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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抬眼望了四周，觉得这里似乎比起上次来的时候更显破旧一些了：沙发上罩着一张褪色又发黄的床单，电风扇的扇叶多了一个缺角，顶上那许久未用的空调，也积累了厚厚的一层灰。 总之，这个地方看起来非常寂寞。 郑阿姨进厨房拿出一张洗到透明的汗衫做的抹布，把餐桌边的椅子连擦了两遍，说：“先坐吧，阿姨去做饭啊。” 曲之遥很久没有吃过这么尴尬的饭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宋朝明明没有什么话能跟这位郑阿姨聊，还非要送上门来硬聊。 这位郑阿姨看起来的确温柔又热情，但她似乎也是用尽了办法，才艰难地把这场对话维持了下来。 曲之遥饭也不想吃，菜也不敢夹，硬生生地灌了自己两杯水，才终于候到这场午饭收场。 从家里出来，刚走到门口，曲之遥就开始发作了：“你绝对有事情瞒着我！这肯定不是普通阿姨！” 宋朝轻轻捂了她的嘴，做了个“嘘”的手势，回头看了一眼楼上，才小心翼翼把她往停车的方向拉：“上车我再告诉你。” 这时候，门卫大爷突然走上来了，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小宋啊，有的话老头子说出来不好听，但是我实在看不下去。你妈妈那么好一个人，搬来咱们小区七八年，斯斯文文的，街坊四邻大大小小的都很喜欢她。就是平时看着孤独得很，你好长时间才回来一躺，她多寂寞啊！”门卫大爷瞥了眼宋朝的车，继续又道，“在外头过好日子也不能忘了亲娘。听大爷的劝，多回来看看你妈，往后你才不会后悔的呀！” 宋朝听完他的话，没解释也没辩解什么，微微点了点头，拉着曲之遥直接走了。 “什么意思！！？”曲之遥在副驾驶上大喊，“郑阿姨是你妈！！！？” “不是不是。”宋朝连声否认，然后叹了口气说，“她是我爸的前妻。” “你怎么跟你爸前妻关系这么亲？”曲之遥皱紧了眉毛，用力摇头，“太乱了太乱了。” 宋朝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他们是和平离婚的，但离婚之后郑阿姨一直过得不太好，我妈看不下去，就经常让她来家里玩儿，还给她找工作之类的。所以小的时候我经常见她。” “你妈人，哦不，孙阿姨人还挺好的哈......”曲之遥在脑子里过了一边这个剧情，觉得这种事情自己是铁定做不来的。 “是啊，我妈人很好，她也很喜欢你。”宋朝说，“其实也是她让我带你来见见郑阿姨的。” 曲之遥挑了挑眉，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本来郑阿姨是有个儿子的。”宋朝说，“要是生下来了，大概会是我的大哥吧。” 曲之遥听到这儿突然笑了：“那也可能没你什么事儿了。” “这话也没错。”宋朝跟着她笑，“他们当初分开，或许也有这个原因。” “那这位郑阿姨为什么没有再找啊？”曲之遥说，“我要是八十岁离了婚，铁定也会再找的！” 宋朝看她一眼：“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八十岁离婚的，顶多......顶多丧偶吧，寿命这个东西不是我能控制的。” “说什么呢说什么呢！” “舍不得我死啊？” “我是说你怎么就这么丝滑地带入我老公的角色了！！！” “噢......抱歉。”宋朝小心看她一眼，诧异道，“人选还没定啊？” “我还年轻，我的未来还很长！！！” * 意识到自己地位不稳，宋朝决定带曲之遥去买对独一无二的戒指，势必要把人给圈住。 暑假天热，柏油马路上热气腾腾，不知道是带娃出行的家庭变多还是什么原因，分明不是上下班高峰，路上却前所未有地堵。 宋朝食指在方向盘上有节奏地敲打着，眼睛盯着曲之遥舍不得移开，车内放着震耳欲聋的摇滚乐，曲之遥在副驾驶陶醉地摇头晃脑，丝毫没有察觉到隔壁的眼光。 这时只听后边传来一阵狂躁的喇叭声，同时一个男人伸出脑袋粗暴地吼叫着：“豪车了不起啊！停在路中间秀个屁啊！” 宋朝这才发现，就刚刚那一晃眼，拥堵在前方的车已经陆续向前挪了。 男人持续不断地大声骂骂咧咧，宋朝却充耳不闻。 今天是去买戒指的好日子，不能被他触了霉头。 曲之遥听歌听累了，看着前方长无止境的堵车大队，转头问宋朝：“咱们去哪买戒指？” 这时，车终于又能挪动了，宋朝一边往前龟速挪着车，一边说：“东门市场出口往西大概两百米，有个小金店，老板叫祥叔。虽然铺子不大，但手艺很好。” 曲之遥惊讶地大喊出来：“你居然要带我去小金店买戒指！！！？” 宋朝连忙解释：“我是觉得市面上那些牌子都不够特别，这家金店很不一般的，创始人是祥叔的太爷爷，我家的老太太从小到大的首饰都是在那儿打的！” 话虽如此，曲之遥心里仍旧不太高兴，心想这种“特别”的东西哄得了姜淮，可哄不了我！ 东门市场位于旧城区。几十年前，这片还算是繁华地带，不仅栽种了大片梧桐树，还聚集了不少手艺人：打金银饰品的，刺绣的，做旗袍的，裁洋装的应有尽有。很多师傅们年纪大了，恋旧、嫌折腾，不愿搬到新城去，就在此处留了下来。直到如今，这里的街角巷陌里依旧都还藏着许多做手工活的绝世高手。 祥叔就是其中一位。 “欢迎光临，欢迎光临——” 宋朝带着曲之遥进门去，门口的感应装置发出快要没电似的欢迎声。