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会为了自己的一时欢愉而选择背叛家庭,又会在彻底尽兴后的贤者时刻,涌上几丝稀薄的愧疚。 这些薄如春雪的愧疚,促使着他们会主动为家庭成员做出一些补偿,好像如此就能弥补内心的罪过。 你大约听不懂这些,我单纯的小麦穗。 那我讲简单一些。 还记得你中学时经常喂的那只小流浪猫吗? 黑色的,狸花猫,断了一只尾巴,在你家附近流浪。 你经常拿一些食物喂它,半根火腿肠,掰开的面包,还有你自己吃不下的鸡腿,一些从碗中剔除来的肥肉,剩下的鱼头和鱼尾巴。 时间久了,你理所当然地将那只小流浪猫当作家中成员。 然后—— 有一天,你去了猫咖。 你在回家的时刻,给那只小流浪带了一小包猫咖猫咪没吃完的粮。 那是小流浪猫从来没有吃过的精致猫粮。 明白了吗? 小麦穗。 人在背叛了他的至亲至爱后,总会依靠“加倍对她好”这样的行为,尝试催眠自己。 我不会。 小麦穗。 我用我的命发誓,我永远都不会背叛你。 但我不知我的朋友会不会。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会如我一般疯狂地、炙热地、扭曲地爱着你。 言归正传—— 那日,我和朋友在附近的台球厅中打了两个小时,吃掉那一盒精致的葡萄后,他才忽然提议,要不要打赌。 我擦着球杆:“赌什么?” 台球厅中禁止抽烟,那个时候人也少,只有我和他两个人,窗外是浓郁的法国梧桐树影,我看了眼时间,知道这个时候的你应该刚吃过晚餐,接下来会背着书包骑着电瓶车去上老师偷偷开设的辅导班。 朋友头上的灯坏了两盏,他挽起右手的衣袖,露出光滑手臂,俯身,将球杆瞄准一颗球。 他若无其事地问:“要不要赌谁的爹先死?”
第23章 轻轻打碎那泡沫 祁复礼懒懒地笑:“可能是手机没电了吧。” 这样说着,他抬手,叫服务员,请多加一套餐具。 “可能叔叔找你有急事,”李穗苗斟酌着字句,她用力去回忆祁复礼的父亲模样,“不回电话吗?我有移动电源。” 这样说着,李穗苗已经从口袋里把自己的充电宝翻出来。 还是买手机时候送的,沉甸甸一大个,像个板砖,上面贴着一些花里胡哨的贴纸,被李天自笑着说过,必要时还能当防身用具。 祁复礼顿了顿,说了声谢谢,伸过手,他的手很白,体脂率低,几根手指也长,漂亮得没有一个茧子,连学生常有的握笔茧都没有,干净利落到像失真的精修图。 他拿过移动电源,站起,往外面走。 李穗苗低下头。 她还在努力想祁复礼父亲的样子。 记忆中,高二那次新年的家长会,祁复礼父亲来过学校一次,开一辆特大特漂亮的黑色车子。其他学生家长的车子都不被允许开进校园,唯独他的车,停在老师办公区域的停车位上。 印象中是个很高的男性,皮肤很白,西装革履的,十分整洁。 这大约也是祁复礼如此有礼貌的原因。 其实李穗苗对叶扬书的父亲印象更深刻,彼时班级里的朋友还提到过,说有一位学长的家长很有“范儿”,像明星,还是TVB中的那种典型精英男式样貌。 彼时期末考试已经结束,家长会开完后就放假,学生闲得无事,李穗苗好奇,被朋友拽着特意去围观了一下“大明星一样的家长”。 的确挺好看,还是那种不爱讲话的好看。 就像现在的叶扬书。 李穗苗很少去长时间注视叶扬书的脸,更不要说像现在这样,面对面地吃火锅。其实,细看,叶扬书的脸的确很好,现在的他甚至要比当时的他父亲还要好看,一改高中公告栏上的青涩模样。 可若是说五官发生了多么大的变化,那倒也没有。人还是那个人,更大的改观还是气质。 以前的叶扬书像轻透蜿蜒的山间溪流,现在像沉静不可测的海。 李穗苗愿意将其归结为“成熟的大学生”。 她还没有从“高中生”这个身份中转变,在面对每一位大学生时都觉对方是了不得的前辈。 服务员拿了餐具过来,叶扬书请他们取了些冰块,自己用小勺子去除火锅上飘的一层浮沫,微微皱眉,满脸不赞成:“你前段时间刚因为肠胃炎住院,今天老祁就带你吃火锅——你胃还疼吗?” 李穗苗摇头:“不疼了,谢谢学长。” 叶扬书将撇走的浮沫倒进一个小碗中。 他早就换下了篮球场上穿的那一身,灰色长袖卫衣,黑色运动裤,很清爽的装扮。 冰来了。 他微微上拉衣袖,取了冰去吸附辣锅上层红艳艳一层辣,说:“老祁是独生子女,从小吃喝不愁,身体也好,可能想不到这么细致,不知道生病的人不能吃火锅。对不起啊,学妹。” 一句话让李穗苗惊慌起来,她连连说没有没有,解释自己现在身体已经很好啦,胃一点儿也不疼,吃什么什么香。 叶扬书捞起几块儿沾了重油的冰块儿。 火热的红下,包裹着冒丝丝寒气的冰。 他脖子上有一根血管十分明显,微微凸出,并不怪异,很像李穗苗前几天看的某个漫画角色的具象化。 李穗苗也注意到,叶扬书那严严实实的灰色长袖卫衣领口下,有一粒黑色的痣,就在锁骨下方不远处。