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上的犹豫迟疑,凝成了这一刻的勇气。 “我吹了好久的风,眼睛有些疼。你能帮我把这封信翻译成法语念给我听吗?” 游寅从来不会拒绝倪屿生的请求:“我看看。” 倪屿生面上挂着漫不经心的微笑,好像自己方才递给游寅的不过是一封普通的再普通的信笺。 游寅一目十行地浏览了一遍内容,那眼神跟情绪状态跟学生时代上台前温习演讲稿没有差别。 薄薄的两页纸被封吹的哗哗作响。 游寅薄唇微启,悦耳又流畅的法语似跳动的音符。 “笙笙,我不是个称职的妈妈。对家庭,对你,都过于自私了……” 游寅的情绪在抑扬顿挫的语调中逐渐饱满,倪屿生只觉得很浪漫。 与他平时的状态完全不同,游寅在念法语时自带苏点,活脱脱一个儒雅谦逊的绅士,更为深情。 “这封信写的很深情。”游寅似乎看穿了倪屿生内心的情绪,如是说道。 倪屿生在燥热的夏夜风中轻轻地抿唇,没有好奇地追问。 游寅将信纸按照原本的折痕折好,小心翼翼地装回信封中,然后放进倪屿生家居服罩衫的外口袋里,才道:“这是一位母亲写给女儿的家书,因为不得不要面对的离别,母亲深感抱歉与不舍,对女儿表达了美好的祝福,希望她能够做一个敢爱敢恨且坚强的女孩子。在信的最后,她也分享了自己年轻时一段如夏花般绚烂的爱情,那是一个很浪漫的爱情故事,” 辗转通过游寅之口,倪屿生听完了这个故事。 云舒第一次见到故事的男主角是在大三去法国做交换生时,那年她19岁,对爱情从懵懂青涩的青春期挣扎而出,正是热情勇敢的年纪。 这座古老的城市,在各种意义上都是浪漫且风情的,宏伟庄严的凯旋门,塞纳河畔的埃菲尔铁塔,时尚精致的女人,以及英俊有才情的男人。 高校舞会,云舒与学院教授一舞订情。 纵使感情热烈,干柴烈火,美貌桀骜的云舒始终保留着东方女子的矜持与高贵。也幸好因此,未酿成大错。 倪屿生知晓了对方已有家室后,还君明珠,果断舍情。 本以为交换生活的结束,便是两人往来接触的终点。 但善妒的妻子,因为难以接受婚姻的失败,将两人的关系添油加醋地爆出。 因为设计天赋在国内小有名气的云舒为此被推上了舆论的顶峰。 “我承认我是爱他的。却也因他忘记如何爱人。”云舒在信里这样写,“20岁生日那天,我死过一次,是守诚把我从地狱拽回来,我很抱歉直至离开也没学会如何爱他,也很抱歉,没有学会在你和小俊面前做一个合格的妈妈。但妈妈始终爱你们。” 故事讲完。 倪屿生盯着远空璀璨的繁星微微失神。 游寅轻轻拍了拍她装信的口袋,神秘兮兮地叮嘱:“你记得把信找个地方藏好,别让倪俊看见,免得他知道了吃醋。咱们的笙笙啊,是比他更贴心的宝贝小棉袄,所以你有这封信而他没有。” “好。”倪屿生哑着嗓子答应。 游寅将下巴垫在她的肩膀上:“怎么突然哭了。” 倪屿生吮了下被风吹的发凉的鼻尖,深呼吸:“我只是有些难过,这个家有了其他的女主人。” 游寅将她耳后的碎刘海捋开,亲了亲,失笑:“深夜网抑云,你还挺赶潮流。” “讨厌!”倪屿生不客气地照着游寅的手背来了一巴掌,却被游寅突然抓住,贴在自己唇边亲了亲。 游教授盯着远空繁星:“游教授,你陪我去法国吧。我想再去拜访一次Enzo。” “好。”游寅答应的爽快,还有后话,“但是笙笙——” 倪屿生以为游寅是因为自己这段时间身心都被家里的事情搞得一团乱而感到心里不舒服,正思考该怎么解释,就听游寅开口道。 “你要记住,你去法国不是为了向Enzo查证什么,而是为了见一见我成长的城市。”游寅说,“母亲与梦想是你的太阳,但现在我是你的世界。世界与你共存亡,也会与你一同守护光。”
第56章 春宵一刻 入夜, 两人共枕而躺。 “去年冬天,我去法国拜访过Enzo。”临睡前倪屿生掏心掏肺地说着体己话,“不过那次非但没有如愿见到Enzo, 还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我看过你去年冬天在巴黎的舞台, 很惊艳。” “是吗?说起来那也是一场意外,因为工作人员监管失误, 我走秀的礼服被人用火燎毁破坏, 行径恶劣。你也知道,我出道才一年, 因为蹿红的太快,很多人看我不顺眼,背地里使坏。” 游寅忍不住打断:“你这句话说的有明‘撕’暗秀nei味了,略显绿茶。” “你这个钢铁大直男懂什么绿茶。”倪屿生继续道,“当时团队要气炸了,连设计师都急头白脸地摔东西走人。也幸好我是学设计专业的,这点小问题难不住我……” 拜托主办方把她的出场顺序调到本组的最后一位后,倪屿生开始美化这些火燎痕迹。 不能被抹去, 那就借题发挥吧。 将礼服当作画布,火苗是创作的画笔, 倪屿生对“笔墨”的位置与细节做了处理。 说到这,倪屿生突然停了话茬。 保持完美倾听者姿态的游寅适时追问:“怎么了?” 倪屿生不好意思地咬唇, 脸颊微微热了起来,小心地瞧了游寅一眼。 游寅立马看穿她小眼神的意思, 兴师问罪:“你背着我做了什么坏事?” 