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周淮,他没有在父亲失踪的情况下失手打死过同学,一个人孤立无援的面对审讯、宣判,心智还未成熟就去坐牢。 换作是他,他也不能保证自己能绝对冷静客观,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投入生活。 余钺托林新的老同学去探望周淮,那同学后来也说了,觉得周淮变了,需要心理疏导。 有些人扭曲,会表现出来,用暴力的方式,而有些人扭曲,会藏在心里,不定什么时候才会爆发。 余钺和周淮的姐姐李琰联系过,李琰专业对口,他们又是姐弟,他以为李琰应当会在意。 但李琰却说,站在亲人角度上,家属学过心理学会更能帮助患者,有很多外行跑去学这个专业,起因都是因为自己或者家人有情绪病。然而站在客观角度,她不仅很难帮到周淮,还很容易代入主观个人情绪,影响专业判断。 周淮在余钺面前也很少提到李琰,偶尔提起时也不带情绪,但以余钺对人的观察,他却从中读出这对姐弟的隔膜。 周淮坐牢,李琰很少探望,他们的母亲生前更是一次都没去过。 按照周淮的说法,是他母亲觉得丢人,早就和他单方面脱离关系了。 想到这里,余钺收敛了心思,又开始想眼下的案子。 案子详情他当然不会对周淮说,只能在这两个小时的路途中,一个人独自消化其中令人震惊的种种“巧合”。 一片蓄水湖,找出来不止一具骸骨,有的沉湖多年,有的才半年。 凶手之间是否有联系,或者就是同一拨人? 按照北方话说,就是图方便,省事,南方俚语来讲就叫“就手”——因第一次处理多年没有麻烦,后面便都这样做了。 听说蓄水湖附近的村民意见很大,因这几个村都在用这个湖里的水,没想到喝的用的都是“化尸水”,这谁能不往心里去? 事情现在还没有发酵出去,但相信过不了多久,风声就会散开。 林新当地新上来的副市长对此十分重视,市局、分局也多次下达指示,消息不可外泄,毕竟之前林新失踪人口案还没有完全被网友们淡忘。 不说别的,就说林新好不容易扩大的旅游业,自那个案子曝光之后就受到冲击,上面原本要给林新市的封号殊荣也因此搁置。 哦,扯远了,说回案子。 说起来,赵正翀的案件还与辛念有点关联,虽然春城这边早已证实这个案子属于情杀、财杀。 凶手有二,许炜和江秋。 案子虽然有了结论,但两名凶手至今没有落网,这案子就不能算告破。 更重要的是,在赵正翀案件之后,许炜的妻子又来报案。 经过他们多方调查证实,许炜和江秋也相继失踪,并非所谓的“跑路”。 那么又是谁黄雀在后呢,截止今天以前都没有进展。 直到林新分局经过鉴定,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答案送了过来。 湖底沉尸,最新的那具骸骨身份就是许炜。 也就是说,去年许炜失踪之后就被人带到林新处理。 如此大费周章,跨市作案。 余钺的脑海中很快浮现出许炜生前的人物关系图,包括江秋在内。 但他还没有理出一个头绪,沉默许久的周淮突然开口了:“我爸失踪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雨。你还记得吗,据说那是林新十年不遇的大雨。” 余钺醒过神。 他当然记得,那场雨林新本地新闻报道多次,林新市郊的山上还出现塌方事件。 周淮依然看着窗外雨景,心头许多往事被这场雨一并勾起:“这是天意吧,又是一个雨天。” 他话音一顿,又转过来说:“我一直在想,雨天作案毁尸灭迹,什么方式最恰当最容易,留下的痕迹证据最少。下雨天挖坑难上加难,雨天路滑,抛尸山谷也不现实,还要动作快,不引人注意,排除医疗口、殡葬口的可能性,也就剩下沉尸了……” 余钺接道:“就当是天意吧。既然是天意,就一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最起码现在已经找到骸骨了。你相信吗,骨头是会说话的。” …… 同一时间,辛念也冒雨来到黎湘家。 虽然打了伞,但这场雨下得很邪门儿,雨势倾斜,才走几步道辛念膝盖以下的裤子就都湿透了。 黎湘找出一身干净的居家服,辛念洗了澡换上,出来时黎湘已经煮好姜茶。 辛念接过一杯捂着手心,两人又不约而同地看向窗户,听着玻璃被雨和风拍打的声音。 辛念喃喃道:“我最讨厌的就是下雨。” 黎湘也给自己倒了杯,搁在手边,语气很淡:“居然是沉湖。” 周淮并没有跟辛念透露骸骨的发现地,辛念将消息告知黎湘之后,黎湘就叫人去查,很快有了结果。 近来林新警方有几次重要行动,都和一个蓄水湖有关,而且蓄水湖有一半都被围了起来,还去了不少打捞船。 黎湘又道:“还不止一具。” 附近村民虽然都被拦在外面,却仍有人隔着距离偷拍了几张照片,黎湘叫去的人动作很快,已经从村民中买到几张。 照片拍的很模糊,看不出来打捞出几具骸骨,只能粗略估计,起码五六具往上。 辛念收回目光:“张大丰会不会也在里面?” 黎湘没有立刻接茬儿,只端起姜茶喝了口,感受着味蕾被姜的辣味冲击着,然后说:“应该吧,也没有理由分开处理。