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走呢,”张老师感叹,“但不知道现在过去,会不会破坏氛围……”眼前的氛围感可遇不可求,她在影视剧里都很难见到。 小朋友听不懂她的后半句,但懂得她的前半句,他激动地晃晃脚,情绪又转为躁动。 “好好好别着急,我们现在就过去。”张老师步伐加快,冲着两人的背影喊了声。 俞盏循声回头,叫住迟于,一同张老师会合。 “幸好赶上了。”张老师声音带着喘息,迟于便自然地伸手把小朋友接到自己怀里。 小朋友的眼睛刹那间亮了,搂住迟于脖颈的手臂收紧。 是刚才不小心踢到他的那个孩子,俞盏听到张老师解释迟于离开后,小朋友一直在说对不起。 张老师:“应该是怕你以后不来了,情绪很激动。” “不会。”迟于轻拍了拍身上小朋友的脑袋,认真道,“言而无信不是我的风格。” 俞盏:“……” 虽然但是,总觉得有被内涵到。 男人用比方才熟练一些的动作哄起小孩。 俞盏在这个间隙和张老师闲聊。 “原来你们认识,”张老师笑容灿烂,说着陈述句,准确讲,是感叹句,“难怪哦……” “……”相似的言论,半个小时前她刚听过。 俞盏决定转移话题,主动聊起工作上的事,她对张老师说假如对拍摄脚本有新建议可以直接发给她。 张老师回她没意见也没建议,“虽然认识时间不久,但我对你的工作能力和人品都很信任。” 俞盏道谢,脸上的笑容很深。 后来,她们从四环回到二环,女孩脸上还是带着笑。 现在是去迟于公寓的某条路,楚京严在迟于的公寓等他回去喝失恋酒。 楚京严打电话那刻,车子刚上高架,他能掐会算的占卜到俞盏就在一旁,用很大的声音说,“把小盏也带来,小盏不来,我就把你的家搞得乱七八糟,让你看到就难受。” “……”俞盏不得不赴这个临时约。 她今天心情似乎格外好,因为张老师的那番话。 明明就是事实,迟于无声掠了她一眼,没想明白,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 俞盏跟在男人身后半步的距离,这个瞬间她在想——他这几年其实有很大变化。 肩颈处衣服上的眼泪和鼻涕都是那个小朋友在告别时留下的,但他没有当场嫌弃到丢弃这件衣服。他的神态全程都自然,不管小朋友怎么闹,他都平静应对。他还学会了小声地用诱哄的语气说单字。 比如——嗯?行。嗯。好。 …… 由大路转上一条小径,光线也变得昏弱。路灯投射,将他挺拔的影子拖得长。 女孩心思叠叠,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她走在他的影子里,从始至终。 十分钟后,她们进入一家超市,买楚京严点名要吃的零食。 收银时,俞盏不自觉地,似有若无地,又扫了一眼他被小朋友踩脏的鞋。 黑点很明显,在洁净的平面上留下一圈脏污。 但也像勋章,俞盏终于想到准确的形容词了。 勋章。 独属于他的珍贵的勋章。
第22章 公主 和俞盏想象有所不同的是, 他住在一所老旧的居民楼,房龄至少有四十年。 逼仄狭小的门厅岗只是摆设,没有守门的员工, 如今里面堆放着一些颜色鲜艳的红被单。所见之处的楼体外墙陆离斑驳, 缀着不成规则的细碎朱瓦以及斜影。 绕过一条狭窄的石阶路,再穿越两方残垣般的小广场,往里走一百米,就是他住的单元。 他说:“跟上。” 她答:“…啊好。” 一程她们就只讲了两句话。 第三句是进入楼栋时一个牵着狗绳刚遛狗回来的阿姨说的,阿姨看见迟于兴奋道, “小于回来啦?”阿姨丝毫不收着的声音搭配着狗吠, 在狭窄的空间显得恍然又和谐。 迟于低低答应一声,那阿姨直愣愣往他的身后看, “这位是?” “我朋友。”男人朝俞盏的位置挪了半步,挡住阿姨热情但也八卦不止的目光。 阿姨并没有被他的动作干扰, 继续高声讲话,“小姑娘真漂亮,有男朋友了没?” “……” 问题很突然,加上俞盏现在的注意力都在那条冲她汪汪叫的小狗身上,一时无法招架, 她唇角咧出一个干涩的笑。 迟于再次往俞盏身边移一些, 隔着些距离,在她出声前率先和阿姨讲, “我们还有事, 先上去了。” “你们不等电梯了?我还想跟你说说相……” 阿姨的话在身后越来越模糊, 俞盏只捕捉到部分, 她跟着迟于推门走进楼梯间,松下一口气。 松气不是因为怕那个阿姨再问出什么问题, 而是她怕狗。三岁的时候被狗咬过,从那开始遇到狗就要躲很远。 方才他走在她前面一些,这会儿他走在她身侧,台阶狭小,但勉强也够两人并排。声控灯有些失灵,步子迈得重也不并不会让它立刻亮堂起来。 迟于手里提着购物袋和她的背包,她手里举着手机,用手机里的光照亮狭窄的路。 气氛过于安静,俞盏轻咳一声。 那人的目光很快移到他身上。 他问:“冷?” 