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月坐在沙发上,紧张地等着叶青岚看完之后的评价。 见导师先是眉目舒展,看着看着神色微凝,岑月的心跟做过山车一般,忽上忽下。 当稿子被翻到最后一页,合上的时候,岑月不自觉坐直后背。 “叶老师,您觉得怎么样?”岑月忍不住问。 叶青岚把稿子放到办公桌上,温和开口:“写这个的期间,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第70章 chapter 70 岑月惊叹于叶青岚的敏锐。 更叫人诧异的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她半个字都没有往自己的作品里写过。 叶青岚却淡然一笑,放下稿子,道:“创作就是这样,不管掩饰隐藏得多么好,有些潜意识里的东西还是从字里行间流露出来。” “所以,创作其实是一件有风险的事。那些每个人都不愿示人的脆弱、傲慢、怯懦、愚蠢、自我封闭,即便早有察觉,努力想要在自己的故事矫正,可往往还是会在自己毫无知觉的时候暴露无疑,毫无知觉的就露出了自己的弱点。” 岑月默然片刻,忍不住问:“……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并不能看出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在你的故事里看到了……” 稍稍一顿:“动摇。” “对人的动摇。” 岑月猛地愣住,一时哑口无言。 叶青岚却温和笑笑:“这不是坏事。” “古话说,‘纸上得来终觉浅’。道理听得再多,自己不亲身体会,就像温室里的花朵,不堪一击。总要放在自然环境下,被风吹,被雨淋,飘摇摧折几番,才能长出越来越坚固的根系。有了发达牢固的根系,才能枝繁叶茂,长得成参天大树。” 岑月抿抿唇:“叶老师,您觉得我离长出根系还差多远?” “这个问题,只有你自己能给自己答案。” “就像练字,如果要问练多久才能看见成效,每天练十分钟跟每天练十个小时,自然是不一样的。” 岑月听懂了。 叶青岚又说:“不过,如果要我给个建议的话,我的建议是,不要着急。欲速则不达,揠苗助长不是好事。” * 岑月拿着稿子从教师办公楼出来。 抬头看烈日当空,重重叹了口气。 这次的结果并不如预期,还得继续努力才行。 走下台阶,准备回寝室,忽然接到杨慧欣妈妈的电话。 听说前两天杨慧欣就醒了,也从重症监护室转到了普通病房,眼看在逐渐恢复,岑月也就没有多关心杨慧欣的事。 不知道她妈妈是为什么给自己打电话,岑月神经一紧,接起电话:“喂,阿姨。” 电话那边的人先是叹气:“小月啊,阿姨想麻烦你个事。” “您先说说是什么事,我看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你有空吗?能来医院看看慧欣吗?我看着她吃不下也睡不着,也不跟我说话。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能来帮我劝劝她吗?” 前不久才劝人劝到撞了南墙。加上自己跟杨慧欣的关系还比不上夏薇。 岑月想拒绝,但听到杨慧欣妈妈在电话那头低低抽泣的声音,话到嘴边忽然说不出口。 “……好,那我过来看看吧。” * 岑月一进病房,杨慧欣妈妈一眼看到她,忙起身,热情招呼她。 “小月,来了,坐。” “没事,阿姨你坐,我坐了一天,站会儿。” 说着,岑月看了眼病床上的杨慧欣,愣愣看着窗外,对周围的声音完全没反应。 杨慧欣妈妈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眼,脸上刚浮起来的笑僵住,嘴角像是又千斤重,再提不起一分。 “你们聊,我去打个水。”杨慧欣妈妈对岑月道。 岑月点头:“好。” 这个病房就住了杨慧欣一个人,阿姨一走,病房里就只剩杨慧欣跟岑月。 岑月站了会儿,上前把病床边的椅子转了个方向,背靠着床沿,对着窗户放着,坐上去。 岑月的视线跟杨慧欣保持着同一个方向,也看着窗外。 杨慧欣一直没开口,岑月先打破沉默。 “你妈妈很担心你,所以让我来跟你说说话。”单刀直入。 杨慧欣没接话,于是岑月接着说:“在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我该跟你说什么呢。” “再怎么换位思考,我终究不是当事人,我真的能理解你的心情,懂你在想什么吗?好像不太能。” 默了会儿,岑月再开口:“可能对每个人来说感受不太一样,但是对我来说,发生一些很糟糕的事,比起不能原谅别人,好像更不愿原谅自己。” “一遍遍想,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这种事要发生在我身上,为什么我没有早点发现,为什么我会对那种人付出真心。我是眼睛瞎了吗?我怎么会这么蠢,蠢到被人骗到团团转。” 杨慧欣呆滞的眼睛里眸光一闪。 岑月看着窗外继续道:“我好像没有跟你们说过,我是单亲家庭。我妈妈是一个很普通平凡的人。所以我从小很会‘接受’。接受自己的委屈,接受别人的坏情绪,接受一切麻烦,接受我并不那么喜欢,但别人都说好的东西。” “可是接受了这么多,到最后,只是要接受一个会犯错的自己,却比登天还难。” 