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凛尧不再逗她,轻描淡写把话题勾了回去:“所以,你到底为什么没地方可去?” 渐渐从让人发晕的状态里清醒过来,孟摇光视线终于动了,她缓缓把自己抱得更紧,窝在毯子里,半晌才说:“其实也不是没地方可去……” 她的声音闷闷的,湿漉漉的头发挡住了她大半的侧脸,只露出一点玉色的鼻尖:“只是能去的地方我都不想去而已……或者说是不能去。” “连你妈妈那里都不能去吗?” “不能。” “为什么?” “她……不知道。”孟摇光犹豫了一下,“我腿上有伤的事情,她不知道。” “为什么?”陆凛尧问,“她为什么不知道你腿上有伤?又为什么不能知道?” “不知道当然是因为我受伤时她并不在我身边,不能知道……是因为她生……”坦白卡在了这里,直到险些把孟金枝的病情脱口而出,孟摇光才恍然察觉自己在做什么。 这些本来绝不会对任何人坦诚的事,这些堆积在她心里阴郁角落的秘密,她竟然这么轻易就对另一个人说了出来。 在心有余悸的剧烈跳动中,她突然有些察觉到自己的意图。 ——她是想要,诉苦吗? 如果陆凛尧还要继续问下去,根据她刚才下意识般的反应,她毫不怀疑自己会愿意继续回答,然后呢?把一切都告诉他? 那些她厌恶的自卑的痛恨的根本就想要永远不要提起的过去,要全部袒露在陆凛尧面前吗? 她想通过这些得到什么?怜悯吗? 可她分明从来不想要甚至是厌憎着任何人的怜悯。 这从未动摇过的原则,竟然在陆凛尧面前崩塌了吗? • 少女显然陷入了不可自拔的情绪里,她抱着膝盖不说话,两眼直勾勾地落在虚空里,没有焦点,神情怔忪。 作为一个专业演员,陆凛尧对这种状态并不陌生。 就像琢磨剧本时完全陷入了想象的世界里一样……虽然不知道孟摇光怎么就突然呆住了,但她一时半会儿显然回不了神。 他收回视线,脑海里还回荡着那句“因为她生……” 生什么?生气? 不对,合不上去 那就只有……生病? 不能知道,是因为孟金枝生病了? 可是什么病能让少女连自己腿上有伤都不能说呢? 如果是身体上的毛病,应该不至于会为一个消息受到影响才对,除非,是心脏有问题,不能受刺激?或者就是……精神方面的毛病? 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陆凛尧眼底有点淡漠的笑意。 如果是这样,倒是没什么稀奇的。 做艺人的,估计也没几个心理健康……只看程度深浅罢了。 不过如果会因为女儿腿伤就出事的话,不管是心脏病还是精神方面的疾病,想来程度都不算轻。 陆凛尧不打算继续问下去,事实上他对那位前辈并不是很关心……或者该说一点都不在乎,只是因为那是孟摇光的妈妈所以才会多想一想而已。 倒是孟摇光…… 男人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搁在窗上,以很轻松随意的姿势开着车,侧头看了一眼。 少女还发着呆,头发半湿着,看起来毛茸茸的,她瞳仁颜色乌黑,比大多数人都要深得多,这种本应该显得深邃难捉摸的瞳孔此时盛满了窗外的雨光,因为主人正在发怔而没有任何情绪,单纯的倒映着一切,于是显得亮晶晶、水汪汪的。 像是一只从窝里探头的小动物。 此时看起来这么无害的、纯白的,小动物似的少女,却怎么会有那么多秘密呢? 他想起认识以来所知道的一切。 最初相识他还以为那个敢来别他车的女粉不过是个嚣张跋扈的富二代,后来即便得知了她演技很好,也不过是个有演技但依旧让人厌烦的普通二世祖而已,直到在孟金枝养女的出道宴上,他看见那个于盛宴上一手掀翻蛋糕,转头又在雪夜里踽踽独行的背影。 深一脚浅一脚,仿佛一只漫无目的的幽灵,如果不是他上前叫住了她,只怕她还会一直走下去。 再后来,他知道了她的腿曾经骨折过,还是三次,旧伤让她每到雪雨天就疼痛不已,连走路都不方便。 他知道了她的父母是谁,甚至亲眼见证了他们相见的场景。 如今,他又知道她的妈妈大约是生病了,病到她不敢袒露自己的伤口,只能在这样的大雨天里抱着疼痛的腿缩在车厢,然后可怜兮兮的给他这个外人打电话。 ——她还有多少秘密呢? 不能告诉任何人的,只能自己一个人吞的秘密。 ——好想知道。 陆凛尧神情平静的这样想到。 明明是才十九岁的女孩子,眼里却藏了那么多东西。 ——好想知道,她为什么受伤,受伤的时候是几岁。 ——三次骨折,为什么妈妈都不在身边? ——受伤的时候,她在想些什么?她哭了吗? ——之后每一次雨雪天气,是谁给她买膏药?会有人为她热敷,有人安慰她吗? ——她和她的父母,到底是怎么变成今天这样的? ——好想知道她经历过的一切。 直到路途将到终点,陆凛尧才将所有起伏的心绪压进了心底。 转头去看孟摇光,说好要陪他聊天的人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脑袋软软地斜着,随着行驶偶尔往下点一下,毛毯里露出半个挂着白衬衫的肩膀,太过宽松的衣服让她看起来纤细又羸弱,揪着毯子的手指已经半松,缠绕着几缕湿漉漉的乌发,难得的楚楚可怜。 静默了片刻,开口时陆凛尧已经又是一张无可挑剔的平静的脸了。 “孟摇光,醒醒。”
