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说的集思都说了。” “不是,诶,你们这……”廖老师说,“你们这样我也难办。” “有什么难办的,老师。我们一没有耽误学习,二更没有做出出格行为。我否认了,你潜意识里还是不相信,还是觉得我们是有一腿的,不是吗?” 站在门外听了全程的教导主任一咳嗽,整个办公室摸鱼的老师都一哆嗦,立马着手自己手头的事情。 主任进门,背着手,眉间深拧。中年男人的不快散发出来,他指着傅集思和陈感知,对上这么多天来听到的流言里的主人公,“就是你们两个是吧。傅集思和陈感知。” 没有人回答。廖老师打着哈哈,寒暄几句“主任你怎么来了”。 集思和感知,说到底还是廖老师班里的学生。无论如何,也算是关起门来“家长里短”的一种,不至于上升到主任出面。 况且,这两个人都是他手心里的宝。 主任并没有多了解几句情况,一锤定音,扔下一句“把他们家长叫来”,自顾地坐在办公室里多余的位置上,显然是要亲自处理这件事。 关赫丽来的时候,在校门口碰到了宋礼珠。 彼此不认识的两位女性,对对方露出礼貌的微笑,还有差不多境遇的同情。 又在办公室门口碰见的时候,才尴尬一笑,意识到可能是自己孩子惹了事的对家。 办公室内只留了男生女生两个人。 其他老师上课的上课,干活的干活。主任站在门外,像门神一样镇守,连廖老师都赶走,不让他插手。 廖老师留了半节课自习,出了教室来迎两位家长。 接到的时候,先是擦擦汗说“不好意思”。年级前二,你追我赶的在battle,廖老师怎么也想不明白,有一天他们两个也会需要请家长。 成年人们留在门外,客气地寒暄。两位家长先是不由分说地道歉,关赫丽说:“不好意思老师,给你们添麻烦了,集思这是犯什么事了吗?” 宋礼珠也说:“感知是欺负人家女孩子了吗?同学妈妈,不好意思啊,我先帮我儿子向您道个歉。” 教导主任清清嗓,打断两位家长的交流,指指关了门的办公室内,“让他们反思着呢,先听听他们会不会密谋什么。” “主任,这不合适吧。”宋礼珠说,“尊重孩子的隐私也是教育大计之一。” 廖老师讪笑,打圆场:“感知妈妈,主任不是这意思。” 关赫丽问:“请问廖老师,我们两个孩子犯了什么错?” 廖老师为难,看看主任拉下的脸,心一横说:“最近在传他们两个疑似早恋。上午又和别的同学起了冲突,那边家长也叫过了,所以这边也想着叫来聊一下。还麻烦你们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教导主任适时咳嗽,强调澎杨学风:“我们澎杨向来是注重教育质量的。我知道这两个孩子都是好苗子,但是谨防有无关读书的心思冒出,还是尽早掐断得好。上午我已经盘问过了,两个人都说自己没错,现在家长来了,我们当面再对一对。发现问题,解决问题,就是要讲求一个及时损止。” “早恋?”关赫丽皱眉,转头看向宋礼珠。 宋礼珠对主任客气地笑一笑,“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有误会就不会被传出来。”主任说,“就是因为传出来了,所以肯定有苗头。” “集思不会有这种苗头的。”关赫丽说。 “我们感知也是,”宋礼珠不紧不慢,“孩子大了,懂是非,知分寸。主任,会不会搞错了,无中生有的帽子可不能随便乱扣。” “诶我说这位家长——”主任颇有吹胡子瞪眼的趋势,“你们这是质疑学校的判断,质疑我一颗想为学生好的心?” 廖老师又打着圆场,“不是,主任,误会误会,咱们有些误会。要不还是进去看看两个孩子怎么说的?” 办公室里,静得掉根针都清晰可闻。 傅集思和陈感知保持着罚站的姿势,垂眼看着各自的鞋带。 陈感知穿了双新发售的鞋子,她前一天见他穿上,刚夸过说好看。他把常规的白色鞋带换成了蓝色,对应鞋面的花型,画龙点睛。 傅集思穿经典的1970s,黑色,高帮,一截帮面被裤脚遮住。鞋底橡胶沾了灰,白色的鞋带也没那么干净了。 沉默良久,她没话找话的又把他的鞋带夸了一遍:“你的鞋带很好看。” 陈感知抬抬脚,动了动腿,“你的也是。” “我的就很普通。” “普通就不叫经典款了。” “你懂很多嘛。” 他抬起手摸了摸嘴角说:“还好吧。” 她的眼神也跟着他抬起的手上移,看到他血渍凝固的嘴角,问他:“痛不痛啊?” 陈感知一碰,倒吸了口凉气,“痛死了。” “等我出去了,我要把他臭扁一顿!”她愤愤说。 陈感知倏地笑出来,心情忽然好了。 办公室大门打开,主任破门而入,进来就凭心情先指责,也不管家长是否一同在唱。“笑笑笑,还笑,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笑!反思好了没有?” 