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不要走!” 这二十五天里,这个以往总让他有些害怕地哥哥已经成了他眼里的英雄,是他精神的支柱与最大的依赖。 一想到他离开就只剩下自己和什么都不懂的妈妈他就感到无边的恐惧,这种恐惧让他的哭声变得越来越大,叫“哥哥”的语气也急切起来:“哥你走了我和妈怎么办?” 可就像这二十五天里一样,少年依旧少言寡语,只沉默地任由他自己渐渐收声后,才以一种无动于衷的语气回应他:“他们不是好人,难道你以为我是一个好人吗?” “做好人太辛苦了。” 少年脸上的血已经用溪水洗净,但衣服和脖子上却还残留着干涸的血点,这让他看起来单薄又锋利。而他漆黑的眼睛就如他身后重重叠叠绵延不尽的大山,在星光下有种照不亮的深暗。 他就用这双眼睛居高临下的,遥远而冰凉地看着他:“我不要做一个辛苦的好人。” 他漠然地说:“我要做一个快乐的坏蛋。” “好人就交给你这种傻子去做吧,蠢弟弟。” 转身前他一眼都没去看旁边那个傻呆呆的母亲,直至走出好几步后,一路上都没说过一句清楚话的疯子突然结结巴巴地蠕动嘴唇:“小……” 她艰难又努力地吐出来:“小……小野,走……小野走……” 少年的背影停住了。 在男孩紧张又期待的目光里,他只停顿了五秒,便又迈开腿走了起来。 在漫天的星光与起伏的叶片里,他往来时路走去,往大山的阴影里走去。 最后于疯子焦急的“小野,走!”和男孩模糊的泪眼中,消失在深暗的丛林里。
第923章 望见寒星。 沙滩上安静了很久。 孟摇光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怔怔地没有说话。 而小山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虽然结局好像有些遗憾,但后来每次回想起来,我都觉得那二十五天很好,虽然我们只在夜里行走,但星光好像总是很亮,就算走在最密集的树林里也依旧能看清脚下的路——也可能是我对最后一天那满天的繁星印象太深了,不知不觉就让那一晚的夜色填满了整整二十五天。” “那也是我一生中最闪亮的日子,”小山长舒一口气,“之后的事好像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按照我哥说的,带着我妈去镇上派出所,找到了那个姓陈的警察,她用最快的时间帮我们安排了新的身份,送我们离开了那里。” “我们被送到了另一座城市的福利院,我本来以为可以喘一口气,以后可以好好生活了,可没过多久我妈就被查出脑癌……那间福利院太穷了,没法给她安排手术,我只好自己出来打工……但是没等我攒够钱,我妈就在病床上去世了。” 小山望着远处,眼神无法聚焦:“她走的很痛苦。因为病情发展得很快,她到后期每天都痛得睡不着觉。” “福利院的人说她是自己想走的,她想解脱了,可我却不这样觉得——我总觉得,她是想活的。” “因为我总是想起她的笑声,我的一生里她就只笑了那一次,那一晚星光那么好,山的影子也很潇洒,树叶在月色里起伏得就像海浪一样——她那么喜欢念诗的人,一定很喜欢那样的景色。” “她一定还想活着。” “可惜,”年轻人叹了一声,这一声叹息好似发自肺腑,来自心脏最深处,来自那遥远的灰暗的岁月,来自一个女人苦难深重沾满血色的一生,“麻绳总挑细处断,厄运偏缠苦命人。” “在生命的最后,她好像谁都没想,她只是突然记起了她真正的名字——在那十几年里从未被人问过也没人在乎过的名字。” “她叫朝晖,许朝晖。” “朝阳的朝,日晖的晖。” “一个充满希望的名字。”孟摇光怔怔地说,“她的父母一定对她充满了期待。” 小山没有说话,几秒之后他道:“后面的事就不说了,只是我个人的乏味经历而已,反正我现在还好好地活着,经历过什么都无所谓。” 孟摇光沉默许久,最后问他:“你没有想过找你哥哥吗?” “一开始天天都想找,因为活得太难了,但后来我就不想了,因为我发现怎么都是活。” “如果现在再见到你哥哥,”孟摇光问,“你会有话想对他说吗?” 这一次轮到小山沉默了。 他望着远处。 天上的阴云不知何时都已经远远地飘走了,眼前的夜空高远朗阔,无数星子深深浅浅地闪烁着,银辉于是在浪尖上轻盈跃动,叫他想起那段深藏在记忆里的漫长逃亡。 他最后的家人带着满身的草叶与干涸的血,带着他们走过长夜,抬头望见满天的繁星。 而风从蛮荒的山里吹来,树叶在他们头顶颤抖,星光于是在叶片上层层翻涌,就如同眼前明亮的海浪一般。 “我好像没什么想对他说的,”小山思考了许久,才字字斟酌般缓缓地说道,“但大概会问一句话。” 他又看到了那个单薄而锋利的满身是血的少年,头顶着星光,站在大山的影子里,以冷漠而遥远的神情对他说要去做一个快乐的坏蛋。 “我会问他,”他看着那少年漆黑冰凉的眼睛,“你现在快乐吗?” 星光穿透那并不存在的虚影,少年的身体散在风里。 救护车鸣着笛驶过吵闹的街道。 而安静豪华的会所内,男人刚刚下车,他解开外套的扣子,随手将衣服丢在地上,插着兜走进了深重的阴影里。 •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谈话的结尾,孟摇光问小山,“当年你在那间房子里,听到你妈妈念的那首诗,你现在知道它是什么了吗?” 