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在工地受伤后一直昏迷不醒的特重型神经重症患者,他的妻子一直在坚持,已经几个月了,虽然人还没醒,但神经系统症状有了好转,开始对外部的疼痛刺激有点反应了,这在谈星桥他们看来,是有希望的。 他的妻子也很高兴,听说后这几天一直是笑着的,但是,他的父亲和兄弟不高兴。 这次闹起来,就是他的父兄要求出院,“你签了这个协议,我们把他拉走,拿钱不是好事吗?再这样耗下去,什么时候才算完?他就是个植物人了,说不定用不几天就死了,你这样就是鸡飞蛋打!” 但患者妻子不肯签字,“什么植物人,什么过几天就死了,医生都没这样讲,你们凭什么!你还是他亲爹亲兄弟吗,他以前对你们多好,你们就这样对他?!” “我不签!死也不签!你们想把他带走,除非从我尸体上踩过去!不然我绝对不会让我的儿子闺女没有爸爸!” “丧天良的流脓玩意儿!医生都没说他要死了,明明就有希望,你们就盼着他去死,呜呜呜——怎么会有你们这么没良心的玩意儿啊——” 说着她就大声哭了起来,患者的父亲和兄弟跟她对骂:“我看你才是丧天良,你早晚会后悔……” “哎哟,哎哟,我真是被你气死,败家娘们儿……”患者的父亲捂着胸口往地上躺,一副被气出心脏病来了的模样。 谈星桥被护士叫过去,刚好听到这几段话,赶紧让人先把老人扶起来,然后又劝,说患者现在情况已经好转了,希望是很大的,希望他们再坚持坚持。 话还没说完,就被患者的兄弟喷了回来:“治什么治,你帮我们出钱吗?!” 这的确是最重要的问题,一般都这样,有钱能治的谁都想再努力一把,谈星桥知道这里面的为难,虽然觉得对方态度不好,但还是忍了下来。 结果没想到一不留神,就见这父子俩突然冲向了患者妻子,老头张开蒲扇似的大掌,一巴掌打在儿媳的脸上,谈星桥愣了一下,随即立刻冲了上去。 “干什么干什么,这里是医院,不是让你们打人的地方!” “打死这个败家娘们儿,我们家都让你搅散了!” 这时候科室的同事也都来了,劝架的劝架,拉人的拉人,乱成一团,半天才分开他们。 把患者妻子带进办公室,陈雅琦和叶眉问了,大家才知道,她挨打不是第一次了,在家里就打过。 “你怎么不报警?”陈雅琦皱眉问道。 患者妻子低着头掉眼泪,摇摇头,“报警有什么用,其实我也知道,他早晚会出院的,到时候说不定要他们帮忙照顾,不能现在就把关系搞坏了……而且家里没劳动力,我得去干活挣钱,孩子还要靠公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大家忍不住叹气,但是又不忍心就这么放弃,好不容见到希望了,不是吗? 于是谈星桥去找患者的父兄谈,结果没谈拢,大家很快就看见气冲冲地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回头骂:“你们光想着要钱,根本不管他的死活!难道良心就不会不安吗?!” 他的声音很大,面红耳赤的,情绪十分激动,大家从来没有见过温和内敛很好说话的谈医生这样怒气冲天的时候,直接就跟患者家属吵起来。 科主任刘观赶紧出来劝架,先是批评谈星桥太意气用事,接着才说:“问题就是钱,咱们想想办法,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谈星桥气完了,阴着脸道:“我之前问他老婆要了他工地老板的电话,我打电话问问。” 这时候患者妻子已经不在办公室了,陈雅琦他们就悄悄讨论:“你说这父子俩怎么想的啊,那可是他亲儿子亲兄弟,就这么逼弟媳妇放弃治疗?” “说不定是他兄弟劝的,让他爸要钱,老头一想这个儿子都醒不过来了,肯定指望不上了,就听其他儿子的呗。” “那这钱拿到了能给孤儿寡母分多少,还不确定呢。” “哼,家里兄弟多的,基本都这样,我外婆家,外公刚走,外婆还在呢,俩舅舅就翻脸了。” 谈星桥顾不上听他们八卦,直接拨通了工地老板的电话,先是跟他说了这边的情况,跟他聊,聊天的过程中,他知道工地老板是个专业军人,性格豪爽,于是将情况说得非常清楚,非常诚恳地表示:“咱们加个微信,我把他检查结果发给您看看,您再决定。” 费了半天劲,好在对方是个爽快人,了解完情况之后,立刻表示让他们接着治,这笔钱公司全包了,还动员员工去互助献血,只要患者妻子还坚持,大家就不会放弃。 总算有了个还算圆满的结果,大家都高兴起来,只有口干舌燥的谈星桥还是不太开心。 “你们说,什么是人性呢?”他忽然问了句。 大家猛地静下来,半晌华锋才摇头说了句:“其实我能理解他们,因为醒过来的希望实在太渺茫了。” 他开了口,也陆续有人说话,大家甚至站在患者父亲的角度,去想他的处境,一个老人,一个儿子已经这样了,他能依靠的,就只剩另一个儿子…… 话题说到最后,又渐渐沉重。 谈星桥的心情,直到接到秦鹊的电话,才好了一点。 这次他没有被收新病人绊住手脚,听说她在住院部楼下,便立刻下去了,看见她穿着绿色阔腿裤配真丝印花衬衫和杏色呢子大衣的身影,不由自主地露出笑脸来。 “阿鸾!” 秦鹊听见他的声音,转过头去找他,见他满脸都是和煦的笑容,毫无芥蒂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觉得有点口干舌燥。 待会儿要说的事,怎么说啊…… 她目光微闪,笑着说了句:“你这次来得倒快,不像上两次,要我等那么久。” “刚忙完。”他笑着抿抿唇,“我知道错了,以后尽量不让你等,你也体谅一下我的身不由己啊?”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带着些微笑意,秦鹊这会儿听着,却只觉得颇不是滋味。 她低了头,把手里提的袋子跟餐盒都递给他,“这是蟹粉跟蟹黄包,可能不热了,你吃的时候热一下,上次的秃黄油吃完了?” “第二天就被一群饿鬼干没了。”他没好气地应道,应完又笑,“要不然你今晚在这儿吃晚饭?我带你去食堂。” 秦鹊忙摇摇头,“不了,我一会儿还得回工作室有点事儿,就是……” 她欲言又止,谈星桥体贴地问道:“还有什么事吗,阿鸾?” 秦鹊抬头,迎着他柔和的目光,再次口干舌燥起来,“就是……我昨天在家,家里搞烧烤,有个阿姨……跟、跟你妈说了个姑娘,让我……让我跟你说……” 她顿了顿,咬咬牙说完了整句话:“让我跟你说,问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去相个亲!” 她的话一说完,谈星桥的脸色立刻就黑了下来,眼睛里瞬间就燃起滔天怒火,“秦鹊,你特地来找我,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件事的?”
