将孩子那页新迁入的街道公安局的盖章给烧掉,顺便在其他地方也烧了几个洞。 怕东窗事发,回来不久,黎季月就和公婆说彩礼也给了,要和边民昌领证,想拍结婚照前买套新衣服,问公婆今天幼儿园放学能不能她去接孩子,顺便去旁边服装店看看。 公婆同意了,大方地给了100块钱。 黎季月捏着“公婆”给的100块和“父母”给的8000元,抱着孩子在一个黄昏,买了一张从西北边陲飞往祖国南端经济最发达的城市机票,出逃了。 怕汽车走不远,怕火车太慢,咬牙买下了人生的第一张机票。 第一次坐飞机的小边泽瞪大眼睛看着小窗外面的景色,其实乌漆嘛黑一片,但他知道他们飞到天上去了,离太阳更近了一点。 “妈妈,我们要去哪里?” “小泽,你讨厌爸爸吧?” “讨厌,他经常打你。” “我们去一个没有爸爸的地方。” “好。” “妈妈从今天起叫你黎泽。” 黎泽笑着回答:“我喜欢这个名字。” 黎季月在万米高空看着越来越近的通明灯火,祈祷着老天爷放过自己和儿子,她知道错了。 显然,老天爷从来没有睁眼看过她。 池柚看着黎泽飞跑过去,她挂掉已经结束了的报警电话,在一片狼藉中抬头看向月亮。 明亮皎洁,团团圆圆。 - 小屋里不知道谁还没有回来,节目组看两个才刚见面的男女无聊逛马路,丝毫没有卖点,就安排他们去咖啡店坐坐。 池柚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难道纯喝咖啡吗?这不还得聊。也不知道是哪对玩得这么开心。 走去咖啡店的路上,池柚莫名觉得手痒抓了抓。黎泽马上就捕捉到了:“冷了吗?” 池柚看他要脱外套,连忙不给节目组创造卖点的机会,秒拒:“谢谢不用了,我有外套哦。” 黎泽看了一眼她的着装,纳闷着哪里来的外套。 池柚把搭肩拿下来,其实是个薄针织衫,虽然她也不冷,但为了表达这个女人名叫小美,她很不普通,还是穿上了。 面对一个会做菜的有钱帅哥,她就是要给观众老爷一个大耳朵刮子,姐就是不喜欢呢。 在咖啡店又浪费了点时间,聊的什么池柚也忘了,一大早起来化妆做造型,又绷着一根筋拍摄。不过最主要的还是,她刚晚饭吃多了,现在有点犯困。 节目组终于放他们回去了,池柚一看时间都快十点了,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到底是哪一对玩得这么开心啊!别是沈彦川这小子。 车子刚启动,池柚就想打瞌睡,迷迷糊糊听到旁边幽怨地传来一声:“池柚姐。” 池柚坐正来,打起精神:“怎么了?” “给我今天的表现打分,1-10分,你打多少?” 等红灯的间隙,池柚看到他把手机插在扶手箱里,屏幕亮着,明晃晃几个大字:节目组要求。 拿钱办事,池柚只好简单地犹豫了一下:“7分?” “喔……”黎泽还挺意外的,“及格了呢,还有三分扣哪了?” 扣在你帮我戴帽子,扣在你让我帮你捋袖子,扣在你忘记脱围裙,露出太多这种类似的马脚。 “那得你自己琢磨。” “我给你打6分。” “不错呢,”池柚的视线笔直射向他,“及格线。” 车内气氛短暂地沉下来,双方似乎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 黎泽在她视线朝向窗外的前一秒,说:“你怎么不问我扣哪了?” 池柚内心暗喜,假装随意地念出了自己刚刚准备好的台词:“我不看重别人对我的看法,我给自己打满分就行了。” 自信女人人设丰满度+1。 红灯开始倒计时了。 黎泽侧目看着她,她的脸一半在阴影里,一半被路灯照亮。黎泽一直以为她是自己在黑暗中抬头一望的月亮,其实错了,灿烂强大,可以潇洒得发光发亮的是太阳啊。 扶在方向盘上的手被光打满,隐在暗处的黎泽盯着自己的手出了神。太阳在手背上烧出了一个洞,火势快速扩大,又急速湮灭。 他早已被自卑标记,即便他成长了太多,是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人士。但站在真正内心富足的人面前,他仍会下意识低头。 “绿灯了。” 黎泽回过神,握紧了方向盘。 “说得好好,我得向你学习,”他踩下油门,汽车行进的机动轰鸣声很好地掩盖住了他心里的喧嚣,以及语气中的一分乞求,“以后多跟我说说话吧,池柚姐。” - 他们10点半回到了小屋,其他人都聚在客厅,看到两个人一起进来,发出了池柚中午来时更猛烈的欢迎声。 十个人坐在餐桌前,池柚因为回房上了个卫生间,以为会坐在边缘位,没想到管梦给自己留了位置,餐桌最前面,对面是黎泽。 池柚弯了弯眼角向管梦道谢的同时,也看到了她旁边坐着的沈彦川。 沈彦川穿了件唯有重要场合才会穿的西装,虽然是麻料休闲款,带着些天然褶皱,配上白T还是存着些他无拘无束的个性。 池柚想起除了工作场合外,她私下看到沈彦川穿西装,是第一次带他去见秦向珊的时候。 他扯了扯卡脖子的领带,问她:“要带领带吧,妈妈辈还是喜欢正经点的吧?” 她帮他扯掉领带,一本正经地说:“我喜欢不穿的。” …… 一想到这,池柚突然打了个寒颤,莫名觉得内心有点矫情的恶心。但她又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今晚最后来的是沈彦川,就他这么自由的灵魂,一到家的习惯就是脱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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