拉着已经彻底跑不起来的直吐舌头的大狗,小山转头看着少女的眼睛,说,“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 小山走后,孟摇光独自在长椅上坐了很久。 她把手机拿出来,查到那首诗,浏览页上播放键自动启动,一个温柔而充满感情的女声立刻抑扬顿挫的朗读起来。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 陆凛尧走下来的时候,手机正循环播放到“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起一个温暖的名字。” 他没有刻意放轻脚步,孟摇光便循声转过头来,原本只是怔怔的黑色眼睛一瞬间就湿润了,车祸后没能畅快流出来的眼泪几秒就沾湿了脸。 男人顿了一下,绕过长椅走过去,少女也同时站起来,几乎是用扑地撞进了他的怀里。 她依旧没有出声,但却埋着头哭得很痛快,半晌后还闷闷地问道:“你知道小山的来历吗?” “他没有主动说,我就没有问。” “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陆凛尧想了想,道:“不怎么爱说话,但很死心眼,很善良,而且爱看书的人。” 男人拥着少女,继续说:“原本他是住在城堡里的,但后来他自己提出要到山腰上去守门,他说他喜欢呆在山里。” “他对这座山比我这个主人还熟悉,没事的时候就带着他的狗漫山遍野地跑,但他那座红房子里面却堆满了书,我去看过一次,基本都是诗集,国内的国外的,有名的无名的,他一点都不挑,什么诗都看。” “还有吗?”孟摇光问。 “还有……”陆凛尧想了想,继续道,“除了现在这只之外,他还养过两条狗,是一对母子,一条叫小晖,一条叫小野,但都病死了,现在养的这条和他同名,叫小山。” 孟摇光不说话,只是把脑袋往男人的怀里埋得更深了。 过了许久,她才用鼻子被堵住了的更闷闷的声音问:“你觉得,他过得怎么样?”
第924章 重击 陆凛尧笑了笑,揉了揉她湿润的脸颊才道:“有些人的快乐很简单,可有些人的快乐却很难达到。” “我看小山是个豁达的人,虽然未必敢说他过得快乐或幸福,但至少每次看着他在山里奔跑着遛狗,或者看着他在车里打瞌睡的时候我都觉得,他至少是自在的。” “是吗?”孟摇光喃喃地说,“那就好。” 片刻后,她突然又仰起头来,露出一双湿漉漉又无比明亮的眼睛。 “那你呢?”少女抱着陆凛尧的腰,瓮声瓮气地问他,“你快乐吗?” “……”陆凛尧怔了一下,弯起嘴角,又将人抱回到怀里,“有你在我就很快乐。” 他似真似假地说:“从未有过的快乐。” “真的吗?” 孟摇光有点不信又有点高兴,她吸了吸鼻子说,更用力地抱紧他,“我也是。” “那我们一定要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她自言自语,“这样就能长长久久地快乐了。” 两人像连体婴一样在海边拥抱了好久,直到一阵风吹来,孟摇光吸着鼻子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陆凛尧才眨了眨眼睛,恍然回神般搂着人大步回去了。 在他们身后,夜色已经很深了,等回到城堡,他们就应该泡个温暖的澡,然后上床睡觉了。 但在城市的另一个角落,这个夜晚还远远没有结束。 • 在接起方悦电话的那一刻,方如兰还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直到听筒里的声音带着哭腔把事情说完,她都没能反应过来,甚至还要方悦又重复了一遍,她才愣愣地领会到对方每一个字的意思。 但即便如此,她也依旧没有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 只是心跳快了点,紧张了一点,但她还能有条不紊地一边安排一切,安排医院安排医生安排一路上的交通,然后接通来自父亲和哥哥的电话,和他们进行有逻辑的交流,甚至她还十分体贴地吩咐林方西的秘书不必打扰已经吃了止痛药睡着的林方西——她知道越是紧急情况就越应该保持冷静,因为就算再着急再发狂也无济于事,她只能把一切交给医生。 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她不认为这会是多大的事故,因为方悦在紧急之下、以及为了不让小姨失去理智,故意把情况说得语焉不详,只告知是在海边出了车祸,别的什么都没说,更因为她的女儿是个赛车能手,以前热爱飙车时出过的小事故也不算少。 于是方如兰是在亲眼看到被从救护车上抬下来的浑身是血的林半月时,才终于意识到这是一场多严重的车祸。 她几乎是当下就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直接当场晕倒了好几十秒才自己挣扎着醒过来。 这期间林半月已经被推向急救室,担架的滚轮在医院地面发出骨碌碌的急促声音,方如兰被搀扶着跌跌撞撞地追过去,一路上脸色越来越白,直到眼睁睁看着林半月消失在手术室的门后,她才睁大眼睛怔怔地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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