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老师来找你了?”一进门,她就问了这句。 林呓语帮她布着锅里的菜,嗯了一声。 又歪过头问:“你上个月是不是感冒了?咳得很厉害吗?” “就风吹的,喝了袋感冒灵就好了。” “哦。” 当下林温欲言又止,只是多看了她几眼,没说什么。 吃饭时,林温忽然说:“阿满,阿姐给你买了个新手机。” 林呓语愣了一下,茫然地抬头看着她:“啊?我手机不是才用了半年吗?” 那个手机还是干手机回收的老板卖给阿姐的,也要好几百块钱。 林温笑着说:“你之前不是用的你们老师的手机吗?用人家的也不好,而且新手机打视频也方便,你想我了就给我打过来我都接得到。” “你们周五下午不是有两个小时休息吗?你就给我打。” 林呓语张了张唇说:“阿姐,我要不——” 她知道阿姐每天都很累,她在林呓语这个年纪的时候就已经什么重活儿累活都会干了,她一直都只能盲目地往前走,好似没有奔头。 林呓语想起昨天她来接她,风尘仆仆站在破旧火车站的门口,穿的棉袄还是三年前的那一件,开了缝的棉袄用同样色系的线缝了好几次,她针线活好,丝毫看不出。可林呓语一项眼尖得很。 而她,享受着本就不属于自己的校园生活,每天浑浑噩噩忙碌着,做着无用功,得到了谁都说她不该得到的东西。 成绩依旧倒数。 “阿满,一会而你给我念会儿书吧。” 林呓语捏着筷子看着她没吭声,阿姐的眼睛漂亮,亮晶晶的,像是黑夜里的星星。 “念什么?” “你学过的,小故事什么的。” “《简爱》?你们学过吗?” 她曾路过镇上的二手书店,翻开看又有些看不懂。 是九年级学的。 林呓语点了点头说好。 天气少见的好,太阳晒着雪,想让它融化。 林呓语坐在小凳子上,旁边休假的林温跟她面对面坐一起,托着腮听她读书。 林呓语声音好听,大概是去了国中读了这半年,普通话说得流利,甚至抑扬顿挫,很有腔调。 林温眼睛带笑慢慢听着,直到最后捧场似的鼓掌:“念得真好。” “阿满。”林温支着下巴说,“阿姐以后跟你一起离开这里好不好?” 林呓语不懂,问她:“去哪?” 林温想了想说:“更好的地方吧。” 她说:“所以要更优秀才行。” “阿姐没希望啦。”林温指了指脑袋说,“但你脑子里总要有点墨水吧。” 林呓语没吭声,只是在心里想着琢磨着,这里有什么不好,她在这里过得很开心,阿姐没去过才会向往,其实那里一点都不好,车水马龙,太大太陌生,不像这里,每一寸土地她都认识,闭着眼都能找到回家的路。 可她想到那个经常来找林温的傻子,想到她早出晚归在超市工作,想到她感冒生病,心肌炎也没有完全好,想到如果她生病时来不及去大医院及时治疗的,又觉得这里没那么好了。 林呓语目光落在远处她已经快要写完了的暑假测试卷上,有很多不会,南泗镇的老师有限,没有能够给她答疑解惑的人,她只能标注了一个小问号放在上面。 手机不太会用,她把自己之前的卡插进去,开机,看着上面各种各样的软件,手指轻轻一点就可以把APP点开。 登上了微信,看了看一些乱七八糟的消息。 手机应该很贵,不知道林温用几个月的工资才能买回来的。 想着想着,下载了那个“培育种子”的软件,看着上面自己敲上的身高,没忍住咧唇轻笑了一声。 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林呓语翻了个身,手机被扔在枕头旁边,整个人平躺在床上,眼睛失神地盯着天花板,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转过身,按照上次杨 杨淑仪跟她说的,搜索了国中14年的英语演讲比赛。 叶寄朝,你教教我吧。她默念期望着有人帮她选择。 等界面完全展出,看到那条视频的同时,印证了心里的想法。 上一年,代表学校参加英语演讲比赛的果然是叶寄朝。 点开视频,是长达十五分钟的英语脱稿演讲,他穿着一件国中的黑色西装校服,打了领带,那时头发还没现在这么短,不知道是近视还是为了显得庄重,戴了一个透明眼镜,在光线折射下显出冷质感。 站在讲台中央,手指很轻地抬高了面前的话筒。 他讲得太快了,语调流利,好几个词林呓语听不懂,把视频下载了下来,一边搜索着一边听,最终听完了全程。 最后印象最深的,却只是那句中文收尾。 人生是旷野,不是赛道,山水必有来路。 祝大家,自由至上。 演讲视频看了一遍又一遍,林呓语忽然觉得她跟叶寄朝不是隔了很远,是本来便是完全不同世界里的人。 就像是此时隔着屏幕一般,跟成绩一样,他是永远无法企及的存在。 从初中的旧书箱里翻找到一些初中的东西,还是搬家时林温帮她收拾的。 余光一扫,定在被扯出来的一个习题册上。 书皮上几个字写着《天天练》三个红色大字,下面有几个白色的小字,二年级,下册。 