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烟凝披着披风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她脚上只穿着一双薄薄的袜子,踩在地板上悄无声息,昨天睡到半夜她就感觉暖和了,还嫌身边的沈牧太热,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了。 换了暖水管之后果然大不一样,柳烟凝光是披着披风也感觉不到冷了。她之前最讨厌冬天,没到冬天,在家里都得穿棉衣,不然就会冷。 沈牧拿着工具箱,又开始修理卫生间了。 阿宝捂着嘴巴笑,“我是一个粉刷匠,粉刷本领强.我要把我的新房子,装得最漂亮.” 柳烟凝也笑了起来,她也不管沈牧,男人勤快点绝对不是坏事,秦姨在厨房做早餐,柳烟凝坐在沙发上,拿起昨天从安娜家带回来的杂志看了起来。 她看不懂底下的文字,她就看上面的图片,全是彩色的照片,每一件衣服都有它独特的特点,不过她还不太懂上面的那些元素是什么,毕竟在国内很少见到。 阿宝凑了过去,柳烟凝将他抱在怀里,让他当起了小小翻译官,“阿宝,给妈妈读一读,这些是什么意思.” 客厅里响起了阿宝稚嫩的声音,他一字不误地将意思解释给妈妈听,柳烟凝则找了只笔,做起了笔记。 柳烟凝非常严肃地交代阿宝,“宝贝,以后除了爸爸妈妈,你不能轻易在外人面前暴露你会这么多语言,知道吗?”
第39章 “哟, 都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寒风裹挟着雪花吹了进来,搅动了一屋子的热气, 伴随着一道熟悉的尖利的女人声音。 阿宝警惕地竖起了耳朵,柳烟凝抬头看去, 是许久未见的吴桂芬, 她穿着一件东北大棉袄,花面的, 她本人身材非常干瘪, 肥大的棉袄套在她身上显得很可笑, 头上顶着雪花片,棉袄也早已脏得斑驳不堪,看起来像无家可归的老叫花。 柳烟凝没出声, 等着沈牧自己去打发。 “妈,你这是有事?” 吴桂芬冷哼一声,“这马上都快过年了, 我怕你们太忙, 没时间给我们两个老不死的送年货过去,自己过来拿了。在哪呢?” 沈牧从衣服里面取出五十块钱,这是修路之后剩下的一部分,本来也是要送去给吴桂芬他们过年,这几天家里事情太多了,还没来得及,既然吴桂芬自己过来了, 那就直接给她了。 没想到吴桂芬那两个绿豆眼看了一眼, 就冷笑了起来,“沈牧, 你打发叫花子呢?这么久一毛钱都没给过,就想拿五十块钱将我们给打发了?” 沈牧皱眉,“五十块也不少了,过年能将鸡鸭鱼肉买齐活。” 吴桂芬指着他们家门口的水泥路,“我可是知道你是挣了大钱的,这么长的水泥路都修得起,拿五十块钱给你爸妈过年?你好意思吗?” 沈牧将五十块递过去,“你也看到了,因为修了这条路,钱都已经花得差不多了,这五十块,你要是不嫌少,你就收下。” 言下之意,要是嫌少,连五十块都没有了。 吴桂芬怒目圆睁,“沈牧,要不是家里人支持你读书,你能有今天的出息吗?真是养条狗都比你懂感恩!” 沈牧平静地说道:“妈,你别说这个话,我这个书是怎么读过来的,你们心里很清楚,逢年过节,或者是你们二老生病的时候,我会尽我儿子的本分,至于其他的生活费,我没有,我还要养家糊口。” 吴桂芬瞪眼,“你是不是又给你大伯一家寄钱了?我就说嘛,当年他们站出来说要供你读书,我就知道没安好心,自己生的儿子不争气,跑来养别人的儿子。” 柳烟凝嫌她太聒噪,带着阿宝要进房间,柳烟凝身上穿着一件羊毛长裙,看着气质得很,那衣服一看就价值不菲,吴桂芬指着柳烟凝,“你舍得给她买这么贵的衣服,就拿五十块打发你爹妈?” “妈,这是我家,不允许别人指手画脚。”沈牧神色依旧平静,但是话音已经越来越冷。 吴桂芬指着沈牧就要骂,秦姨站在厨房门口,眉头拧成了结。 吴桂芬是很不要脸,但是她是沈牧的亲妈,沈牧和柳烟凝是晚辈,还真是拿她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如果柳烟凝这边也有家长就好了,吴桂芬的气焰就不敢那么嚣张,但柳远平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别指望他会替柳烟凝出头。 沈牧将五十块收了起来,“正好,我有段时间没去看爸了,今天就跟你一块去看看他。” 他拉着吴桂芬就要走,吴桂芬还没要到钱呢,不肯走。 “沈牧,你想做什么,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吗?这么对你亲妈,你要遭天打五雷轰!.” “妈,大过年的,你非要这么蛮不讲理?从我上学开始,你跟爸就没有出过一分钱,你们的生恩,我在大伯家长大,大伯出钱供我上的学,我跟你说了,逢年过节,你跟爸生病的时候我会出我该出的那一份,如果你还是不满足,那这些也都没有了。” “你敢,你要是敢这样,我就闹到你们单位去,让你们单位领导来评评理,身为儿子不赡养老子娘,这是什么道理?” “你去吧,我也会写信检举大哥顶替别人名字进入化工厂的事情!” 吴桂芬这段时间就是顾忌着这个不敢来,不过这几天她想了又想,沈牧应该不会做出这样大义灭亲的行为,如果他能做出来,那他们拿着他工资的时候就应该拿这个来说事了。 柳烟凝从书房走了出来,“什么冒名顶替,你大哥顶替了谁?” 吴桂芬看到柳烟凝,心里一突,“没有那回事,沈牧,你敢乱说,我今天就撞死在这里!” 