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声又重复一句:“我知道的。” 他们只在南潭相处仅仅一年的时间,怎么可能会深爱到分手八年还会爱着她。 好在手机铃声救她一命,温黎背对着他接电话,里面传来吕思雨惊慌的嗓音:“黎黎,你没事吧?” 温黎收拾下情绪:“我没事,怎么了?” “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吕思雨带着哭声,“黎黎你快上来看看,你好像惹到什么人了。” 温黎愣在原地:“我马上上去。” 担心吕思雨出事,她没再顾及贺郗礼,径直往楼上跑去。 贺郗礼眉心紧皱,温黎和吕思雨的对话他听不大真切,但看她的反应也知道出了事。 他抿着唇,跟了上去。 等上到七层,温黎看到楼梯间整面墙上用红色油漆画着“温记者别来无恙”几个字。 血红的油漆顺着滴落在地上。 和八年前她遭遇的一模一样,像是重来一遍。 温黎脸色苍白,想起谭清对她做过的事,她浑身不自觉地发抖。 身后一双手握着她肩膀,稳着她的身体,贺郗礼沉着脸:“谁干的。” 吕思雨才发现揽着温黎的人居然是贺郗礼。 她震惊地看着他,又看到贺郗礼左掌轻轻覆在温黎双眼上,手背的玫瑰刺青明显清晰。 眼前一黑,温黎后背抵在男人的胸膛,耳畔传来贺郗礼熟悉又低沉的嗓音:“别怕。” 一瞬间,像是将她拉回在南潭有他在的那段日子。 温黎突然没那么害怕了,她说:“我没事,谢谢你。” 贺郗礼松开捂着她眼的手,四周打量,老房子没有监控,根本找不到人。 走到门口,温黎的记者照被贴大门旁边的墙上,一把美术刀扎她照片里打着红色叉号的脸上。 贺郗礼一把将照片藏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表情不太好,侧头问:“你有什么人选。” 温黎脸色还泛着苍白,她想了半晌,忽地想到覃琴对她说过的话。 报复。 最近她的工作几乎被贺郗礼阻挡,做的都是些实习记者的零碎工作,除了工厂排污这项新闻。 “可我没有在报道上署名。”温黎犹豫地道,“他们是怎么找到我的住处的。” 贺郗礼下颌紧绷,本就冷硬的轮廓线条更加锋利,他隐忍着情绪,打通电话:“帮我查件事。” 说完,他看到温黎从出租房里拿出来把铲子,蹲在地上熟练地铲墙面上的油漆,像是做过无数次。 贺郗礼当即脸沉下来,大掌攥着温黎的胳膊,上手两根手指握着还留有一截,他抿了抿唇,将她拉起来。 温黎猝不及防倒在男人怀里,温暖又令人心安的味道萦绕在鼻尖。 她抬头,贺郗礼低头看她,四目相对。 他淡道:“回去。” 温黎愣了下:“我得清理下油漆。” 贺郗礼睨她眼,看不出任何情绪,重复道:“回去。” 一旁看了许久的吕思雨连忙挽着温黎的胳膊:“哎呀,这种事就交给男同志做吧,你去给贺郗礼热点开水端过来。” 温黎被吕思雨推上楼,进门之际,她偏过头,而楼梯台阶上的贺郗礼侧脸轮廓分明利落,他漫不经心地铲着墙上的油漆。 沾染着红色的墙皮掉落在他高定西装上,他也毫不在意。 贺郗礼忽地偏头,朝她的方向看来,眉眼深邃漆黑,与她的视线撞在一起。 温黎心脏砰砰直跳,心底一阵颤栗。 她没敢再看,跟着吕思雨进了房间。 “你跟贺郗礼怎么回事?还不赶紧从实招来!”进了门,吕思雨拉着她逼问,“旧情复燃?” 温黎并不觉得她当初对贺郗礼说过那么狠的话,他还会喜欢自己。 就像他刚才所说,他并不是一个深情的人,也不可能吃回头草。 像贺郗礼骄傲的人,怎么可能允许他低头。 “没有,他收购了我现在的公司,今天也是他让我开车送他回家,可能当年我说的话太狠,他觉得不甘心。”温黎敛下眉,“只是不想让我过得太好。” 吕思雨:“因为不想你过得太好,所以他让你开车送他回家?然后呢,把你送回家来了,再然后呢?他一个高高在上的总裁啊,那几十万的高定西装也不要了,蹲在那儿跟个普通人的男朋友一样,给你刮墙上的油漆?” “你是不是傻啊,我一个局外人都看出来贺郗礼还喜欢着你,你自己看不出来?” 温黎不是没看出来贺郗礼对她的特别,从八年前在南潭,他便一直护着她,对她好。 可现在,她不敢期待,因为怕期待落空。 “黎黎你要好好想想呀,你还喜欢着他,如果他也还喜欢你,就别再等了,人生能有几个八年啊。”吕思雨忍不住敲了敲她脑门。 温黎听着门外传来刮墙皮的声音,有片刻失神。 等温黎端来温水,贺郗礼已经将油漆刮掉,他拿着扫把将地上清理干净。 “热水里我兑过凉水,现在就能喝。”温黎将水杯递给他。 贺郗礼看她眼,接过,仰头灌进去,一口喝完,水珠顺着他唇角划过他凸起锋利的喉结,大拇指腹随意擦去水痕,又欲又荷尔蒙满满。 