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搁在桌上,发出一声啷当脆响。 “我就怕,你学你爸将就着找个家族联姻,害了你妈一辈子,也害了你。” 柯野眉心微蹙,想制止他的话,“外公。” 顾蕴林叹了口气,“小野,别用上一代人的恩怨惩罚自己。” 话一出,原本还温顺的少年像被触及到了逆鳞,目光撇向一侧,“不聊这些了。” 初夏将近,湖面绿荷开得收敛。 偶有清风吹过,吹拂着露台桌面上的书页,宋知绵从本子里抬起头来,对着风醒了醒脑子,随便松松心里焦虑紧绷的弦。上次温哲发来女二的人物小传和剧本,被她打印出来装订成册子。她手指夹着一页,上面已经是密麻的批注,每几页还贴了花花绿绿的便签纸。 又强撑着看了几小时。 宋知绵打着哈欠下楼,嗅到客厅淡淡的甜品香味,走到厨房发现负责做饭的阿姨正在做小蛋糕。 赵姨回头时,女孩正靠在冰箱边,两眼发呆地看着她打发蛋白。 头发松垮垮扎着,贴身针织裙拢在姣好的身线上,比起高中,像是一颗青涩的蜜桃慢慢走向成熟诱人。 只是她自己浑然不知。 赵姨打趣她,“还像个小孩子似的,喜欢杵在边上看我做饭。” 宋知绵走过去,凑在她旁边,“做的什么呀?” “低卡饼干,太太最近在减肥。” 宋知绵来了兴致,跃跃欲试,“那我也可以吃点,我来帮你吧。” 半小时后,饼干出炉,宋知绵和赵姨一起将饼干用油纸包好放心曲奇罐,等简云川和宋湘先后下班回家,用过晚饭后,赵姨献宝似的将罐子打开,还特地夸奖哪些是宋知绵做的。 简云川抬眉,“让我猜?”他长指随意点了三块,“这块是猪,这块是熊、狗熊,这块应该是鸡。全对吧?” 宋知绵:“……” 见女儿脸色不对,宋湘连忙打圆场,“哎呀,怎么会呢,这么可爱的形状应该都是小猫。” “……你们再仔细看看。” 宋知绵指着其中一块的耳朵,“这是羊角,这是耳朵,它们都是绵羊。” 简云川“哈”了一声,狐狸眼笑得眯起,“你这厨艺进演艺圈是对的。” “是,你厨艺好,去年用菠萝丁炒茄子。” 见自家女儿和老公又跟冤家似的在桌前掐架,宋湘无可奈何地打断他,“你们俩多大的人了,幼不幼稚,快别闹了。云川,多的饼干你待会打包一下送到对面顾先生那儿去吧。” 宋知绵松开掰在简云川拇指上的手,“对面?” “听说是一对老教授,现在退休了住在湖对面养病。” 简云川得空,塞了块面目崎岖的绵羊饼干进嘴,“你妈之前散步认识的,后来家里公司研发部门的专利出了点问题,还是那位教授帮忙解决了。” 宋湘和赵姨将饼干装进打包袋子,“就是总不见他们子女回来看看,也是可怜。” “闲着也是闲着,我去吧。” 宋知绵将两个袋子拎上,自告奋勇承接了配送任务。 送饼干只是个借口,她闷在家看了一整天的剧本,正想出门透气,散散心也换个思维。 湖对面看着近,走过去却花了她快二十分钟。 快到目的地时,宋知绵都有点后悔了,她露在外面的胳膊和小腿被蚊子叮了几个大包。 蚊子似乎发现了这条路只有她一只顾客,尾随的数量越来越多。 宋知绵一路小跑,按门铃时,完全没有偶像包袱地在门口蹦跳。 介绍完来意,保姆给她开了门。 一路上,对方频频看她,“有没有人说,你长得好像电视上的明星。” 宋知绵挠了挠胳膊,佯装不知,“是嘛。” “名字我也想不起来了,哎,我女儿爱追星。”保姆帮她拉开门,“你有星相,真是好漂亮唷。” 听宋湘的描述,她以为教授会是德高望重,不怒自威的那种。 但见了一面,才发现对方看上去精神矍铄,有点像老顽童似的好奇心很重,一见到她就自来熟地拉着她在沙发上唠起来。 问完年龄,又问她工作、问她是否单身,有没有理想型。 宋知绵品出一丝不对味来,笑道:“您要不尝尝这个饼干?是代糖,今天刚烤的。” 顾蕴林连吃了两块,“不错,不错,你自己做的?” 宋知绵摇头,“不是,旁边这袋是我自己做的。” 她怕形状吓到老人家,先开了赵姨的那盒。 忍不住又挠了挠脚踝,她环顾四周,难为情道:“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您这儿有驱蚊水吗?” “有啊。” 顾蕴林正要喊保姆,听到楼梯响起一阵脚步声。 “小野,正好你下来了,来来来,尝尝小宋刚送来的饼干。” 宋知绵不敢置信地仰起头。 而后,就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走下楼梯,接过另一盒没开封的饼干,又和平常一样淡淡道:“楼上有驱蚊水。” 宋知绵:“……” 见柯野第一次堪称主动地跟异性.交流,顾蕴林有点诧异,视线在两人之间逡巡,一喜,“那行啊,你带小宋去涂药吧,多涂点。这园子里都是麻蚊子,毒得很。小宋,这是我外孙,叫柯野,比你就大了几个月,你们同龄人应该很聊得来。” 