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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她起身走到柜台ᴊsɢ前，拿起台子上剪票据的剪刀，一下子剪断了自己的发辫。安静的西图澜娅餐厅里响起一片惊呼，那两个年轻人更是目瞪口呆，吓得不敢说话。 这时，人群中一位头发银白的老太太起身鼓掌：“有趣有趣！你是鱼跃花海的于师傅吧，我喜欢吃你的早点儿，尤其是冰糖绿豆沙！” “哎呀，真的是她！她家有奇奇怪怪的蛋饼，小孩子很爱吃，排很长的队。”有人接着老太太的话说。 “是的！”于雪甩甩头发，一脸自豪，“那些奇趣蛋饼，就是我这个小徒弟发明的！” “厉害、厉害。”大家纷纷称赞。于雪拿着剪刀又瞪了一眼那两个年轻人。那俩人见状赶紧低下头去，趁人不备，匆匆溜出了西图澜娅餐厅。 “小姑娘！”银发老太走到兔勉面前，轻轻摘去她头上的纸巾，“前面小巷子里有家理发店，是我儿子开的。虽比不得三友，但跟你的蛋饼一样，胜在创新。你要是信得过我，就到那里去剪头发吧。” 兔勉抬起头来，发现大家都友善、钦佩地望着她，突然破涕为笑，点头连连。
第四十二章 是他！ 于雪、兔勉两人，跟随在那银发老太太的身后，过街穿巷。没多久，几人就在一间背街小楼前的小理发店门口停了下来。这家理发店名字很洋气，甚至都不叫理发店，而是叫做“爱媛美发厅”。推开店门，一首日文歌曲迎面而来。一台平面直角大电视直冲着门口，正在用VCD播放着日本电视剧《东京爱情故事》。几个头发染得五颜六色头发的年轻人，正围在一起，盯着电视聚精会神地看着。 一见银发老太回来了，他们急忙关了电视，一哄而散。其中一个年轻人连忙毕恭毕敬地称呼道：“单师傅回来了！” “你们师父去哪儿了？”单师傅东张西望，似在寻人，“有客人来了，赶紧喊他出来剪头发。” 不多时，一个和于雪年纪差不多大的人走了出来。他睡得迷迷糊糊的，被刚才那个小工从里屋喊了出来。到底是理发师，自己的发型就很奇特。头发灰蒙蒙的，两耳之上扎着一对儿奇怪的发髻，看着有点儿像哪吒。好在他面容还算清秀，撑得住这样的发型。 “这是我儿子胡剪。小姑娘，你想让她给你剪发吗？”单师傅问兔勉。 “妈！能不能不要当着客人的面，喊我胡剪！” “那喊你啥！你爹非要你跟他姓，没有办法。你要是跟我姓，不就好听多了。” “人家广州那边的美发厅，都喊英文名字。小姑娘，叫我托尼胡就行了。” “净整没用的！”单师傅抱怨。 兔勉看着那理发师，愣了半天，怯怯地说：“我这头发还能剪吗？” “怎么不能！”托尼胡信心十足地说道，“大家都说我剪发堪比换头。这世界上就没有我剪不出来的头！” “可已经这么短了？”兔勉低声说。 “短又怎么了！那又如何！短发的发型多着呢！来，看看！”托尼胡说着，扔给兔勉一本画册，“自己好好挑挑！” 于雪找了个墙角坐下，左顾右盼。店面不大，但就像单师傅说的那样，里面充满了时尚的气息。墙上贴着一张张发式新潮的明星海报，桌上放着一瓶瓶色彩鲜艳的染发剂，架子上摆着一本本书页簇新的美发书，处处显出店主的喜好，确实不像传统理发店那样中规中矩。 就在于雪仔细观察小店之际，单师傅开口说：“姑娘，你这一剪子很有魄力，我佩服你！不过，我剪了一辈子头，是个老理发师。我感觉你这发型还可以再修修。我想再剪两剪子，你看，行吗？” “妈！现在不叫理发师了！”不等于雪回答，托尼胡抢先说道。 “那叫啥！”单师傅跟于雪讲话时总是语气温和，而跟儿子对话时则是满嘴强硬。 “叫发型师。咱这现在叫美发厅，咱们是发型师！”托尼胡说道。 “净整没用的！” 在母子俩相互斗嘴的过程中，单师傅手中剪刀翻飞，技法纯熟。她依势而剪，趁着刚才于雪的断发进行修改，不多时一个全新的发型就在她手中出现了。剪发完毕之后，她又拿出几根钢卡，在于雪脑后固定了几下。最后，她掰着于雪的头，左拧右看，眯起眼睛端详半天，终于满意地说：“成了！” “真好看！”一旁的兔勉惊呼，“这位奶奶真有手艺！” 那是一个短发发型，但并不是特别短。于雪的头发依然可以往后梳，可以散开，也可以在后脑勺上进行固定。正面看非常简洁，有着短短的刘海，刚好覆在眉毛之上。这样看上去就十分别致，眉毛、耳朵都露了出来，显得人五官更加分明，看上去很有活力。 “这是赫本在电影《罗马假日》里的发型。姑娘，这个发型真的很配你。以后戴厨师帽也方便！” 厨师帽！于雪笑了，虽然摆了很久的小摊，但她做的都是小吃，她从未敢想自己有朝一日能成为一个大厨。她站起来，仔细打量了一下镜子里的自己。或许是因为单师傅这手艺惊人的新发型，她整个人都变了一个人，看起来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这几个月以来，她瘦了许多，人也晒黑了，可浑身上下，都是结实的肌肉，哪里还有当初那个柔弱的“年画娃娃”模样。这个人线条明显，身姿挺拨，看上去利索、干练，再加上单师傅设计的发型，真是非常有力量、有精神。 “师父！太好看了！”兔勉拍手称赞，“比长发好看多了！托尼胡说的对啊，短发也能这么好看！” 托尼胡连忙接话，“我剪得更好！小姑娘，看你也挑花眼了，我给你推荐一个吧！” 托尼胡在门口的VCD里一通乱翻，拿出一张唱片，指着上面头发短至圆寸的黑衣小女孩儿说：“小魔女这发型，你喜欢吗？” 