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来自南海的温暖潮湿的风,从指缝中穿过。 刚才彼此都高度紧张,谢蔲也不去计较他牵她手的事了——即便这是第一次被亲属之外的男性牵。 他的手掌大而宽厚,温暖得令人心生眷恋。危险的眷恋。毒鸩一样。 她只是说:“这么快出来,不是浪费钱吗?” “花钱买惊吓,不也是浪费钱吗?”他指的是陈毓颖等人。 谢蔲转念一想,也是,本来就是陪她们,体验感没那么重要。 付嘉言侧过脸去,随便找了个石桩子盯着,主动的是他,不知道怎么面对的也是他,因为他还卑劣地回味着。 少女独有的温软。 他的耳根微微发烫,他给自己扇着风,伪装那是热出来的。 过了会儿,他们几个面如菜色地出来。 冯睿一副怨妇的口气,冲付嘉言喊:“你也忒没义气了,把我丢在里面。” “你不是不怕吗?” 冯睿拔高音调:“我连‘鬼’是什么鬼样子都没看清,纯纯是被他们仨吓的!” 付嘉言不留情面地笑了,“没事,也是一回新奇的体验了。” “是是是,”冯睿连连地说,“应该鲜少有同伴比‘鬼’还吓人。” 谭吕婷也是暴脾气,没好气地瞪他,“骂谁呢。” 陈毓颖说:“刚刚是谁掐我胳膊啊,都掐红了。”她撸起袖子,上面真有几道红印。 秦沛讷讷道:“应该是我……” “叫得最大声的不会是你吧?” 这个锅秦沛不背,他斩钉截铁地推开:“是冯睿。” 冯睿:“……” 他们去旁边的店铺买东西吃。 这儿也算景区,卖得比外面贵不少,但此处偏僻,他们垄断一方。他们一边抱怨,一边买冰棍、烤肠。 谢蔲没买,她背了斜挎包,里面装着自带的物资,她坐到遮阳伞下,拿出一小瓶矿泉水,拧了下,手打滑,没拧开。 付嘉言接过去,拧开再递回。她想起运动会,他也是这样。 “谢谢。” 谢蔻仰头喝了口,意识到,真心或假意,她对他说得最多的就是这两个字。 付嘉言在她对面坐下,堂而皇之地说:“有东西吃吗?” 只有两包压缩饼干,葱油和肉蓉味的,她看他,“要么。” “挺好吃的,为什么不要?” 他要了包葱油的,“我爸说他们出任务,没空吃饭,泡泡面的条件都没有,就啃面包,啃这个。我说又不是艰苦年代,把自己搞得这么凄惨,也就他们了。” 陈毓颖喊:“谢蔲,去山上逛逛吗?有人在放风筝哎。” 谢蔲有些累了,阳光晒得人犯懒,小口啃着饼干,用手接着掉落的碎屑,“你们去吧,我再休息会儿。” “那你想过来的话,给我打电话。” “好。” 付嘉言体力一向好,打完球还能接着学习不打瞌睡,冯睿叫他,他找不到借口不走。 “你去吧,我又不是三岁小孩需要照看。” 他想说,你这样,跟被遗弃在路边的小孩没两样。 付嘉言到底走了。 谢蔲习惯了,被朋友、亲人留在原地,不是她太慢,只是步调不同,没有人能做到步伐永远一致。 作为群居动物的人类,在进化与文明演变中,逐渐变得独处才是常态。 他们和其他同学汇合,组成更大的部队,有说有笑,一起往山坡上走。 那边修了条石板路,沿途风景适合拍照。到了山顶,俯瞰公园全貌,亦是壮观。 谢蔲没有去领略那样的风光。 她又坐了会儿,吃完饼干,拎着剩下一半的矿泉水瓶,慢慢地走着。 她拾阶而下,到湖边散步。 噔噔噔。 这里是木质楼梯,步子一快,声音就大。她下意识回头,看到付嘉言跑下来。 他逆着光,面容一时模糊。 谢蔻晃了神,再定神,他已经三两步跨到跟前。 “终于找到你了。” 他从山顶上跑下来,打球练就的速度和耐力派上用场,到原本的位置,见她不在,绕了一大圈找人。 “我觉得,”付嘉言叉着腰,“作为后桌,不能这么罔顾同学情分,把你一个人抛下。” 某些事情,在看不见的空间,沿着地平线延伸,它的走向已经注定,只是望不到头。 当时的他们,也意识不到这点。 唯一能够察觉到的,是零点零一秒的瞬间,她听见她的心脏,轻轻地,“咚”了一声。 她不是诗人,没有精妙、繁复、漂亮的语言来形容修饰,人生的每一刹那,是诗句里跑丢的字眼——就是“咚”,如石子掷入湖水。 回程的车上,天已擦黑,大家都蔫了,靠着座椅,东摇西晃地睡觉。 晃着晃着,冯睿的脑袋倒在付嘉言肩上,付嘉言嫌弃地伸出食指,抵住,推开。 冯睿嘟哝一声:“小气鬼。” 付嘉言不予理会,低头打开手机,侧过来,聚焦,按下快门。 画面中的谢蔲拄手,撑着脑袋,阖上眼睛,看不出睡与否。她的一条胳膊圈住自己,中间夹着包,不知是冷,还是没安全感。 光线不佳,没放大就失了真。 手机像素低,可惜,相机太笨重,没带过来。 前面还有一张,当时她站在湖边,看几只麻雀在岸边小跑,不敢惊扰,于是驻足。它们跑了一段,然后飞起。 