因叶扬书是小麦色,这粒小痣也便没那么惹眼。 “不管怎么说,”叶扬书温和地说,“老祁都是我最好的朋友,他这个人心好,出发点也都是好的。穗苗,万一哪里让你不舒服了,我替他向你道歉。” 他这样郑重的道歉让李穗苗措手不及,她连连说没关系没关系,只在心底认证猜测。想叶扬书现在一定是话里有话,肯定不是单纯地向一个学妹道歉——他也犯不着啊。 大约—— 还是因为叶扬书父亲的那个案子。 叶学长自尊心高,肯定不会允许祁复礼提这种事;祁复礼虽然编织了善意的谎言,但谨慎敏感的叶学长大约也不能容忍。 所以这就是两个学长脸上伤痕的来源吗?他们在卫生间互殴了一场? 李穗苗不会用语言去求证,她低头吃东西。火锅上层漂浮的油末被叶扬书撇过一次,不确定是真的有效,还是心理作用,李穗苗再夹涮肉吃,的确感觉到口感清爽了。 她顺口称赞了一句叶扬书,叶扬书微怔,继而低头,平静开口。 “爸妈工作忙,小学初中时候,我都是被放养的那个;年纪小不懂事,把胃吃坏了,平时吃东西时就得注意一些。” 李穗苗说:“祁学长说你爱吃火锅烤肉。” “是,”叶扬书想了想,“也不完全是。我和老祁口味差距大,忌口的东西也不一样,吃其他的菜容易有矛盾,如果在一块儿吃饭,聊天,还是这俩比较方便,都可以选自己喜欢吃的食物。” 李穗苗终于明白,喔了一声。 吃了没多久,李穗苗都吃饱了,祁复礼还没来。 叶扬书出去打了个电话,回来若无其事地告诉李穗苗,说祁复礼有事先走了,等会儿他送李穗苗回学校。 李穗苗没好意思问是什么事,只想应该是很要紧很要紧的东西。 单也是叶扬书买的,坚持不要李穗苗出一分钱。 叶扬书话不多,回去的路上,大部分时间是李穗苗找话题。她主动说,其实高中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叶扬书,贴着他们照片的公告栏就在她们教学楼下面。 叶扬书面容平淡,李穗苗想,他肯定已经从很多学弟学妹口中听过这样的话。 下一刻,叶扬书说:“其实我对你也很有印象。” 李穗苗:“啊?” 叶扬书问:“你上初中时是不是参加过数学奥赛?” 李穗苗点头:“对啊。” 叶扬书低头看她,顿了顿,说:“我也参加过。” 李穗苗努力想,对叶扬书还是毫无印象,她有些羞愧:“……但我没有拿过奖,只是去凑数的。” 叶扬书看出她的羞惭,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笑:“其实我也没拿过奖。” 李穗苗惊讶:“不可能吧?” “真的,”叶扬书说,“老祁倒是拿过。” 李穗苗眼睛控制不住地亮了起来,她竭力掩盖,控制自己不要暴露,另起一行:“你和祁学长从小就认识吗?” 叶扬书说是。 他踩碎了一片枯黄的叶子。 李穗苗羡慕地感慨:“这样真好啊。” 叶扬书说:“的确,不过有时也不太好。” 李穗苗问:“有时候?” 叶扬书却转移了话题,他还是冷冷清清的模样,用医生般的口吻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李穗苗说:“非常好,也非常饱。” 叶扬书忍俊不禁,一两秒,又恢复了冷静。 他忽然问:“老祁告诉你,我爱吃火锅和烤肉?” 李穗苗点头:“是呀。” “这样啊,”叶扬书微微仰脸,看着远处的一闪一闪的红灯,“他说的话,你记这么清楚。”
第24章 赌 小麦穗,我必须告诉你一点。 那个台球厅已经开了很久,但在我和朋友打完这场球后的下个月就会倒闭了。 台球厅的光线不好,门口不远处有一处公共的篮球场,原本隶属于对面的一中,后来对所有人开放,现在出去,也能看到一些不畏惧太阳的叔叔伯伯们打球。 台球厅老板在放一首歌,Lady Gaga的《Judas》。 挺火的一首歌,我记得学校广播站放过一次。那天你依靠着走廊站着,探身去听这骤然而起的音乐,片刻后,又低头,将怀里的《绘心》放进那年流行的星空书包。 喔。 我记得那叫原宿风。 黑色的底,瑰丽的紫色或蓝色、粉红色星云迷雾印花,间或闪烁着耀眼的星。 那书包不是你的,属于你的朋友。 你的书包是清清淡淡的薄荷绿,挂一只洗得白白净净的白色小狗崽子——对不起,挂着一只玉桂狗。 我很难分辨出这些相近的名字,小麦穗,我之前还在想,它为什么不叫肉桂狗或者桂花狗?能够和食物牵扯上东西的名字,都会让我很有食欲。 就像你,小麦穗。 我偶尔会幻想,咬住你的手臂,轻轻的,轻轻的用牙齿去咬你臂弯上的肌肤。 我不会用力。 不会弄痛你。 我只是…… 不知该怎么解释,总之,我想要得到你。这种强烈的、迫切的拥有你的欲望让我想要吃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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