兔勉一见，得了心意。她喜笑颜开，点头连连，补充道：“我还想染个头发。” “染头？”于雪一声惊呼。不过见兔勉一脸憧憬，还是默许了下来。 “我是三友理发店退休的师父，我儿子不肯接班，说中规中矩的剪头发没有意思。我就陪着他，开了这家小店。”在等待兔勉剪发染头的时候，单师傅跟于雪聊天，“自己开店不易，但唯一的乐趣就是可以实现自己心中的想法。” “一家小店就是店主的一个梦啊。开店就是梦想成真！”托尼胡在一旁煽情道。 梦想。于雪第一次听人讲起这个词，感到无比新鲜。她上学那会儿只听过人讲理想，不过都很大，是为祖国工作五十年，奋斗终身。现在这时代，发明了这么多新词汇，也不知道梦里才敢的事，是不是就是他们所谓的“梦想”。 比如……于雪心中忽如夏日饮冰、冬日围炉，充满了惬意……比如戴上厨师帽，开一家饭店！ “师父！你来看！”就当于雪沉浸在幻梦之中时，兔勉大叫一声。正在等着头发上色的兔勉翻着架子上的杂志，突然好像看到了什么让人震惊的东西。她指着画册里的人说：“这个人！好像是南哥啊！” 什么？阿南？ 于雪凑过去一看，果然发现画册上的那个人很像阿南。不，再细看，那就是他啊！画册上的他非常帅气，穿着明星样式的新潮服装，一头秀发闪闪发光。 “这是日式发型，”托尼胡介绍到，“《东京爱情故事》里的三上，就是这种发型。” 虽然听不大懂托尼胡在说什么，于雪的心却凉了半截。 “这个人也是日本人吗？”她急急问道。对自己的母亲来说，比街溜子更难以接受的，大概就是于霜嫁一个外国人了，况且还是个日本人！ “不啊！这是中国人，香港的。”托尼胡说道。 听了这话，于雪稍稍松了一口气。香港就香港吧，好在他普通话说得没有问题。 “为啥南哥会在这画册上啊？”兔勉追问。 “你们认识他？这是一个演员。不过不是那种一线大明星，但也有好多年轻人喜欢他。我听一个朋友说，好像他在演出时出了什么事故，就销声匿迹了。画册下一页有他的介绍，你们可以看看。” 演员。那就怪不得了。难怪他的情绪收放自如，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原来是演啥像啥。 那薄薄的一页纸，于雪迟迟没有翻过去。她用手指捏住书页，沉思良久，尖锐的纸张在她指腹上来回划过。 “师父，我们看看南哥到底叫啥名字吧？”兔勉试探着问。 是呀，认识这么久，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于雪只知道这个年轻人确实如于霜所说，简单、漂亮、重情重义。他能坚持几个月如一日地帮于雪出摊毫无怨言；他能为了兔勉啥也不顾把自己心爱的牛仔服烧毁；他更ᴊsɢ能跟于霜笑在一起，玩在一处，细心地想她所想。其实，不得不承认，这于霜在观人识人这方面，确实要远胜于自己。于雪心中暗道。 “不了！”于雪按住书页，对兔勉说，“不必了。人人都有小秘密，就让他只是我们的阿南吧。” 剪了头发一身清爽，心情变得很不一样。兔勉染了个黄毛，短短得像个猕猴桃，看上去非常可爱，又显得格外与众不同。于雪也觉得自己脑壳轻了许多，整个人如释重负。师徒二人在十字路口分开，相约先休息一阵子，好好思考一下未来。 于雪进了家门，突然听到家中有动静。怎么，瑞蕊这么早就回来了？不应该啊？这还不到下学的时间。难道是家中进贼了？于雪紧张起来，操起门口的雨伞就冲了进去。 房间里传来一阵响动，一个人从厨房走了出来。于雪一看愣住了，俩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是袁文生，他鼻青脸肿地回来了。
第四十三章 你变了 袁文生伤痕累累，两手空空的回来了。四个月不见，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让于雪竟然产生了一种陌生的感觉。她呆望着他，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袁文生端着一碗汤走了进来，看到于雪，他的表情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有愧疚，有委屈，但多少还是维持着自己那点儿可怜的自尊，不愿意让人看穿他的失败。 夫妻俩久久对望，仿佛回到了当年在广州的糖水店里，两个人四目相对，什么都不说，却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只是他们的目光里，再也找不到青春的懵懂与悸动，只剩下中年人的无奈与妥协。 二人静静立于厅中，气氛有些尴尬。那是中年夫妻的常态，沉默忍耐，不愿多言。吵不动了，也不想一探究竟，甚至没有力气去了解细节。电视机沙沙作响，然后，邓丽君的歌声响起，是那首“甜蜜蜜”：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你的笑容这样熟悉，我一时想不起……” 一曲唱毕，终于，袁文生说话了：“大雪，你变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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