沈牧平静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八三年的时候,沈贵荣参加了化工厂的考试,他当时跟第三名是同名同姓,花了一千二百块钱,将人家的名额给顶替了。” 当时沈牧都还在读大学,之所以知道这个事情,是当年吴桂芬给他打电话,让他跟老师同学借钱,那时候的一千二百块是一笔巨款。 吴桂芬两口子这一辈子都偏爱长子,尤其是沈牧的大伯出钱送他读书之后,对沈牧更加不待见,认为这个孩子以后肯定是个白眼狼。 柳烟凝长长地哦了一声,“有这样的事啊!” 她回屋就拿出了纸笔,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对沈牧说道:“你给我详细地讲一讲,这件事情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我写一封信请化工厂的纪检组查一查。这事可不得了,别人好不容易考上了化工厂,端了铁饭碗,却叫别人给顶替了。” 沈牧真说,柳烟凝真写。 吴桂芬愣住了,咬牙骂道:“你们要是敢写信,我就死给你们看!” “行啊,谁没见过死人吗?我不怕死人的,你要撞死要干什么我们也拦不住啊,像你这样恨不得吸光儿子血的老妖婆,真死了还是积德行善的好事呢!” 吴桂芬被柳烟凝呛得哑口无言,她脸色青白交加,沈牧或许做不出大义灭亲的举动,柳烟凝这个女人的厉害她是领教过了的。 柳烟凝很快将信写完,扬在手里,“谁让我们家日子过不下去,我就让谁家日子也不好过,走着瞧吧!” 柳烟凝那冰冷的神色镇住了吴桂芬,这个无知且市侩的女人总算有一个优点,那就是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可以拿生恩去钳制沈牧,柳烟凝可跟她没有一点关系。这个女人还有一个让她毫无办法的地方,那就是她根本就不是靠男人吃饭,看男人脸色过活的人,前面四年,沈牧没在家,沈牧的工资她也没有拿到一分,她依旧过得比谁都好。 换句话说,她没有办法通过钳制儿子去钳制一个这样独立的女人,柳烟凝可是什么都不怕的。 沈牧看出了吴桂芬的迟疑,他上前一步,将五十块钱塞进了吴桂芬的口袋里,“回去吧,妈,大过年的,跟大哥大嫂好好地过年去吧。” 沈牧送她出门,穿过那条长长的水泥地,大雪从昨天晚上一直下到白天,水泥路上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雪,脚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响。一直走到家属院门口,沈牧停住了脚步,“妈,我不送你了。” 沈牧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地大步返回。 雪下得越来越大了,沈牧的身影在大雪中越发的朦胧,那高大的背影在彰显着这已经是一个肩上扛着家庭的成年男性。吴桂芬这么多年都没有关注过小儿子,她一门心思地培养大儿子,小儿子的成绩是很好,但是他不亲自家人,反倒是亲他大伯一家人,这让吴桂芬很是恼火,认为小儿子就算读书出头了,也是个白眼狼。 而今,沈牧毫无挂念地返家,甚至都不愿意陪她等到公交车到来,和她这个母亲形同陌生人,出于为人子的责任心,还愿意在逢年过节打发他们一点过节费。吴桂芬看着他冷肃的背影,麻木多年的心突然隐疼了一下。她缩了缩脖子,这棉衣已经穿了很多年,早已不暖和,这些年他们老两口捡垃圾也挣了不少钱,但他们省吃俭用,全都补贴了大儿子。 要过年了,吴桂芬摸着口袋里好不容易讨要来的五十块钱,心想昨天大儿子喊冷,她得给他买件羽绒服去。 沈牧回到家,柳烟凝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书,听到他回来的动静也没有抬头看一眼。 沈牧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只是一介凡人,不能像三太子那样剔骨还父削肉还母,只要吴桂芬他们还活一天,他就得尽儿子的本分。 他去卫生间将柳烟凝母子昨天换下来的衣服给搓了,冬天的衣服太厚,秦姨年纪大了,清洗起来很是费劲,沈牧手劲大,搓得很干净。 阿宝安静地在书房组装着竹节飞机,这是沈牧去家属院旁边的那片小竹林给他砍来的竹子,阿宝事先在纸上计算出了拼一个竹节飞机需要的竹筒数量和长度,沈牧按照他给的图纸,耐心地将竹子锯出来。 外面太冷了,柳烟凝不许阿宝再去外面玩,阿宝只能在家里拼竹飞机,毛宁宁大病初愈,他妈妈也不许他出门,两个孩子只能各自在家里玩耍。 阿宝早上给妈妈当了小翻译,柳烟凝看完了两本时尚杂志,这种杂志的水平确实很高,上面的衣服都是各大品牌当季发布的新品,而时尚专栏作家就是将这些时尚大秀上的经典设计,给看不懂的人做点评。 沈牧不知何时坐在了柳烟凝身边,默不作声。 柳烟凝看得太入神没注意,一抬起头,沈牧敛手敛脚地坐在自己身边,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 “忙完了?”柳烟凝淡淡地问。 沈牧点点头,“你的羽绒服已经烘上了,明天应该就干了。” 柳烟凝看了一上午书了,伸了个懒腰,本来就纤长的腰身拉得更细,弧度优雅动人,“行吧,这两天应该也不出门。” 柳烟凝放下书要走,沈牧拉住了她的手,她低头看去。 “你是不是生气了?”沈牧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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