杨慧欣轻轻一眨眼,泪啪嗒砸在枕头上。 岑月没有转头看她,让她可以痛快哭出来。 像是哭够,杨慧欣声音渐渐收住,抽噎着开口:“我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在保护做错事的人?是因为我看起来不需要保护,谁弱谁有理吗?” “……可能这就是物种多样性吧,不是还有替受害者原谅加害者的路人吗?” “但我不觉得谁弱谁就有理。做错了就是做错了。这世界上有那么多生活困苦,不如意的人,但是绝大多数都是在默默努力过好自己的日子,也并没有喊打喊杀,去伤害别人来发泄。” 杨慧欣攥紧被子:“可是他们做错了,却什么惩罚都没有?!厚颜无耻到把自己伤害别人的事当骄傲的谈资,还被一堆人拥护,凭什么?凭什么?!” 岑月默了会儿:“我小时候常听大人们说一句话,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以前看电视剧,总会看到很悲剧的情节,绝症车祸,总觉得只有这样才叫痛苦。但是现在我觉得,心无安宁才是最痛苦最折磨人的。” “一个靠这种手段去获得感情的人,难道不会担心别人用同样的办法抢走自己的感情吗?如果是觉得这很刺激,那尝过甜头,还能停下来吗?而一个劈腿的人,又怎么能忍住不去猜忌自己身边的人会故技重施,哪天另寻高枝,抛弃自己。” “人都希望感情长久,白头到老。但是这种感情,一放远看,看到的只有无尽深渊,无间地狱。” 杨慧欣眼泪凝住,怔怔看着坐在椅子上的人。 即便说着这些,但她的声音却极其冷静,听不出来任何情绪。而她越冷静,越叫人心惊。 岑月没有发现杨慧欣的异样,道:“事情发生的当下是很痛苦,但未必不是好事,也许是老天爷冥冥之中在帮忙及时止损。” “虽然过自己这一关很难,但再难也要咬牙挺过去。与其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不如把别人的错误当做自己往上走的垫脚石。吃一堑长一智,吸取教训,同样的错误不要再犯第二次。” 绝对不要。 * 岑月回到学校,刚走进宿舍楼,就看到站在一楼大厅里的喻洲。岑月想都没想,掉头就走。 不过刚走下宿舍楼外面的几步台阶,就被人拦下来。 “我有这么可怕吗?”喻洲挡在她前面,面色不佳地问。 岑月抬头,道:“我只是觉得我们每次见面都不太愉快,所以还是尽量避免,少见面比较好。” “我想过了,你说你只相信可以相信的东西,那我要怎么做,你才会觉得可以相信?” 岑月默然。 她真的不明白他的执念到底从何而来。 “那类似的问题我问你,我要怎么做,你才会罢休?” 喻洲舌尖抵抵牙齿,咬着牙,字一个一个从牙缝里往外蹦:“就这么不愿意吗?” “嗯。”岑月应得毫不犹豫。 话音未落,被人用力往前一拽,岑月险些撞喻洲怀里,好在她反应快,抬手撑了下,勉强站住。 喻洲一只手拽着她的手,两个人的距离很近,他低头直直盯着她。 就在岑月的心一点点提起来的时候,他忽而粲然一笑,道:“那你要失望了。” 岑月回:“那你也要失望了。” 喻洲脸上的笑瞬间出现裂痕,握着岑月的手不自觉收紧:“有时候我真的很想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是。”岑月斩钉截铁。 “我的心里只有我自己,除了我自己,其他人都无足轻重。” 喻洲皱眉,眼神陌生地看着岑月。 “所以,不要把时间精力花在我身上,同样不值得。” * 夜晚的宿舍区很安静。 傍晚开始下大雨,下了几个小时,下到现在雨停了,暑气也退了不少。风吹过来,都带着丝丝凉意。 岑月趴在寝室阳台上的栏杆上,看着浓浓夜色里的校园,旁边已经空了几个啤酒罐。 听到有人开寝室门,岑月慢吞吞回头看了眼,发现是秦卿,便收回视线,又微微仰头喝了口啤酒。 没一会儿,秦卿走到阳台上来,站到她身边。 “怎么了?心情不好?” “……嗯,有点。” 秦卿不禁好奇究竟是什么能让她这样,前几天杨慧欣那么大的事,她都没有这样。 当时她听到消息后急忙赶回来,结果看到她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 “要不,跟我说说?”秦卿说。 岑月张口欲言,但却不知道究竟该从哪里说起,好像忽然之间就懂了什么叫做“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 岑月又趴了回去,喃喃:“可能就是有点累吧。” 秦卿偏头看着她,看她脸侧枕在自己臂弯,整个人露出一丝罕见的柔弱,不自觉也照着她的姿势趴在栏杆上。 两个人就这样趴在栏杆上,默默对望着。 岑月已经有点醉了,觉得这样互相看着有点奇怪,忍不住笑出来。 笑意还未落下,眼前的人的脸突然无限放大。意识到什么,岑月脑子突然空白,猛地往后一退。
第71章 chapter 71 岑月连夜买了回家的车票。 直到坐上高铁,整个人还没从昨晚的震惊中完全回过神来。 自己猛然退开的瞬间,脑子里有过一闪念,自己是不是反应过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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