温黎看得失神,等她反应过来,正对上贺郗礼玩味的眼神。 她脸颊发烫,抿着唇接过:“还喝吗?” 贺郗礼的话还未开口,她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是赵津执。 看到屏幕里备注的这个名字,贺郗礼面色沉了下来,看她的眼神深不见底。 温黎没看到贺郗礼的神情,她低头接电话,下意识往楼梯上走了几步:“喂。” 赵津执:“明天能见个面吗?我有话想对你说,只要半个小时就好。” 温黎今天下午将话说得很清楚,她是不会接受他的,也将蓝色妖姬的钱转给了他。 “不能当恋人,难道连朋友都不能当了吗?”赵津执艰涩地道。 温黎抿了抿唇:“明天下班吧,七点在宴殿见。” 赵津执:“好。” 挂了电话,温黎抬头看到贺郗礼唇角弧度收紧,西装外套脱掉被他拎着手里,表情已经恢复到之前的冷淡和漠然。 “还要喝水吗?”她问。 贺郗礼眼皮下压,下颌线条挟着强烈的压迫感,唇角勾着嘲弄的弧度,他睨着她:“温黎,八年过去,你还是没有心。” 温黎怔怔地看着他,没等她反应过来,贺郗礼已经走下楼。 …… 那天晚上,温黎没有睡着,脑子乱成一团浆糊。 到了第二天工作,状态也有些浑浑噩噩的。 中途,她洗了把脸,再次投入工作中。 下午六点五十,温黎下班去公司附近的宴殿。 刚走到店里,才发现赵津执已经到了。 她走过去,意外发现桌附近有两位穿西装的提琴手,他们看着她笑,看她的眼神充满期待。 温黎隐隐觉得情况不太对。 “我觉得——” 话未说出口,提琴手在赵津执的示意下拉起了悠扬的音乐。 不远处,身穿公主裙的女孩弹着钢琴跟随提琴手的节奏。 温黎看着赵津执在此刻单膝下跪,将准备好的戒指盒打开,完全不知所措。 刚想拎包离开,余光瞥到两道熟悉的身影。 贺郗礼从外走进来,他穿着西装,挺拔颀长的身型衬得他宽肩窄腰。 他旁边的人也是她认识的,靳司屿。 赵津执深情脉脉地看着她:“温黎,从大一开学,我就对你一见钟情,我很喜欢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你才能答应我,如果我向你求婚,你愿意吗,未来,我一定会竭尽全力……” 赵津执说的话仿佛被屏蔽,温黎看向贺郗礼,下意识想要找他解释。 下一秒,贺郗礼落拓的臂膀碰着她的肩膀,他侧脸如刀刃锋利冷硬,又极平静地与她擦肩而过。 没有看她,甚至眼神没有分给她一分一毫。 如同陌生人般冷漠寡然。 靳司屿看她一眼,又移走视线。 温黎看着贺郗礼一步一步走向二楼,渐渐离开她的视线。 她眼眶已经模糊不清,眼底的酸涩刺得她呼吸不畅。 温黎的心脏蓦地像是被人捏紧,四肢百骸被无数个人往外拉扯,被拽得支离破碎。 她垂下头,温热的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砸。 贺郗礼,真的不要她了。 …… 贺郗礼站在漆黑昏暗的安全通道里,从兜里掏出来烟,一根又一根地抽着。 等靳司屿发现他时,地上已经掐灭了十多根,安全通道里弥漫着浓烈的烟味儿。 “要知道吗?”靳司屿靠在墙上,问,“要知道她接受赵津执求婚么。” 贺郗礼支着腿坐在台阶上,他没说话,将烟送至嘴边,只是夹烟的手在颤抖。 靳司屿:“挺有意思的不是,赵青音抢了你妈的男人,赵青音的儿子想要抢你的女人。” 贺郗礼眼眸半阖,他突然捂着双眼,嗓音嘶哑,像是含了沙:“不想知道。” “什么?”靳司屿没听清。 贺郗礼撩眼,眼皮褶皱极深,他左手搭在膝垂下,看着手背刺的那朵玫瑰,半晌,他哑声道:“不想知道,因为害怕。” 他轻笑:“没想到这世界上居然会有我贺郗礼怕的一天。” 靳司屿看着他血红的眼眸,没说话。 贺郗礼领带早已被扯开,西装外套被他丢在地上,衬衣褶皱不堪,全然没了平日里矜贵的模样,颓废又落寞。 燃着的烟灰落在他手上,贺郗礼也不在乎,他看着某处,像是透过那里看着什么,良久,他低声说:“八年来,我只做过两场梦。” 贺郗礼笑着笑着,他颓着低头,红了眼:“有时会梦到温黎穿着婚纱嫁给我,我娶她为妻,我笑着醒来,却发现这其实是场梦。” 他声音带着颤抖,捂着双眼,却又有眼泪顺着指缝划过:“更多的,梦到温黎嫁给其他人,醒来,醒来……我庆幸这只是一场梦。” “可是,司屿。”贺郗礼双眼红得快要滴血,“我真没想过这场噩梦来得会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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