她迅速回:“…不冷。” 长时间不说话,说话前不都是要咳嗽声给暗号吗,和冷不冷没关系。 “那就是累。”他果断总结。 “…也不累。”她体力好着呢。 俞盏步子迈小了一些,斟酌两秒,还是出声问,“你怎么住在这里?”重音在‘这里’两个字,很明显。 男人的眼睛微微低垂,和女孩那双灵动清透的眼睛动视霎那,用不轻不重的语气随口道,“这里房租便宜。” 预料之外的答案,仔细想想又在情理之中。 搭话是俞盏主动的,这个空当她又干巴巴率先陷入沉默。 听他们说过他缺钱,但他做得一些事又不像是缺钱会做的。 …… 他一个娇生惯养长大的少爷如今为了省房租住在便宜的房子里,品鉴起来就很像天方夜谭。 “想什么呢?”距离目的楼层只剩一个台阶,他停下脚步注视着她,漫不经心问。 迟疑了好久,俞盏还是决定坦诚自己的想法,她先喊,“迟于。” “嗯?”男人眼梢稍微扬了扬,直直盯着她。 距离很近,他的那句嗯发出时携带着的气息不经意拂过女孩的脸。 是温热的。 俞盏悄悄调整呼吸,尽可能让神态和语气都自然,她轻声问,“你要不要借我的钱?” 迟于:“?” “就——”女孩满脸真诚地望着他,认认真真说,“我闲钱有点多,在银行存定期利息是很低的。” 他不知何时站得比她低了两个台阶,如今和她平视。 那双桃花眼在暗夜里不疾不徐再和她对视会儿,眼里含着浅笑,慢条斯理问,“是想放高利贷给我?” “?” 俞盏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她刚刚跟他说了什么…… ——你要不要借我的钱? ——我钱很多,在银行存定期利息是很低的。 “……” 俞盏对自己的说话艺术表示怀疑,但更让她表示怀疑的是他的理解能力。 语文成绩能考到143的状元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 经历一番思想斗争后,俞盏硬着头皮准备再为自己找补一番。 只是出声前,他的话先出现在空气中。 男人的视线静静落在她眼睛上,唇角无声弯起,他一字一停,一本正经道,“放高利贷是违法行为。” “……” “所以呢——” “……” “我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 “不能同意你的建议。” “……” 刚接受过法律科普的俞盏准备冷静一段时间,她噢了声,率先移步离开,脚步尤其重,声控灯都被她唤醒了,楼道开始变得亮堂。 往上又走两个台阶,她听见站在原地的男人喊她,“下来。” 俞盏:“……” 不会这么小气吧,以为她要放高利贷给他,所以连他家都不让她去了。 胡思乱想的同时,他已经到了她身边,鞋尖被他的鞋子轻碰了下,他挑眉问,“你准备去哪儿?去楼上拉客户?” “……” 迟于:“楼上住着位银行经理,你要不怕他对你实名举报就上去。” “……” 直接说走过头了不就行,非要讲两个反问句表现他优越的语文成绩。 俞盏准备变成哑巴,不再接他的话。 原路折回,往下两个台阶,站在原地乖巧等他带路。 他的房子在三楼,是一梯两户的那种户型。 开门前,俞盏望着两扇不同风格的门,猜测左边那个是他的家:黑色铁门,门外连副对联都没贴,空无一物。 但,他开的是右边那扇门。 贴着干净的对联,门侧边还有一个漂亮的‘欢迎回家’的标志。粉色的标志,字体旁边缀着色彩鲜艳的小花。 随俞盏眼神一起定住的是她的双脚。 她忽然想,这段时间她尽量在做但没做到的事是:保持距离。 幼时可以是很好的朋友,即使待在一个空间午睡,都不觉得有什么。 但成年后呢? 成年后,他们会有各自的伴侣再往后是家庭。再大方应该也会介意的,他的伴侣,或者是他未来的伴侣。 看她脸色一阵一阵变,男人正拿着钥匙的手顿住。 他好笑道:“现在才发现我把你拐到一个黑不拉几的陌生地方是不是晚了?” “……” 俞盏摇摇头,选择又一次的坦诚,她跟他说,“我是在想,我之前一直忘了问,你有没有女朋友。” 迟于没防备,用极深的眼神凝视着她。 俞盏声音很小,她说,“假如你要是有女朋友,或者有在接触的对象……” 她欲言又止,但他听懂了全部。 半晌,男人喉结轻滚,答非所问,“看来我说过的话你是一句也不记得。” 这下换成俞盏不解了,但她的不解没有持续很久,因为下一秒,那扇铁门被人从里面拉开。 楚京严那张染着绿发的脸露出来,“我站这听了半天了,你俩演情景喜剧呢?还有你啊小鱼,你怎么又开始打哑谜了?你就直接告诉小盏,你没有女朋友不就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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