对于小时候的很多事情,似乎只记得某件事的过程而忘记结果。 此时林呓语忽然想起,那时从外地工作回来的妈妈知道了她没有买复习资料这件事,特意去问了老师还有没有什么渠道可以买到这本练习题。 当时的习题都是学校统一发放的,错过了有一个多月之久,只能自己跑去买。 林呓语不知道妈妈用了什么方法,最后还真的给她买到了,她当时不以为然,只是觉得以后就不用跑去朋友家把题目抄写下来了。 她低着头捏着那本练习题,翻开第一页,自己稚嫩又歪歪扭扭,写着林呓语,二年级。 小镇上学的人并不多,不分班,所有人都在一个教室上课。 整个练习册她并没有写完,此时隐约能回想起不爱学习的她这些也都是抄别人的。 脑子里又回荡起林温的话,还有妈妈在世时温和看向她的眼神。 旁边手机还在循环播放着叶寄朝的英文演讲,查过所有单词的意思,她对英语敏感度很高,此时能够大概翻译出来他娴熟口语里的每一段话。 林呓语走过去坐在床边,捞起手机看,一切似乎冥冥之中有定数。 她下载的“培育种子”app上显示了一个小红点,有一条未读消息。 叶寄朝:【一学期结束了,再接再厉哦。】 林呓语视线一寸寸扫过每一个字,盯着良久没说话。 她还没有玩明白这个APP,可这个APP里又只有关于他的。 他是狗尾巴草的小主人。 林呓语指尖晃了晃,还不太娴熟地在触屏手机的二十六宫格上敲打着。 【会、的。】 老旧房屋里的光朦胧又不清晰,灯泡的光线也是模糊而冷淡的。 女孩稚嫩的五官还没长开,黑白分明的双眸里是不谙世事的干净。 好像也没有人告诉她必须要学习,但好像不能像现在一样,过着一眼望到头,一句话就可以讲完的一生。 她好像要弃暗投明了。 字面上的意思。 * 除夕夜这天晚上,杨淑仪把她拉进去了好几个企鹅群里,为了方便发文件,学校大部分人都用的企鹅。 她每个都点进去看了一眼,发现有的群是没有老师的,有的群是有老师的。 大家大概都是玩了一趟回来的,七嘴八舌地在班群里热烈谈论某个话题。 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可看到某个名字,还是点了进去,上划,一直到话题的最开始,一条一条往下看。 【我听说郭月婷下个月不来了?估计是要回崇京上学吧。】 【这么严重?主动不来的还是学校不要她了啊?】 【不知道。】 【叶寄朝不会为爱转学吧!!】 【爱个鬼哦,叶寄朝根本没跟她谈。】 【啊啊啊?这是什么瓜?不是说是因为老师才分的吗?说不准叶寄朝就去崇京上学了呢,他本来就准备考崇京的大学。】 【不是,郭月婷自己传的跟叶寄朝在一起了,还他妈说叶寄朝追她,搞笑死了,人家只不过是让她帮忙买个东西而已,传出来谣言之后怕得不行,东西也不敢让人帮忙买了,也就是给她面子没出来澄清,我估计叶寄朝内心要后悔死了吧,惹了一身腥。】 【你怎么知道的?】 【管我怎么知道的。】 【你们学校消息这么闭塞的吗?我他妈一个外校的都知道了,费了大劲混进来没想到你们在这卡bug呢啊。】 【日,郭月婷这么不要脸的吗?看上去一副女神样,比我还会倒贴。】 【哎楼上也去试试,说不准你就成了他高中时代第二个绯闻前女友了。】 【滚你大爷的,傻逼。】 …… 他们刷屏太快,林呓语根本看不完,看了一个多小时,被林温叫去吃烤红薯。 这次烤得刚好,比平常甜了好几个度。 * 林呓语度过了一个很长的假期,又在开学的前天觉得在家的时间好像太短。 吃元宵时她一直叮嘱林温,谁要给她介绍人都不要答应。 她会给她每周都打视频例行检查的。 林温吃着汤圆笑着说:“你干嘛,说不准没人看上我呢。” “我姐姐天下第一好,是他们没福气跟你在一起。” 林呓语撇唇指了指自己:“等我赚的钱全都是你的,没有你有钱的都不要。” 林温点着头忍俊不禁说:“那你可要拼命好好学习了。” 林呓语点头说会的。 晚上最后一晚,她还是跟林温睡。 睡前坐在院子里跟林温一起看烟花。 天还是冷,她披着个毛毯坐在阳台往远处看。 拍了好几张照片,林呓语低着头玩着手机,翻了翻这个翻了翻那个的。 又问杨淑仪什么时候回学校。 杨淑仪:【后天吧,你什么时候?】 林呓语:【明天一早,我火车要坐很久。】 杨淑仪:【那估计差不多,作业写完没?】 林呓语:【写完了,数学好多不会的。】 杨淑仪:【小群里有答案你没看?!你在我们班群里吗?】 林呓语经过她教才知道还有群文件这个东西。 【对了,你企鹅是不是设置了禁止添加了啊?】 林呓语:【啊?我不太会玩。】 杨淑仪教她打开。 林呓语又好奇地问:【加别人微信,被拒绝了我会收到通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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