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故意的,”她真诚道歉, 迟于低头扫着她, 距离很近,他能扫到她脸上细细的绒毛,她本来就白,今天应该是擦了什么东西,更白了, 白里透着浅淡的红。他嗯了一声, 把目光挪开,跟她说, “随你。” ‘随你’是什么意思,俞盏没听懂, 但她也没那个胆量再问,她找服务员要了一套新餐具,用热水烫了烫,推到少爷面前。 恰好这时,新娘新郎也走到这桌, 莫名的氛围被打破。 新郎竟然和迟于认识, 新郎喊了声迟总,接着道, “这是——女朋友?” 陈佳琦也兴致勃勃地望着俞盏, 俞盏替不知为何默不作声的那人答:“…不是。” “对, 不是, 是家属。”陈佳琦冲俞盏晃了晃酒杯,把话题转走, 她眨眨眼睛向着俞盏的方向说,“大家吃好喝好,辛苦把自己的家属也招待好。” “……” 她们离开,俞盏继续给她的两位家属夹菜,迟于见她自己不吃,放下筷子说饱了,“我去抽根烟。” 俞盏点头:“好。” 他离开后,俞盏注意到张毅清起了身,想到他的位置落座。 “抱歉——”她把凳子往里挪少许,疏离道,“我朋友他有点洁癖。” “……” 她欲言又止,张毅清瞬间了然,他另外拉了把椅子坐下,面不改色说,“一会儿陈老师要过来。” 俞盏:“嗯,佳琦告诉我了。” “那晚上要不要一起吃个饭?”张毅清说,“当给老师接风洗尘。” 俞盏:“我都可以。” 这个话题就此结束,张毅清决定直接问自己想问的话,“你和他在一起了?” “?” 反应几秒,俞盏明白他问的是迟于,她摇头,反问说,“我不是已经回答过这个问题了吗?” “不一样。” 俞盏:“什么不一样?” “什么都不一样。” 张毅清离她似乎要更近了,俞盏刹那间站起,几乎是生理反应,是下意识。 她讨厌他的靠近,换言之,她想她讨厌除了那人以外的任何异性的靠近。 这个想法涌现出的瞬间,她有些难过,不敢深究这种难过,只得尽量忽视。 “你喝醉了。”她闻到了张毅清身上的酒气,对他说,“桌上有醒酒汤。” 礼貌的部分完成,俞盏没有再坐下和张毅清交谈的欲望,她看依依也停下筷子在盯着她,抬手摸了摸依依的头,和她打商量,“我们去找哥哥?” 依依颔首。 拿上包和外套,俞盏领着章依出宴会厅,在宴会厅尽头的露台,她找到在打电话的迟于。 原来不是抽烟,而是有工作,她见他戴着耳机,说着她听不太懂的专业名词,开语音会议。 没走上前打扰他,俞盏拿出手机给他发微信。 【我去跟新娘说会儿话,忙完联系我。】 【不着急。】 婚宴厅旁边的小包厢,陈老师已经到了,听到敲门声,他上前开门,“小盏?” “老师?” 声音都带着不确定,又带着确定。 “长高了。”陈老师笑,把门敞开让她进去,顷刻间,他扫到了她身边的章依,“这是?” 俞盏替她们互相做介绍,“章月的妹妹。”“姐姐的高中老师。” 依依小声喊了句老师,陈老师沉声应,想再多说些什么,一时没能说出来。 在包厢的小沙发上落座,俞盏问陈老师有没有吃饭。 “吃过了,在学校吃的。”陈老师告诉俞盏最近这两天都在高校参加研习活动。 俞盏点了点头,“佳琦应该马上就过来。” 陈老师:“不着急,我下午六点的车票。” “您不在这边多待两天吗?” “没法待,明天还有课。”陈老师玩笑说,“就算大家爱在我的课堂上睡觉,那也得当着我的面睡。” “……” 作为爱在地理课上睡觉的成员之一,俞盏不敢接话。 陈老师见状笑,顺势问她这几年地理有没有长进。 俞盏坦诚:“…没,依然出了门连方向都不认识。” “幸好现在科技发达,不然你可怎么办。” 俞盏听陈老师在说那些以前在班上讲过很多次的话,扑面而来的熟悉感。 熟悉也夹杂着怅然。 高中生活距离她忽然就好远,她回不到过去,任何人都回不到过去。 陈老师看她出神,斟酌很久,还是开口,跟她讲,“我这次过来,不单是给佳琦送祝福,最重要的是,小盏,我想看看,那件事有没有在你这过去。” 那件事,是指章月去世,俞盏明白,也懂得老师的关心。 章月的葬礼办得很简单,除了几个亲属,就只有她和陈老师到场,高中群里都不敢讨论她的离世,出于关心,出于保护,出于唏嘘,也或许出于其它的。 俞盏敛起神色,不想让老师挂念,跟老师说,“算过去了。” 已经快一年,生活风平浪静的过,没什么变化。 她们的人生都没有因为章月的离开有变化。 该吃吃该喝喝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趁着这会儿没事,我给你看看手相。”陈老师得到的答案是预料之中的,他换了个方式,转移话题,神秘道,“看看你的事业跟桃花。” “……” 俞盏放松下来,弯唇把手掌伸到老师面前,老师借着光,在她右手上来来回回瞅。 