陈旧的玻璃橱窗上一只招财猫有气无力地向他们招手示意。 老板祥叔带着个老花镜，正在收银台前看着不知哪天的报纸，被机器的欢迎声惊到，抬起头来，虚着眼睛打量刚进门的客人。 随着舒然拉着贺雨向他走近，祥叔浑浊的眼睛顿时闪过一道光芒，他迅速从收银台里绕出来：“小少爷？” 曲之遥听这古早的称呼哭笑不得，宋朝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瞟了她一眼，又回过头道：“祥叔，您别这么叫我。都什么年代了，是‘小宋’不好听吗？” “哎哟，还真是小少爷啊！”祥叔兴奋地一拍大腿，又伸出手比比划划，“怎么瘦了这么多呀！我还怕我这老眼昏花认错了！” 祥叔说罢，往后探了一眼：“那这位是？” “是我的女朋友，叫曲之遥。”宋朝说，“漂亮吧！” “曲小姐......”祥叔欣赏地笑道：“一表人才，一表人才啊！” 曲之遥终究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您过奖了。” 祥叔接着回过头问宋朝：“老爷子跟老太太可都还好啊？” “挺好的。”宋朝态度和善，但内心并不喜欢叙旧，赶紧直奔主题：“祥叔，我今天来是想定一对戒指。” “哟！定戒指！”祥叔愣了愣，突然灵巧地朝玻璃柜子里头走去，“这是要结婚啦？” 曲之遥不想当众拂了宋朝的面子，遂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宋朝赶紧说：“没有，我才多少岁啊，就是想带着玩玩儿。”说完，他莞尔一笑，转向曲之遥，露出一副求表扬的表情。 祥叔手上动作一滞：“到底是不是结婚呐？” 祥叔语气微微有些强烈，这倒是让宋朝突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试探性地问：“是结婚的话......怎样？不是结婚的话......又怎样？” 祥叔露出一副严肃的神情，回到屋子最深处拿了个小保险柜出来，一拍柜子顶部，伴着清清脆脆“啪”的一声响道：“如果是结婚，我就把这个交给你！如果不是结婚，就去挑别的玩儿。” “有什么区别？” 祥叔看了一眼曲之遥，突然吞吞吐吐，“小少爷，您得先回答我的问题。” 宋朝低头附耳跟曲之遥说了几句话，然后抬头坚决道：“是结婚！” 祥叔突然笑了，缓缓将保险柜打开，一边说：“老太太可能都已经忘了，当初我太爷爷生意困难，快要经营不下去，她找他打了三对戒指，说是要给儿子、孙祖、曾孙子分别准备一套，结婚用！” 曲之遥听到这儿倒是来了兴趣，迫不及待地想看看祥叔手里的戒指长什么样子，可祥叔忙好像不太擅长一心二用似的，但凡说话，手上的动作就会停滞。 曲之遥干脆引导他赶紧说完：“为什么戒指在您这儿呢？不应该被买家拿走吗？” 祥叔笑起来：“因为老太太是借戒指之名，借钱给我太爷，并没有真的想从他这儿收到什么东西。” 说罢，他把保险箱里的盒子拿了出来，放到宋朝和曲之遥的面前。 这是一对镶嵌了黄钻的戒指，美丽得有些出乎曲之遥的意料，甚至可以媲美很多大牌高珠了。她抬眼看了祥叔一眼：“多少钱啊？” 祥叔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似的，哈哈大笑：“当年已经付过钱的东西，怎么能再付呢！” 宋朝也有些惊到了：“那我要是不来找您......这东西......” 祥叔笑得更大声了：“小少爷不用担心，您不来找我，我听说您要结婚，也一定会把这对戒指送上门去的。” 宋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如今的价格和当初能比吗，您要不还是给我个数吧。” “我如今又不差钱儿，”祥叔说，“哪能为了数字背弃先人的情谊。” 曲之遥忍不住又看了这对戒指两眼，说实话已经想要上手试戴了：“祥叔，但这戒指，尺寸应该不太对吧。” 祥叔点点头：“我今晚回公司找人做调整。” “公司？”曲之遥又在店内四顾了一圈，心里有些茫然。 “恒泰珠宝，是我名下的。”祥叔说，“我会找最专业的人来负责。” 曲之遥简直要被惊掉下巴。圈子里玩儿高珠的人横竖都绕不开的这家恒泰珠宝，掌门人竟然龟缩在这样一家老集市的金店里，还对宋朝一口一个“小少爷”地喊着...... 曲之遥自诩不是一个见财起意的人，但这对戒指着实让她魂牵梦萦了。 怎么办呢，难道真的为了这对戒指，舍身嫁给宋朝？那好像又显得自己太不值钱了点。 宋朝乐呵呵地拉着曲之遥出了门，回家路上，他看曲之遥一路都在出神，似乎对那戒指很是喜欢。 他思前想后，道：“遥遥，你不要有太大压力，你就算不跟我结婚，我也把那戒指送你。” “不用送！我可以花钱买！”曲之遥几乎条件反射地喊出了这句话。 宋朝一怔，有些黯然道：“原来你这么不想嫁给我啊。” “不是啊！”曲之遥突然慌了神，她只是要戒指又要面子，所以想着自己花钱买当然是最有尊严的选项，于是下意识就说出了刚刚那句话，但从她本心而言，完全没有要彻底拒绝跟宋朝结婚的意思：“我我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说不想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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