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慈吓得屏住呼吸。 “没死。”他声音有点哑,“别乱摸了,我困。” 他说话时带起胸腔微微震动,易慈听得一愣,脸猝不及防红了红。可是,谁乱摸他了,这不是怕他出事吗! 郁闷地在他胸前趴了会,易慈一直保持着那个扭曲的姿势,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是没敢动。 耳边是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她听得渐渐平静下来。 感觉他又熟睡过去后,易慈轻手轻脚把他环着自己的手臂挪开,扶着早就酸麻的腿慢慢站起来,稍微走动两步活动了一下。感觉高跟鞋的声音太响,她屈膝把鞋给脱了,光着脚去玄关鞋柜里给自己找了双一次性拖鞋穿。 走回去,易慈又坐在他边上继续偷看,托着脸仔仔细细看, 睡得挺安详的。也不知道会不会做梦,会梦到什么,还是那场雪吗?或许不是了吧,谁会十年如一日地做一场梦啊。 看了半天,易慈又悄悄靠近,吸吸鼻子,闻了闻他的味道。一点点酒味,一点点巧克力蛋糕的味儿,还有他自己的味道。她突然有了个奇怪的发现,总觉得他跟以前上学的时候闻起来是一样的……他的味道也不太好形容,有点抽象,大多时候没办法察觉,距离近到一定程度的时候那种味道才会开始有存在感,是很干净,柔和,仿佛还带着湿气的清香,一度困住她好多年的味道。 好闻。吸了半天她才心满意足地起身,直奔二楼而去。 上次只不过粗略看过一眼,当时是参观了一下。今天既然听说了那么糟糕的消息,他还问过一句有没有进去琴房,又说她可以肆无忌惮没规矩一点,那肯定要再去好好看看是怎么回事。 上楼梯,穿过一条走廊,再次路过一幅画。 易慈那幅画跟前停了停,皱着眉打量半天。 和这层其他那些阴郁沉闷的抽象画相比,这幅画太格格不入了,这是一幅古典油画。那天来参观过一次后她莫名对这幅画印象很深刻,但苦于没什么艺术鉴赏能力,看不出有什么深意,那天拍下之后回去找懂这些的朋友问了问,对方很快锁定正确答案来跟她解释了下,说应该画的是《圣经》里的一个故事,迷失的羊。 耶稣讲道时说一个人为了找1只迷途的羊,将另外99只丢在旷野里,找回那只迷路的羊,是比拥有99只羊更令人欢喜的一件事。当时听完这故事易慈其实是满脑袋问号的,但她没评价什么,只当自己是没理解耶稣老人家高深的教诲,还有点奇怪李均意为什么要在他的琴房门口挂这样一幅画。 上次看没看明白,这次再仔细看,总感觉隐隐明白了些什么。 “确实也走丢了好久。”她对着那幅画自言自语了一句,“你的主找不找你我不知道,反正我会找。” 走进那个没有窗户的琴房,摸了摸墙边,她打开了灯,这次终于看清这个昏暗的房间里到底都有什么了。 琴,几步外是一个小小的讲堂,角落里放着几条长椅……这一切的布置都让她觉得熟悉。 越看越心惊。这房间很深,往里还藏着一个隔间,走进去,易慈看见了让她最难以置信的东西,忏悔室。 那几乎和过去那个老教堂里一模一样的忏悔室。记得第一次去那个老教堂的时候,她看见那个像盒子的房间觉得好奇还问过他一嘴,李均意告诉她,那是忏悔的地方。 神父是死在讲堂上的,他为什么要还原对他而言最残忍的一个地方? 这哪里是什么琴房,这更像是一个放大版的标本。 谁让他这么糟蹋自己的? 疯了,真的疯了。她越看越生气,脑子里一个简单粗暴的计划迅速成型,不管他到时候怎么反抗,这房间反正是不能留了。
第54章 醒的时候,李均意发现房间里是黑的。 他坐起来,看见门缝里有光。头还有些昏沉,但他已经判断出自己目前应该是在一楼那个小卧房里……是之前收拾出来给家政阿姨偶尔留宿的地方,她也怪会找地方的。 坐了会儿他才起身,轻轻打开门。 外面灯开得亮堂堂的,和平时不一样,平时他一个人不会让家里这么亮,暗一点最好。 去洗手间洗了把脸,他走出去,看见有个人正在自己的厨房里忙活着什么。 她背对自己,正拿着手机研究案板上备好的菜。 看了会儿,好像是记住了,放下手机拿起锅铲,倒油、开火,等油烧热,隔着一点距离,她小心翼翼地把什么东西丢进锅里……下一秒,面前的油锅突然就窜起火来。 她当即就呆住了,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李均意被她这操作惊到,快步走过去,但发现她已经意识到了危机,正手忙脚乱地关火油烟机,盖上锅盖…… 刚起床就看了场戏的李均意忍不住笑出声来,闯了祸的易慈听见后方有动静,扭头一看,随即尴尬一笑:“你醒了。” 他走过去,“原来你还知道怎么正确处理,我以为你要拿水灭火把我厨房炸了。” 易慈气结:“我有那么笨吗,虽然不会做饭,但好歹有点生活常识吧!” “好的,很厉害。”李均意已经开始收拾残局了,“饿了给自己做吃的吗?怪我,睡太久了。” 她沉默了两秒,然后说:“我给你做的。” 李均意刷锅的动作顿了顿,随即笑起来:“是吗。” 她点头,又去看边上煮了好久的皮蛋瘦肉粥。 一人占据一个角落,他们就这么静了半天。 