倪屿生:“我保证自己是清白的, 但当时确实有过一小段……” “艳遇?” “才不是!”倪屿生纠正,“是同道之人间的欣赏之情。” 时间拉回到去年冬天。 十二月的巴黎,时装周如期而至, 连刺骨的风里都卷携着奢侈、时尚的气息。 全世界的精英设计师跃跃欲试地竭力在时装周上扬名立万,年轻模特们也如百花斗艳,只为更高的曝光度。 设计师看到自己的秀场作品被恶意用烟头烫上印记,将所有责任归咎到对礼服保管不利的模特团队,愤怒而暴躁地甩手离开。 被骂了个狗血淋头的东方女孩脸色难看地接下这个黑锅,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解决问题。 “我马上去找一条披肩。”设计师助理还没离开,留在这试图挽回局面。 倪屿生扶正假人模特立台,仔细看过这些破坏,心疼不已:“你或许该找条麻袋,最好是能让我在走秀时把头罩住的那种。” “……”小助理被倪屿生突然瞥过来的眼神看得心里直发虚。 他很早就听说这个享誉国际的年轻东方模特,老大为了邀请她合作这次时装周,不惜三次飞往中国,甚至入乡随俗喝到胃穿孔住院。谁想事情竟然这个局面。 等他闻着一股衣料烧焦的刺鼻味堪堪回神,只见Niyus拿着打火机,用火苗去燎这件昂贵且独一无二被老大当作小老婆对待的礼服。 “你做什么!”小助理抓狂地跳过去,忙把打火机从倪屿生手机夺过来。 倪屿生两手摊开,冷静地提醒:“距离上场的时间越来越近,对于这件已经被设计师放弃的作品,我们是要放弃,还是该补救?” 小助理仍然不放心把打火机交出去:“你要怎么补救?” “将上面的烟头痕迹燎掉……” “不行!”不等她说完,小助理斩钉截铁地制止。这哪里是补救,简直是雪上加霜地二次破坏。 设计师这次的主题是少女,衣料颜色夸张而艳丽,被来自各个国家的美人穿着上,仿佛是将满世界最芬芳娇艳的鲜花尽数在巴黎这座小城盛开。 倪屿生要穿着走秀的这件是最纯净的白色系,结合蕾丝与轻纱的设计,浪漫又唯美。只是原本是无比精美的作品,腰部、裙摆以及前襟都有被烟头烫出的印记,非常破坏美感。 更别说她还要进行二次破坏。 倪屿生听着不远处助理和时装周负责人沟通得也并不顺利。 “抱歉,每组作品的顺序一旦固定,不可以修改。”活动负责人固执地坚持着这项规定。 倪屿生别开脸,轻叹了口气,刚要把助理喊回来,这种国际性的活动,很难有特许。 忽听斜后方一道清冽而磁性的男声响起—— “按照她的要求去安排。” 那人窄腰宽肩,长腿瞩目,每一道衣褶的弧度完美地修饰了男人的身材比例。 倪屿生没有看到他的正脸,但能够感受到他凛冽而威严的气场。浅蓝色的休闲西装不显老气,但周身不容置喙的威视却让人甘愿臣服。 四周嘈杂的声音一瞬间消失,方才态度强悍的活动负责人气势瞬间弱下去,看清来人后眼神变得忌惮而尊敬:“先生。” 倪屿生身处异国的孤立无援,在此刻被幸运地化解。 不只是言语上的支持,很快男人的行为让倪屿生感激之余又深感震惊与敬佩。 “最后一位模特已经走完,正在谢幕。”工作人员来到后台,看到Niyus穿着被火燎烧的破烂不堪的礼服高贵而从容,仪态大方,直接看痴了。 冷静下来的设计师也出现,沉默着在她故意做过蓬乱造型的发间斜斜地别了枝被烧过的玫瑰,表达对她二次加工作品行为的默许。 临上场前,秀场的灯光猝不及防地全黑,警报声刺耳地被拉响,如海浪般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仿佛带着嫉妒情绪要将在场的时尚圈大佬们全部淹没吞噬一般。 倪屿生被吓到,探头去看。 现场陷入一片混乱,不少人离开坐席,寻找安全出口准备离场。 但随着警报声渐渐下消失,会场四面的屏幕骤亮,画面中火焰猖狂地好像要烧到屏幕外。 倪屿生惊得瞳孔微张,漆黑的眸低倒映着火苗燃烧的画面让她此时此刻狼狈却坚强的落跑形象瞬间鲜活起来。 她get到这样设计的深意,回头看设计师,刚要夸赞这创意绝了。 岂料设计师先一步回答她心中的疑问:“是方才那位先生特意交代的。” 倪屿生诧异地挑挑眉,意外又惊喜。 现场的灯光特效对于这场主题为“最后的模特”的秀,堪称是画龙点睛。 浅红色的直射灯照亮了狭长的T台。倪屿生深吸一口气,踩着密集的古典乐的节奏,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误以为发生火灾的嘉宾内心恐慌的情绪还未完全褪去,便看到突然登场的模特一席被火烧过的华丽衣裙,迈着戏剧而夸张的步伐,从火光中狼狈地逃出。 她边跑边回头张望,生怕被火苗咬住。 模糊的身型逐渐变清晰的一瞬间,模特同时也才发现自己慌不择路竟然来到了舞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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