陈老师:“事业爱情生命都不错,以后大富大贵,不愁吃喝。” 俞盏被逗笑,依依也被逗笑,陈老师见依依感兴趣,也帮她看起来。 再之后,新娘新郎也进来,轮流排队。 俞盏站在一旁,认认真真围观,老师不愧是大师,说的很多问题都很准,比如——大家之后都平安顺遂,很有出息。 一句消极的话都没说,全是积极的,跟高三那年一样,只鼓励,不打击。 看完手相,又聊了会儿天,陈老师见时间不早,提出离开,离开前,他把俞盏喊到一旁,多嘱咐了几句,“作为朋友,你已经做到了最好,不要有压力。”“人生无常,死亡不是终点。” ——死亡不是终点。 迟于就是在陈老师讲这句话时走到门口的,他工作结束看到俞盏的微信,问她现在在哪她没回,问了服务生,服务生给他指了指这间包厢,包厢不隔音,他捕捉到了这句,以及下一句,她平静也低落的声音说——“我就是觉得好突然,没防备。” 剩下的话没有再听,迟于收住脚步,没有敲包厢的门,他折身再次往露台的方向走,眼底本来的光不由沉了些。 陈老师把带来的礼物分给她们几个,之后他摆手告别,不让大家送。 “我们顺路的,一起走吧老师。”俞盏告诉老师,她住的地方离车站很近。 “行,那我蹭小盏的车。” 俞盏给迟于打电话,得知他现在在楼下等她们。 几人一起下楼,迟于听到动静,从车里下来,他已经得知陈老师的身份,礼貌喊了句老师,俞盏因为这句称呼,不由观察他的神情,好一本正经的语气,毕恭毕敬的姿态,都不像他了。 迟于抬手,想揉她的头,见四下都是人,把手收回去。 车子往车站驶,俞盏坐在后排听老师和迟于聊天。 即使刚认识,却没生疏感,他们有很多可以聊的话题,从政治到地理,从延陵到上京,以前不知道,少爷也是能说很多话的。 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到车站,车子开进停车位,几人都下车。 迟于走到后备厢,把临时买的一些特产拿给陈老师。 “我是不是必须得收?”陈老师笑,看看迟于,又看看俞盏。 俞站正惊讶于少爷的细心,听到这句话回神,坚定点了点头,“您不收,会生气的。” “行,”陈老师把东西接过去,对俞盏道,“作为回礼,我给小于也看看手相。” “……” 接着,陈老师说:“但这次看手相,其他人都回避。” “……” 不明觉厉。 而且,怎么还有些双标呢…… 毕竟刚才,她们都是被围观的。 俞盏带着依依先去一旁。 依依怕她偷看,还伸手捂上了她的眼睛,“姐姐,我,监督。” “那我也要监督你。”俞盏弯腰,礼尚往来的遮住她的,两人眼前皆是一片黑暗。 迎着黑暗,俞盏问依依今天又没有吃饱。 依依:“有。” “人那么多,觉得害怕吗?” 依依:“一点。” “那,”顿了顿,俞盏说,“今天有没有想姐姐。” “嗯。” 俞盏松开遮住依依视线的手,往前移动几步,抱了抱她。 安慰都藏在沉默里。 约有二十分钟的时间,少爷的身影出现在她们视线中,陈老师站在远处朝这边招手,示意她们别过去。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老师常这么讲。 老师的背影消失,三人离开。 俞盏好奇老师给少爷算出了什么结果,坐在后排,目光一直动也不动地放在他身上,似乎要把他看穿。 等红灯的间隙,迟于抬起视线,跟俞盏在后视镜里对视。 他喉结滑动,失笑问,“我今天格外帅?” “……” “你再这么看下去,我要收费了。” “……” 俞盏迅速不看他了,看窗外的风景。 她没有再留意他的动静,所以她不知道视线挪开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在观察她。 观察她的那人在想:从小就害怕离别,养的那只宠物去世后,哭了整整三天的人,这一年是怎么过的。
第46章 公主 有很长一段时间, 俞盏都是在按照农历过生活。 农历七月十五,到农历八月十五,再到农历九月。 九月初一, 上京真正算入了秋, 俞盏带依依去商场添置了很多新衣服,把每个卧室里的薄被都换成厚的。 窝在有重量的被子里,会有种秋天真正到来的落地感。 依依开始上起了小课,家教老师是迟于找来,上课地点就在家, 是以网课为主。老师不固定, 学的课程也不固定,有一次俞盏路过书房, 无意瞧见给依依上课的是吴语,吴语说一口流利的英文, 戴着副十分彰显文化的金丝眼镜,出现在屏幕里那张专注刚正的脸颇有几分老师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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