无人回应,家长从门外进来的时候,看到满脸复杂的关赫丽,傅集思才明显慌了神。 她眼睛睁大,望着门口的妈妈,尽管不知道主任是如何陈述这些事,但还是极力想摇头狡辩事情不是这样的。 “傅集思!” 她重低下头,“主任……” “我问你反思好了没有?就你笑嘻嘻的,还拉陈感知说话,有没有点纪律意识?” 宋礼珠轻啧一声,并不是不给面子,只是犯错的是两个人,不解主任逮着女生指责什么。“感知,主任问你反思好了没有,说话。” 陈感知说:“没有。” 傅集思忙回答:“好了!” 同时开口,却毫无默契。 主任问:“到底是好了还是没有?” 关赫丽安安静静地站在门边,不带笑容,表情冷淡,好像眼里写满了失望。傅集思不想让她失望,傅集思最怕让她失望。 她抢答说:“好了,反思好了!” 她妈妈拎着包,在光涌进来的地方,对着她轻轻一眨眼,点头,似鼓励,又似催促。 傅集思鼻子忽然一酸,脸皱起,抿唇,压下哽咽。 “我们是清白的,主任。我们没有做违法乱纪的事情,也没有做学生不该做的事情,我和陈感知只是在勤勤恳恳地念书,多讲了一些话,多讨论了一些题目而已。我们真的是清白的。” 她说话的时候,眼眶渐红,蓄了层浅浅的泪,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主任最见不得这些哭哭啼啼,“我是让你们反思,没让你们想理由反抗。” 宋礼珠看不下去,“主任,您别为难孩子了。” 似乎今天这个大肚油腻的中年教导主任势必要拿傅集思开刀一样。 “陈感知家长,你说这话就难听了。” 傅集思说:“没做过的事情就是没做过。我们没有早恋,我们的成绩可以作证,不是他第一就是我第一,几次大小考我们都没掉出过前二,我们不可能有别的心思。” 说着,她抬起通红的眼眶,去找旁边陈感知的眼睛。 细柔光线打在他半边脸上,照出他半明半暗的侧脸,每一个棱角,每一个弧度,都好看得过分。 而她眼里蓄起的一汪泉显出波光粼粼,柔和,将要汇进大海。 傅集思很着急,她快哭了。 “陈感知,你说,我们是清白的对吧。” 所有人都在等他的答案。 廖老师站在门口扶额擦汗,不知道为什么事情发展到这一地步。关赫丽仍然静静立在那,观察这个叫做“陈感知”的男孩。宋礼珠眼里攒了些焦急,好像能看出儿子的心思,一心只盼着儿子能掂量清楚答案的重量。教导主任表情严肃,好像无论如何都要揪出这一对杀鸡儆猴。 陈感知低头看着她,看她的眼睛一眨不眨,但泪已经出了眼眶,划过脸庞。 他没有办法违心,更没有办法说谎。心跳很用力,感觉却像失重。有些话,一旦矢口否认,未来也许就没有机会了。 “我不是。”他喉结滚动,半晌才说出这一句。 主任得了逞,只是没意料到开口的是陈感知,大声问他:“你说什么?” 所有人都盯着陈感知,陈感知只看着傅集思。 “我不是清白的。”他重述一遍,看那些晶莹的泪似乎都变成翩翩起舞的蝴蝶,牵引他的心,他的胆量,说出那句足以被定罪的咒语,“我是真的喜欢你。”
第41章 他的大言不惭变成一个导火索, 点燃了一根引线。 烧到易燃物的时候,才知道他们的结局是所有人都要经历的分别。 主任不分青红皂白,指着傅集思问:“你……你们……不是,怎么回事, 陈感知认罪了, 你呢?” 她不明白这欲加之罪是什么,只摇着头, 让眼睛里那些闪光的泪珠滑落下来, 嘴里不断重复:“我是清白的,我没有错。” “你最大的错就是带坏——” 主任这一声怒吼被关赫丽喝止住, 杜绝他说出真正罪魁祸首的名字。 那天的办公室里,关赫丽当场说要带走傅集思。 大家意识里的“带走”,以为只是离开这个办公室,这个学校,暂时先回到家。听到关赫丽的后半句,才知道她的“带走”是离开, 出走,办手续转学。 在场的所有人都懵了。 关赫丽说:“主任, 不用处理了。出了这种事, 两个人肯定要走一个, 就我们走吧,我会带集思离开的。” 廖老师反应过来。这一天急转直下, 仿佛坐了个过山车, 实在不适应这样的剧情。“集思妈妈,不是, 我们没有让集思离开学校的意思……” “我知道,廖老师。”关赫丽迈步, 穿过主任和宋礼珠,走到傅集思身前,拉住她的手,“集思是个很好的女孩,我即使是身为家长也不会自谦我的女儿如何如何不好。她今天会被诽谤和怀疑,也会被主任针锋相对,那说明和这所学校的缘分不深。” “我希望集思开心,能够在澎杨成长为独当一面的人。而不是因为是个女孩,就把所有错归咎到她身上。” 关赫丽牵起傅集思的手,“我们先回去了。转学手续我改天再来麻烦廖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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