不过……印象中张大丰好像没有近亲,他一直都是一个人,要证明他的身份应该有点难度。” 辛念盯着杯子里的暗红色液体,握住杯子的手紧了些,虽然换了厚实的居家服,身体仍有些发抖,自体内往外不断地冒寒气。 然而连她自己都说不上来,她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怕。 或许都有。 尽管她一直积极寻找周长生的下落,行动上始终冲在前面,然而当周长生被找到时,她却没有了当初那不顾一切的勇敢。 她也是人,是人就会怕坐牢,而且趋利避害是本能。 黎湘将辛念的愣神看在眼里,忽然这样说道:“你这是招了雨邪,只是喝姜汤没有用,能发点烧就好了。就怕发不出来,压在身体里,小病变大病。” 辛念又看向黎湘。 黎湘笑了下,说:“有些事想也没用,该来的总归会来,做好准备就是了。” 辛念问:“你想怎么做?” 然而在问话时,她已经隐约有了答案。 只听黎湘说:“如果这是老周的意思,他要让我付出代价,我不会躲。但不是现在。你知道的,我还有很多事要完成,你也不能有事,你得帮我。而且你有事了,我也跑不掉。所以接下来你的决定很重要,你不能犹豫摇摆,凡事都要分主次先后,就算再怎么同情周淮,都不要冲动。” 辛念盯着黎湘看了几秒,倏地笑了,边笑边摇头:“这就是我跟你的差距,以前还不明显,现在真的是……” 她们三个,郗晨看上去最柔弱,尤其是那“易碎感”强烈,让人想摧毁、占有的外貌。辛念看上去最坚强、果断,戚晚最神经质,脑子却很快。 结果呢,脑子最快的病了,最坚强的一事无成,反倒是这个曾经看上去最柔弱的,无论是做决定的速度还是角度,每一次都让人惊讶。 辛念自觉,她还在消化情绪,命令理智战胜情感,黎湘却已经抽离出来,好像这件事没有资格影响她一般,做出最冷酷也最正确的选择,还反过来提醒她。 辛念又道:“你的意思我明白,这次我听你的,我保证。” 黎湘点了下头,相信了。 事到如今,即便黎湘不点破,辛念也看破了,这么大的案子,多半要成立专案小组,待影响面扩散之后,当地会更为重视,可能还会引起全网关注。 而一旦被舆论盯住的案子进入调查阶段,势必要挖地三尺,所有受害者生前的社会关系都会被查个底儿掉。 到那时候,周淮一定会表态,甚至会提到她们三人。 这站在周淮的立场当然没错,但问题是,以现在的形势、局面,这案子恐怕会止步于她们三人。 黎湘背后有谢家,但她股权尚未到手,谢家的主要力量盘踞海外,到底会不会因为黎湘而干预此事还两说。如果谢家不理,那么靳家、姚家呢,一个会抓死黎湘做挡箭牌,另一个多半是要划清界限。 结果,靳寻会无事。 或者这么说,如果要在现在的黎湘和靳寻之中选一个,谢家、靳家、姚家,都会毫不犹豫地保靳寻。 这就是现实。 要怪就只能怪骸骨发现的太不是时候。她们除了拖延时间,尽快拿到更大的权力,也没有别的办法,否则就任人宰割。 辛念说:“周淮那里我会尽量安抚,掰开揉碎跟他分析,但他脾气冲动,今天我们才吵了一架,有很多事根本无法和他沟通。而且站在我的立场,我本来就理亏……” “你若是说不通,一定要及时通知我,我来想办法。有时候用嘴说听不进去,拿出实质性更有吸引力的东西,反而有效。”黎湘接道。 随即黎湘又问:“你刚说今天吵架,这次又是为什么?” 辛念忍了忍,最终还是将与戚晚有关的过程和盘托出,跑过前一次周淮跑去诈戚晚那次。 黎湘听后和辛念一样,先是疑惑、惊讶,随即就沉了脸。 但黎湘许久没有评判,也不知是否已经开始想对策。 半晌过去,黎湘才说:“周淮的性格的确不够稳定,而且查了这么多年,他的耐性一定快要磨光了,这时候不能再刺激他。万一他一时冲动,把咱们的事都捅出去,别说你我会面临麻烦,连他都有可能摊上事儿。” 辛念:“我明白。” 闻铮就是最好的例子,还是她亲眼所见。 “至于戚晚……”黎湘又问:“她跟你说梦到咱们杀人,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么?” 辛念摇头:“就算有也不用担心。就凭她有过妄想症,不管这次梦到的是不是想象,在医学上都有可能判定是病情复发。就算发生最坏的结果,她的口供也很难证明是否有效。” 黎湘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这么看来,除了周淮之外,最容易生变的就是靳寻了。我来想办法。” 辛念跟着问:“咱们离开那间办公室之后就再没回去过,那里面的东西都是他的人处理的。如果他留了后手,将来为了自保而拿出来作证,你能有什么办法阻止?” “话是不错。”黎湘笑道:“但我也不是白待在他身边十几年。他有你我的把柄,他的事我也知道不少,不一定要当面威胁,只要让他明白,我绝对有办法搅得他没有立足之地,那就够了。他那么骄傲的人,犯不上跟我两败俱伤,绝不会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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