第33章 . 第三十三章 谈星桥,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秦鹊, 你特地来找我,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件事的?” 一阵冷风吹来,谈星桥觉得透心凉, 心就像被纸糊的窗户,猛风一吹,吹出个大窟窿, 嗖嗖的,发出难听的呜呜咽咽。 他这辈子活了二十八年, 最难堪难受又委屈的, 莫过于此时此刻。 比秦鹊宣布她和岳林清在一起那天, 还要难受。 秦鹊眼看着他眼睛红了起来, 不知道是工作太辛苦熬的, 还是被刚才那句话气的,顿时吓一跳。 又立刻稳稳神, 下意识去扯他的袖子,解释道:“不是……谈星桥你听我解释。” 谈星桥垂眼, 看见她五根细白的指尖攥住他白大褂的袖子,指尖涂着肉粉色的指甲油, 那是一种健康莹润的白, 跟白大褂的指白不一样。 其实白大褂已经有一点黄了,他分神想道, 然后抬了抬胳膊,又忽然停下。 他想甩开她的手, 可是念头刚起,又被压下去。 他一辈子的舍不得,全都耗在面前这个人身上了。 “……你说。”他冷淡地应了声,眉头蹙起来, 仿佛很不耐烦。 秦鹊忙点点头,告诉他来龙去脉:“……当时我就坐那儿听个响,一句话都没说,真的!” “他们让我跟你说的时候,我还拒绝来着……都是我妈也跟着劝,又说让我给你拿蟹黄包,这不是顺便么……” 说了两句,她的声音又低下来,满脸懊恼的神色,“什么叫我说的你会听,他们那些大人就会乱讲……” 她抿起唇来,脸颊鼓了鼓,平日里看着很可爱的动作,这会儿谈星桥却看得满心发凉。 他就是她说什么都听,可是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听。 “那我是不是还得夸你乖巧听话,是个乖乖女?”他扯了一下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角的嘲讽都快化成实质。 秦鹊极少被他这么阴阳怪气,顿时一愣,“不是,我……” 张了嘴,又不知道说什么,于是又愣愣地闭上,沉默下来。 谈星桥却已经不耐烦,“还有事吗?没事我得走了。” “不是,你还没说你去不去呢!”秦鹊闻言忙道,她得知道答案啊,不然她另一件事说不说? 谈星桥见她还在等这个问题的答案,顿时就火了,“不去!你这么想相亲,你怎么不自己去?!” 他的声音有些大,秦鹊被他吼得一愣,“……关我什么事,阿姨是让你去,我去,我跟个女孩子相亲像话吗?” “你也知道不像话,那你怎么这么积极跟我保媒拉纤,年纪不大,净学人家三姑六婆?”他气急起来,说出来的话一句比一句阴阳怪气,一句比一句刻薄,“怎么,你跟岳林清旧情复燃了觉得很幸福,就想让我也享受一下家庭温暖?” “不是,跟岳林清有什么关系啊?”秦鹊都听傻了,这人怎么这么能联想,完全没关系的人都能拉出来说? 她试图耐着性子再解释一遍:“真的是阿姨他们话赶话,我就是跑腿来问你一句……” 但谈星桥已经全无耐心,甚至已经有些暴躁,“不需要,我谢谢您,秦总,您还是管好自己吧!” 秦鹊:“……”这人暴躁起来也这么阴阳怪气。 受他影响,秦鹊也开始烦躁起来,她想大声骂回去,你特么是不是有点什么大病,去就去,不去就不去,就一句话,很难说吗?又没有人拿着枪逼你去! 但是这种话,在她知道谈星桥对她的心思,和对岳林清这个名字都介意的情况下,是不能说的。 她只好说着他的话解释:“我挺好的,我跟岳林清没关系了,你不要这么敏感……” 顿了顿,她深吸一口气,“相亲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算了,发什么脾气嘛,我得罪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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