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医生说过,她住的离医院很近,平时走走路也就是十来分钟的路程。 毕竟,她是外科主任,医院里的事儿要第一时间赶过去,需要随叫随到。 窗外的夜太黑雨太急,俞温还什么都没看清,就到了地方。 雨夜里,眼前的这栋楼格外耀眼。 隔着玻璃大门,里面灯火通明。 电梯是新装的,大厅里的吊灯也显得楼内装潢高档明亮,跟简陋的海城医院仿佛是两个城市。 俞温浑身湿漉漉的,拿到钥匙之后,还是在楼栋里犹豫了下。 张医生总是和和气气为人热情,对她也是一直很照顾。 只是,拿着别人的钥匙突然进到家里。俞温还是觉得不太合适。 走廊里已经很暖和了。 似乎隔音也不错,外面的雷雨交加在这里已经只剩下很细微的哗哗春雨声。 看了看这楼道里,一层只有三户人,应该房子规格很大。 十点半了,这个时间不会有人出来吧。 俞温左右看看,身子贴着墙壁,慢慢滑坐了下来。 刚刚的那场接生,现在回忆起来也是惊心动魄。 没有任何医疗设备,随时都会有大出血危机生命的情况下,臀位顺产……这根本就是奇迹。 作为医生,她难免对傅主任又多了几分崇敬。 甚至,不止几分。 俞温赶紧摇了摇头,轻轻拍了下脑门儿:赶紧忘了,想他干嘛。 身上的手机又振动起来,已经跟警察记者们都通过话了,这会儿又是谁。 “温宝儿,你活着怎么不会信,不接电话啊?你吓死我啦!”唐莹莹的大嗓门儿,让俞温赶紧抬手看了眼,不是按错了免提键。 “莹莹,没事儿了。我没在家,手机要没电了。”俞温压低了声音。 “怎么可能没事儿!你刚搬的破房子都上电视了。你这手机这么多年都舍不得换,这次一个山体滑坡,你连保险都没有,你家的东西呢?你的损失谁管呀?” 这些,俞温在看到新闻那一瞬时,也怔住了,自然没有保险赔偿。 刚刚在消防人员的电话确认中,她已经回答过了,放弃行李。 不过,她只是带来了一些衣服,跟奶奶的几张老照片…… 最值钱的电脑手机也都背在身上。 还真没什么大损失。 “没事儿的。”她轻咳了声。嗓子还是哑着的。 “温宝儿,你嗓子怎么了。别人的事儿都是大事儿,到了你自己,都是没事儿,你这样一个人在外面能活……” 手机真没电了。 俞温看了看黑了屏的旧手机,无奈地搓了下鼻尖。 她揣好了手机,双手抱住了双膝,坐在地上成了一小团。 累了,也困了,眼皮子一点点儿变得沉了下来。 也是因为打着盹儿,运动鞋的声音很难捕捉。 俞温猛一睁开眼睛,眼前突然两条大长腿—— 她吓了一跳,猛地扶着墙正要站起来。 “傅、傅主任……”你怎么又来了?! 还是熟悉的白衬衫。 没有刚刚接生时沾染的血迹,也没有淋过雨水的湿漉漉,崭新的甚至没有一道褶皱的白衬衫。 他批发来的?? 俞温回过神,再仔细一看,眼前站着的不是一个人,傅主任旁边还有张医生。 “小俞,没找到钥匙吗?怎么没进去呀。” 张医生赶紧从包里掏出来了钥匙,“身上湿成这样,在外头坐在地上睡,要着凉的。快,先进去。” “张姐,我没事儿。”俞温挠了挠头,没敢再看站在旁边的傅主任。 一时间,她差点儿以为是睡得迷糊,看见了幻觉。 然而,那个幻觉突然开口说话了,“张主任,俞医生,早点儿休息。” “张姐,傅主任他、他……”俞温在这种情况下,思绪卡住了,“他是送您回来?” 张医生眼角堆满了鱼尾纹,笑得慈祥,“对了,还没告诉小俞呢。傅主任是邻居,在隔壁。” 旁边的傅主任好像在等着这一声介绍。 他这才踱步走到旁边屋子,从兜里摸出来了门钥匙。 “快进来吧。”张医生拉开门先进去了,“我先进去给你找双拖鞋。快来。” 俞温赶紧氆氇了下刚刚坐在了地上的裤子,正要跨过门槛。 同时,旁边的门也开了。 她听见旁边门里面传来了甜甜的一声,“爸爸!” 好软好糯的声音。 门,关上了。
第8章 爸爸?? 果然她没猜错! 在火车上,就看见过行李箱里有一只贝丽丝长耳粉兔。 刚刚又是一个甜甜的声音。 只是,已经是个爸爸了,为什么还要一纸婚约呢。 “小俞,怎么还不进来?”张医生帮俞温把拖鞋摆好了。 “哦,谢谢张姐。”她赶紧进屋关上了门。 房间很大很空旷。 但屋子里摆设很少,好像刚搬来,或是要搬走的样子。 放眼望去,落地玻璃窗,通亮明快的设计。 眼前的客厅里只有一张桌子,上面放着笔记本电脑。 电视机旁边的电源线都垂在地上,该是好久都没看过了。 “小俞,我这也是租的房子,你就当宿舍就行。随便看看。”张医生已经大大方方走过去把三间卧室的门都敞开了。 一间屋子是个书房的样子,小书柜上放着几本专业医学词典书籍。 旁边一张写字台。朴实无华,却也看着舒适。 另外两间屋子各有一张床。 屋子里简单的好像酒店,白色的床单素朴干净。 “我女儿过年来的时候,在这儿住了两天,一直空着。小俞你先住这间吧。”张医生一直很热情。“暂时不用急着找房子了。” 俞温抿着嘴,有些放不开。 她跟着张医生环视了一圈,这里离医院很近,楼房很新,屋子敞亮。 而她自己租的那间,又远又旧,房子很小,还很潮湿甚至有很重的霉味儿。 只是,这么大的房子,不知道租金会怎么样,她很怕付不起钱。 俞温主动说,“张姐,谢谢您今晚收留我。只是这房子的租金,我恐怕付不起……” 张医生嘴快,直接打断了俞温的话,“小俞,我记得宿舍是每个月自掏八十,相当于免费了。你租那个房子租金是多少呀。” 俞温有点儿不好意思,轻声说,“150块。” “行。那你就给我这个数。我们是室友了呢。”张医生说着话的功夫,已经烧好了热水,她递给俞温一杯热茶,“小心,烫啊。” “张姐,这不合适。”俞温很感激,但不能这么坦然受之。 “虽然跟京市的小傅不能比,在宁川,我怎么也干了快二十年,还是个骨干。每个月打底儿也有这个数呢。”张医生伸出来了三根手指,看起来很实在的大姐。 “都是来援藏的,你还碰上这么个事儿。不过,可能真是天降大石头把你砸到我这儿了。哈哈。”怕说到塌房让俞温难受,张医生换了个口气。 “我这房子空着也是闲着,你来了还能帮我打扫下,我还能当一把月租婆儿。”张医生心直嘴快,边说着边把俞温推到了浴室旁边,都没给她机会反驳。 “小俞,一点多了,你还浑身湿着,先冲个澡。”张医生已经把毛巾和一套睡衣放在了浴室旁边的台子上。 俞温点了点头。 是她欠考虑了,张医生刚回来,现在聊这些的确不合适。 等张医生也洗完澡出来,看见俞温还坐在客厅里等着她。 她打开冰箱热了两杯牛奶,递了过来。 “小俞,别这么拘谨,我年轻那会儿第一次帮忙接生,娃一出来,我紧张地直接坐地上哭了。之后睡了一整天。来,喝杯牛奶,累坏了吧。” “张姐听说了?” “当然,全院都轰炸了。臀位紧急接生,还是安全顺产,这是奇迹。要不是小傅拦着,明天就又见报了。” “是的、傅主任他太厉害了。我其实,现在都有点儿回不过神来。”俞温不是刻意奉承,说的是实话。 “小傅他是挺厉害。” 张医生喝了口牛奶,擦了把嘴,轻声一笑。 “但小俞我告诉你啊,促成这段奇迹的不是小傅一个人。没有你,没有你这个果决的小医生在旁边,小傅就算是神仙手也不敢接生的。” 张医生肯定地点了点头,“换了谁也不敢。小俞,是你救了这对母女。” 俞温没想到这就夸到了自己,她害羞地低下了头,咕咚咕咚把杯子里的牛奶喝空了。 “牛奶喝完了,早点儿睡,明天咱俩都是常班,其他的事儿明天再说。”张医生说着话,自己也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从来到海城,张医生一直对她处处照顾,工作上如此,如今工作之外也如此。 俞温好像长这么大,父亲走后,除了奶奶,身边没有过其他人,一下子满满的感激,还不适应。 第二天一早,闹表没响,唐莹莹的微信把她叫醒了。 【温宝儿,我这边上夜班,听见个事儿。】 俞温揉着眼睛回了句:【嗯?】 唐莹莹直接语音打了过来,“咱们之前偶然休息室门口听见的傅主任跟小护士,在里面极限激情那个事儿……” 俞温握稳了手机,赶紧提醒:“我住张姐家,你可别一大早嚷嚷。” “温宝儿,那其实是个误会。昨晚一起值夜班,张护士自己说的,是手套破了,手肿了,为了不耽误下一场手术,她紧急找傅主任去悄悄处理了下伤口。”电话里的唐莹莹并不吵,还有点儿歉意。 这、原来是误会…… 俞温放下电话,刚一推开门,就看见张医生捂着胸口坐在客厅的桌旁,翻着一个小药箱。 “张姐,你怎么了?”俞温快步凑了过来。 “没事儿,胃病。可能药没了。” 俞温赶紧过来一起翻药箱,“张姐,你自己也是医生,怎么会这样?” “老毛病了,医生也是人嘛。年轻的时候落下的,不算什么。帮我去旁边要盒药,小傅那里就是个药店。” “哦。”俞温本来是个热心又爱照顾人的,但听见是跟旁边的傅主任借药。 她的反应迟了一下。 张医生看出来了俞温的迟疑,捂着胸口,已经站了起来,“忘了你刚来还不熟了。大家都是要彼此麻烦的。他那屋里,找咱们的事儿其实更多呢。” “张姐,等等。”俞温按住张医生,已经跑到玄关,都忘了换上鞋,“我这就去。” 俞温到了走廊。 已经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了。 她按住胸口:借个药而已,没什么紧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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