柯野听完,视线转向宋知绵。 女孩沉默几秒,勾起一个客气的浅笑,起身,“柯先生,那真是麻烦你啦。” 柯野挑眉,“不麻烦。” 两人一前一后上楼,听到身后只有安静的脚步声,柯野回过头,宋知绵只是垂着眼跟在他身后,时而挠挠胳膊上的红疙瘩,但一句话也没说。 他拉开储物室的门,缓声道:“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将驱蚊水递去时,他看到女孩接过瓶子,好一会才低声道:“你骗我,我还以为你很穷呢。” 柯野失笑,“你以为我多穷?” “业余时间当陪玩挣外快,出行要借朋友宾利的那种穷。” “……” 柯野靠在她身前的门框边,“接你的车是我跟外公借的,这房子也是他的,我今天正好过来陪陪老人。”他顿了顿,认真道:“陪玩也只是陪你玩过。” 说完,他低下头,知道她皮肤娇嫩,但看到女孩领口的雪白被蚊虫叮咬得一片红痕,还是触目惊心,她轻挠着,咬字道:“我知道,只是有点生气。” 柯野以为她要一个道歉。 正要开口,就见女孩仰起头,轻声问:“凌晨我把你惹生气了,现在你把我惹生气了。” 柯野微怔,静静看着她。 宋知绵抬起手,小指伸出来,“那可以算扯平了吗?” 她说话轻柔柔的,像有把小钩子撩过他喉间。 ……真的是。 柯野无奈扯了下唇。 明明白天还在生气她根本不吃自己的醋,也不在乎他跟异性的距离,现在气却瞬间消了。 他真拿她一点办法没有,随时都要缴械。 柯野盯着她伸过来的手腕,纤细得不堪一握,又忽然想到,他也曾经在青春期躁热难眠的梦里,梦到自己紧扣住了这双纤细手腕。 但也从没奢求过梦会成真。 而今,却朝梦前进了小小一步。 柯野耳根微热,他抬手抵在唇边,轻“嗯”了一声。 而后伸出另一只手,牢牢勾住她的小指,轻晃了两下,“扯平了。”
第27章 绵野27 蚊子没放过她露在外面的任何一个部位。 宋知绵用驱蚊水擦完小腿和胳膊, 又将胸前的头发撩到身后去,锁骨周围也有零星红痕,她用手指蘸着淡绿的驱蚊水抹开。 “这个小区里的蚊子也太多了, 迎面走都能撞到我脸上。” 暖黄灯光下, 她整个人仍白得发亮。 和柯野冷白皮不同的是, 宋知绵皮肤是奶润的白,刚走完路, 脸颊也泛着粉。 别说是招蚊子, 也招人惦记。 柯野克制自己不总盯着她, 低声解释,“湖边芦苇这种水生植物种的多,也招蚊虫, 之前沿湖本来种了一大片石楠树用来驱蚊, 后来住户觉得花香难闻,让物业都移了换种银杏。” “原来路边没长成形的小树是银杏啊。” 宋知绵手停下来,“石楠树的花很难闻吗?我都还没闻过, 是什么气味?” 对上女孩懵懂柔软的眼神, 柯野揉了下耳垂, 状若随意道:“没什么, 是不太好闻。” 他这么淡定的人都觉得不好闻,那气味得有多奇怪。 宋知绵把“改天闻闻看”的话咽下去, 点点头, “看来是很臭了。” “……” 柯野见她涂完脖子, 又准备涂后颈,“方便抹吗?要不要帮忙吗。” 说完, 他靠近了些。 少年高瘦的影子笼罩住她,门框很窄, 宋知绵被他突如起来的举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胳膊紧贴着墙,她问:“帮什么?”不会是要给她上药吧。 下一刻,柯野的手伸过来,在她后背微绷之际,挽起了她肩头的长发。 两只手将发拢在一起,他将手抬高。 “涂吧。” “喔,谢谢。” 虚惊一场。 宋知绵佯装镇定地道谢,伸手绕到后颈擦药。 被人近距离注视着,她擦得很快,在后面乱抹一通。 柯野适时提醒,“右边,你手指上面还没擦到。” 宋知绵照做,擦完后等驱蚊水挥发了,对方才将她的头发放了下来。 虽然他动作轻柔,但她还是感觉他的指腹收回去时,不经意地擦过了她的耳尖。 有一阵酥麻麻的感觉蔓延。 宋知绵将驱蚊水还回去,被保姆带着去盥洗室冲了个手,回来时柯野正坐在桌前,将饼干盒拆了。 她走进一看,果然是她做的那盒。 烤得金黄的饼干被油纸包裹着,挤在平板大小的铁盒里,每一块都造型别致地朝柯野龇牙咧嘴。 他似笑非笑,“你做的?” “怎么,不可爱吗?” 宋知绵指着其中两块,“你猜猜,它俩是什么品种的动物。” 她没指望柯野能答对,不过好奇他的答案和她爸妈的比起来谁更离谱一些。 “……啧,送命题。” 柯野状若无奈地扬了杨眉,吐出来的字却十分肯定,“这一盒都是绵羊。” 宋知绵震惊了,“你怎么猜对的?” 柯野在外套口袋掏出一个东西,摊在手心,“和这只长得挺像的,体型稍有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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