搅了搅锅底确认没糊,人生中第一次煮粥成功的易慈很是满意,扭头对他道:“其实以前在家我爸也说过教我做饭,可到现在我还是没怎么下过厨,你猜为什么?” 李均意笃定道:“林老师不让你进厨房。” “你怎么知道?”易慈还有点惊讶,“她就跟我说什么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好好想着比赛就行,还说我的性格不适合下厨,手笨,就算做饭也只是花了很多时间做出来一堆难吃的东西,还是不要浪费食材比较好……你也知道我妈那人说话就这么难听,成天打击我。我倒是觉得这是个基本生活技能,会总比不会好,可就因为我妈,到现在我也只会吃不会做。哈哈,以后你教教我吧。” 李均意想都不想就摇头:“不教。” 易慈:“……为什么?” 他不答了。 收拾好乱七八糟的厨房,他重新起锅烧油,准备把剩下的食材做了。易慈也不走,就待在边上看他炒菜。一边看一边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晚饭很简单,皮蛋瘦肉粥,时蔬小炒,一盘他之前卤好的牛腱子,切片后上锅蒸了蒸,浇了一点点蒸鱼豉油在上面。 看李均意吃那碗粥的时候易慈心里是很忐忑的,第一次做,她对做出来的东西只求保证食品安全,味道都不太敢奢求了。 边上这人小口小口淡定进食,完全没发表什么评价的意思。 最后还是易慈先忍不住的,轻轻撞了下他的胳膊:“能吃吗?” 李均意点头,没说味道如何:“我很喜欢。” 很主观。易慈心说你是懂说话的艺术的,还很会避重就轻。她笑了笑,也没再问什么,低头吃了几口东西。 有很多问题想问,应该问。可等人真的坐在自己边上了,之前打好的腹稿又全忘了。 “你睡的时候,我又好好参观了下你这房子。是不是还有个地下室?锁着,没能进去。” 他解释:“是我做标本的地方。” 易慈:“下次带我去看看吧。”说完又忍不住笑,“怎么感觉来你这里像进新副本啊,每来一次就开新的图。” 李均意答:“认识一个人,不就是这样的吗。” 易慈顿了下,点头:“也是。对了,你睡的时候,我给你妈妈打了个电话。” 他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顺着问:“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 易慈放下碗,转头看了看他。 问起他的病,他妈妈说,在纽约看过很多心理医生,没有一个搞得定他。他自学了心理学知识,表示能者自救,圣者渡人,比起别人,他更信任自己的能力。医生那些试图分析、判断他的量表和治疗都没什么用,他已经能用学到的东西反过来去分析医生,效果还非常惊人,有一次他甚至在治疗过程中试着去催眠了一位医生……嗯,他已经进了曼哈顿很多心理医生的黑名单。 “小慈,他很聪明,正因为聪明,好像陷入了另一种困境中。我有时候不希望他这么聪明,总觉得那像一种诅咒。” 徐诗还跟她分享了一些“小事”,说他如果自己开车很容易超速,在纽约不知道吃了多少罚单。还有,他老是坐在窗台上看书,要知道,他们住二十多层,那太吓人了……他有时候会自言自语,对着空气说一些奇怪的话,如果看到了,请不要觉得惊讶。 除开这些,平时他看起来还是很正常的,该做什么做什么。处理工作之余就做做饭,听音乐,周末还去教堂做弥撒。他时而极端,时而平和,让人很摸不着头脑。的确,他生病了,是精神上,灵魂里的病,医生治不好他。他的病不是某件事、某些变故造成的,人生的变故只是诱因。 也或许,他本就是那样的。 “按照医生的说法,他只是一直在让自己保持某种平衡。很奇异对不对,他研究,观察,控制自己的病症,多么不可思议,他逼迫自己用上帝视角去审视自己……可我们说不好他的安全阀在哪,如果有一天他没把握好,把自己带进一个不能回头的绝路呢?” “他是我的孩子,我爱他,可事实上,我并不是完全了解他。” “我选择接受那一切。毕竟我是他妈妈,我无条件爱他。我不会要求你也接受,那太无理了。小慈,我只希望你不要因为害怕就直接推开他。” 没在怕的,她只觉得荒唐。 别人作恶,他莫名其妙被波及。状态没那么好,可每天还要负担那么多繁重的工作。 “怎么了?”李均意见她长时间不说话,提醒道,“跟Dulcina打电话说什么了?” 不明白他怎么能在自己面前装得那么若无其事。 他实在是一个太矛盾的人,平常看起来热爱生活的样子是给自己织的皮,把另一面好好地伪装了起来,只能说像个理智而优雅的疯子。 她从未完完全全明白过他。以为自己知道的那些,说不定也只是冰山一角,是他愿意让自己看到的某一面。他到底是一开始就是这样的,还是后来才变成这样的?撕开自己的一个口子,引导她看到那些,又到底是想要她走开,还是靠近。 易慈看着他,突然笑起来。 他有些不解,问她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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