第255章 古堡 醒来的时候孟摇光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哪了。 前方是不断向上曲折延伸的小路,怎么看怎么狭窄,估计两辆车并排行驶都够呛,但路上倒是打扫得很干净,连落叶都只薄薄的一层,看得出来应该是每日都有人清扫。 轿车不急不缓地上行,孟摇光仰头往外看去,看见两侧参天的古木,城市里的瓢泼大雨在这里被茂密的绿叶给过滤成了不规律的阵雨,天光在湿润的叶片上闪烁,那些光芒一直粼粼的深入到视线所及的远处,仿佛一片幽深的海。 孟摇光看了一遭,越发的迷糊。 这似乎是一座山,而且看那些树木高大粗壮的样子,比黄龙山上还要年份久远——这难不成是什么景区? 车子一直沉默行驶,孟摇光虽然心下糊涂,却并没有问出声。 从小到大都没什么安全感的人此时根本完全没想过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放心,分明是一觉醒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她心里却除了好奇什么感觉都没有。 四处张望中,她的困意也逐渐散去了。 车里的暖气很足,腿上虽然还痛,却不像之前那么刻骨,处在一个她能习惯的程度。 不知过去多久,在这荒无人烟的山中,她终于见到了一点人迹。 那是一座哨岗亭模样的红色小房子,房前有两排黑色铁栅栏横在路上,如果孟摇光对鸦海市的世家了解再深入一点就会知道,那是机关大院或者军区才会用到的东西。 可她一无所知,她只是好奇的看着那栋红色小房子,又抬头看到了树上明晃晃挂着的闪着光的摄像头。 “这里是景区吗?”她终于忍不住要问。 陆凛尧笑了一声:“算是吧。” 私人景区也是景区么。 车子缓缓驶近,孟摇光还以为需要刷个卡或者打声招呼才能开门,没想到那铁栅栏很快就自动移开了。 越野继续上行,孟摇光转头去看那栋小房子,窗前似乎有人站着,正在抽烟。 她慢慢把趴在窗上的手收回来,视线却还看着后视镜,心里逐渐升起来一点奇怪的感觉。 荒无人烟、仿佛原始森林似的深山上,一栋哨岗亭模样的红色小房子,还有漆黑的栅栏,以及……越来越多的,藏在树上的摄像头。 如果不是身边坐着陆凛尧,孟摇光还以为自己是在拍摄什么诡秘的综艺节目,或者深山探险之类的惊悚片。 不过既然陆凛尧都说这里是景区了…… “是景区的话岂不是有很多游客上来?”她问,“你不怕被人打扰吗?” “没人上得来。”陆凛尧语气平静,“看见刚才那座房子了吗?以那里为界,林子里都是电网,入口只有这一个地方,没有登记的人是不会被放进来的。” 孟摇光恍然:“那还挺安全的……这上面是不是住着很多大人物和艺人?” 陆凛尧闷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却没有多说。 前路渐渐宽阔,一次拐弯之后,她的视线彻底开阔起来。 丛林掩映,倾盆大雨之中,有一座古老巍峨的城堡耸立在视线尽头。 从缓缓开启的铁门进去,两侧是宽阔整齐如足球场般大的草坪,大雨润泽之下,草坪上浮着一层可见的水汽。 而在更远处的森林边缘,是一排打理干净的马棚,然而空荡荡的,只有一匹纯黑的马因为动静站了起来,抖着鬃毛朝这边望着。 “那是亨利。” 陆凛尧简单介绍。 车轮压过湿润干净的路面,最后停在了喷泉内侧的城堡门前。 有人从门内走出,撑开一把黑色的大伞,每一个步伐都写着优雅二字地来到驾驶座前。 没等来人伸手,陆凛尧自己开了车门下了车,黑伞挡在他头上,他一路绕过车头来到副驾驶,开门俯身。 从看到城堡的那一刻开始孟摇光就陷入了呆滞,此时视线穿过陆凛尧的肩膀,看着他身后穿着燕尾服,仿佛从英国电视剧里走出来的银发老人,整个人更是新奇又震惊。 陆凛尧将她的眼神看在眼里,唇角略微一翘,顺手拢了拢她半滑下来的毯子,一手勾肩膀一手勾膝窝,一个用力就将人横抱起来了。 “热水已经备好了。”那长着绿眼睛的老人从嘴里吐出纯正的中文,“客房也已经收拾妥帖,全是晒过的新被子。” 陆凛尧嗯了一声,抱着孟摇光大步走进城堡。 雨幕在身后远去,来到室内却并没有让人感觉到温暖一些,孟摇光甚至轻轻打了个寒颤。 这一点微弱的动静紧贴着陆凛尧的胸膛,让他猛然顿住了脚步。 仿佛是突然从某种梦境中清醒过来,他瞳仁轻轻缩了一下。 像是此时才看清了自己身在什么地方,他的视线从上方层层空荡的走廊,看到摆着一架钢琴的大厅,再到视线尽头那窗帘大开而露出的透明玻璃。 最后是那层玻璃前,沙发桌椅旁边的壁炉。 砌在墙内的,大而空荡的,只看一眼就让人觉得冷的壁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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