摄影框将她和麻雀的身影一同留存,以数字的永恒形式。 还有,她和陈毓颖、谭吕婷自拍,他假装拍风景,移动着,镜头扫过她,飞快地按快门,没有任何人注意。 班级群里发了合照,他放大,截取只有她的那一小块。 能光明正大使用手机的机会不多,零零散散拍下来许多,都是她,都有她。 付嘉言把所有照片传到私密相册,又加了层密,然后把手机里的删掉。 有够痴汉的,他自嘲地想。 谢蔻没睡着,累归累,这么晃荡的车厢里,她也睡不踏实。 陈毓颖倒是睡得香,往日闲不下来的嘴,此时微微张着,没半点动静。 她睁开眼,余光里的付嘉言脸被手机光线拢着,唇角上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 这个学期,谢蔻也一直在杨道跃那儿补习。 她得知,付嘉言有参加数学奥赛,争取自主招生的意愿,杨道跃也很看好他,私下给他开小灶。 付嘉言被杨道跃叫走,他人在与不在,都是焦点。 “他那样的成绩,不参加自招也考得上A大,就是想报牛逼一点的专业吧。” “谢蔻,那你呢?” 唐宸晨突然点到没参与讨论的谢蔻。 她摇了摇头,“竞赛就算了,我来这里补课,只是想提升数学成绩。”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准备竞赛耗费大量时间精力,还可能耽误其他课程,就算和付嘉言比,也没必要在完全不擅长的领域白下功夫。 再者,以一中每年被A大录取人数来看,不出大岔子的话,她裸分也能上。 “嗐呀,我们也是。” “毕竟能拿奖的都是佼佼者,一中再好再了不起,也就是在Z市,到省里拿不出手的。” 他们又在奇怪:“付嘉言都是市状元了,是他挑学校,不是学校挑他,去省会最好的高中也不差哪儿,他干吗不去?” 有人合理推测:“家在Z市,不想走太远吧。” “话说,他以前是休过学还是留过级,所以比我们大一岁。” “付嘉言留级?跳级还差不多。” “他不提这种私事,他初中缺考一下午,迄今没人知道原因,估计只能问他和柴诗茜。” 是,谢蔻想到,付嘉言交友再广,说话再没谱,也就是表面上。 谁还没有个上了锁的保险箱。 像《泰坦尼克号》里的,东西沤烂,若干年后再被人发现,复原,或者另一种可能,彻底沉没在海底,永不见天日。 杨道跃回来,课间休息结束,继续上课。 付嘉言手里拿的几张A3纸,上面多了红笔批改的痕迹。 谢蔻问:“杨老师给你开的小灶?” 付嘉言说:“去年师大附中的奥赛模拟题,题出得还不错,想看么?” 她心头一动,“难吗?” “我觉得还行,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这不应该是内部资料,禁止外传的吗?” 付嘉言一本正经地说:“所以啊,杨老师辛辛苦苦找来的,别人想要我还不给呢,我就只给你一个人看。” 这么大方? 谢蔻伸手要来。题目又长又绕,密密麻麻的,看得头发晕,但是静下心一琢磨,也就那么回事。 她狐疑地看他一眼,结果下一刻,杨道跃发下来同样的一沓纸,让他们回去有空做,是他整理的几大名校自主命题的压轴题,学校老师搞不到的。 付嘉言捂着脸,笑得肩膀发颤,“谢蔻,你真好骗啊。” 谢蔻把试卷朝他脸上扔,最好老天长眼,让纸张边沿把他嘴给割烂,怎么这么欠得慌。 付嘉言不是存心想演戏骗她,顺着她的话,随口逗她一句,结果她还傻兮兮地信了。 她还是太温柔了,若换作柴诗茜,她已经掐上来了。 下课后,付嘉言对谢蔻说:“其实杨老师没给我开小灶,我就是找他问得多了点,他也不是会对学生藏着掖着的老师。” 她问:“你听到了?” 唐宸晨他们不知道,房子并不隔音,又或者知道的,只是依仗着付嘉言性子好,不会同他们计较。 付嘉言耸肩,“神嘛,在降临人间的时候,总是会招凡人议论的。” 他又开始没正形了,谢蔻呿了声。 她从小接受吴亚蓉的教育是,不能说脏话,不能没礼貌,不然她定要啐他一句神经。 付嘉言正色,说:“我不是跟你说过,我爸受伤住院,我去陪他吗?老师以为情况危急,怕我见不到他最后一面,通知我去。” 谢蔻轻轻蹙眉,“我没有问你,你可以不说的。” 他眨了眨眼,“我还以为你也会好奇。” “我的经验告诉我,好奇害死猫。和自己无关的八卦,最好别多打听。”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86 首页 上一页 26 27 28 29 30 3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