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想自己也挺莫名其妙的,不久前还在想,要不算了吧,现在瞧着她眉眼灵动,又变了,就随她吧。 她肯高高兴兴再往前蹦跶,就随她吧。 他喜欢看她开心的样子。 再之后,她去了他酒店的房间休息,他跟几个朋友在楼下聊事。 那几个小时他都有点心不在焉。 那种感觉只在他十几岁的学生时代有过,一道难题,第一次就解错了,好不容易有了一点新思路,急于去推导验算,偏偏在这个时候被打断了,不能解题了,要去做别的事。 可无论做什么,心思始终没办法从那道题上移开。 本来之后旁巍他们还有个饭局,他推了,说自己另外有事,坐电梯上楼,进了房间。 昼夜相接时分,小姑娘侧躺在沙发上,手并手,腿并腿,睡得很熟。 他走到沙发边,单膝蹲下去,凑近看她睡颜,手指没碰到她皮肤,只在她纤长卷起的睫毛上划了一下。 许是痒,受到打扰,她薄薄的眼皮颤了颤,两排长睫抖动,像震起欲飞的黑色蝴蝶。 不仅立马收回手,他还下意识屏住呼吸。 钟弥没醒。 待自查,他嘴边又是一抹自嘲又好笑的浅弧,这种显轻浮冒昧的行为,完全不像他能做出来的。 快到八点,见她睡了太久,他才再度走过去把人轻声喊醒。 谁料,从睡梦里初初挣脱的小姑娘,眼波惺忪,比他大胆冒昧得多。 那会儿室内光线昏黄暧昧,她的眼神毫不遮掩,那种与矜持缠斗的渴望,明晃晃淌在她眼里,又被他清楚瞧见,比流动的岩浆还要灼人。 他不是那种架不住撩拨的男人,而她的行为也称不上撩拨,不过是用一种又怯又热的眼神无声无息地望着他,就让他喉咙里升腾起一股像烟瘾犯了的干痒燥意。 夜太沉了。 他甚至有一瞬在想,是不是不该叫醒她。 安静至极的房间,能容纳昏昧的光影,能容纳渐热的呼吸,能容纳她跃跃欲试的一个吻,唯独不能容纳一点声音。 所以彼此无声。 一个在试,一个在等。 他克制自己喉咙往下吞咽的动作,因喉结滚动会暴露欲望,怕惊扰到她随时变化的念头,就像蛰伏的猎豹,在幼鹿进入狩猎范围之前,绝不会轻举妄动。 那样会显得太急不可耐了,虽然的确急不可耐。 他被她目光里的小勾子吊起,喉口干涩,脊背紧绷,似在受蜡烛最顶端,最薄也最烫的火光灼烤。 她居然临阵脱逃。 一瞬生怯,她偏头的动作幅度很小,但影响很大,不亚于一阵风吹向蜡烛,不使其彻底熄灭,便使其旺盛燎原。 焰光忽闪,没有灭,他思绪只空了一瞬,就一个念头。 也立即执行了。 手掌不容抗拒地托到她脑后,轻轻一按,他比她爽快得多,说亲就亲了。 她害羞脸红的样子真好看,如果粗暴俗气地比作苹果,那么他会从此对苹果这种讨厌的食物都多一份别样好感。 他不爱贪鲜,螃蟹这样的食物,就是为自己服务,他都不常碰,没有特别喜欢,就会嫌处理起来麻烦。 但那晚,他替钟弥剥了六只。 是事后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的程度。 更不可思议的是,自那之后,但凡桌上有蟹,大大小小,形状各异,他总任劳任怨替她剥,到她餍足为止。 真神奇。 好像让她满意开心,是他的应尽的本能义务。 做起来完全不费力。 沈弗峥敛下眼,看骨碟里一堆残骸,橙红的蟹壳,灰白的蟹腮,蒸熟的螃蟹在他手里被有条有理地肢解。 时至今夜,他仍有这种本能。 而此时吃饱喝足的钟弥,正在跟她以前很不喜欢的中年老板相谈甚欢。 算算她已经很久不在外头动笔墨,送字给人了,今晚却高兴,老板一请求,说不久打算翻新后院,需要一块新匾,她就答应了。 游云惊龙,潇潇洒洒题了“葳蕤堂”三个匾字。 老板喜不自胜,一路送他们出了门。 两人上了车,行了一段路,沈弗峥才问她今天心情这么好? 她嘴角都似月牙弯弯,挥挥小手,很含蓄说:“一般般吧。” 闻言,沈弗峥也笑了。 “反正我的字也不值钱,他们爱喜欢就喜欢吧,我高兴了就写写,我也知道,人家这么捧着我,是因为你嘛,但——” 钟弥本来托腮对着车窗外,凉爽夜风吹进来,将她缎子似的长发往后撩,沈弗峥正伸手去抚她的发丝,任由它们卷进指间缝隙,与自己的指骨缠绵。 忽的,钟弥声音一顿,慧黠灵动一转头,眼眸灿灿望向他说,“谁叫我有本事能沾到沈老板的光呢,我就勉为其难被捧一捧吧。” 本来就不重要的东西,得与失,都应该不要紧才对。 淡然得之,才能做到淡然失之,拿都不敢拿稳,自然会为脱手的情状担惊受怕。 撇下眼,看沈弗峥挽自己头发的手指,钟弥心念一动,往驾驶座的椅背上敲敲,大大方方吩咐老林:“升一下挡板。” 一回身,她扑进沈弗峥怀里,坐他腿上。 他今晚喝了一点酒,醺热的酒意将他身上的气息烘得越发灼烫,黑色衬衫解开两颗纽扣,露出大片脖颈皮肤,钟弥怀疑那种好闻的味道就是从他衣领里散发出来的,于是凑近去闻。 她只是靠近呼吸而已,就已经扰得他不得安宁。 戴银表那只手,环过她后背,似保护她,也似以触碰提醒。 男人凸起的喉结轻滚,发出的声音低沉醇然:“别在车上乱来。” 钟弥抬眼瞪他,鼓起腮,想笑又忍笑的样子,粗粗地吸气呼气,过了好几秒才说:“这种话,你说了,你让我说什么呀!” 沈弗峥垂眼,收回手,点她额头一下,又在她鼻尖点一下,温温含笑说:“你负责听话。” 钟弥反骨劲上来了:“我要是不呢?” “那也有点正中下怀。” 钟弥发现这话不能细想,因为怎么算都是他赢,索性不再计较,直接翻篇,抓住沈弗峥的手,欣赏他腕间那只银色手表。 这人真的挺长情,除了特殊场合,佩戴的手表几乎固定是那两只。 钟弥尤其喜欢这只银表。 他皮肤白,银质显冷光,戴在他手腕间很合衬。 她像个当街打劫的小流氓一样:“让我戴!” 沈弗峥眼皮一撩,看她一眼,收回另一只扶在她腰上的手之前,提醒她自己坐稳。 之后便垂落黑密的睫,在钟弥的视线里,自己脱表。 那视觉冲击,不啻于当场宽衣解带。 反而因面庞矜贵淡漠,举止斯文含蓄,更有欲盖弥彰的色气。 他慢条斯理摘了表,又捉住钟弥的手,亲自服务,将带着他体温的金属表带,推到她纤细的手腕间。 她太瘦,表扣上也很松。 钟弥动手腕,晃一晃,松弛又沉重的撞击,一下又一下,打在她白皙的皮肤上。 沈弗峥脑子里有些绮艳画面闪过,思绪一瞬错乱,他担心她不耐受,过一会儿就要因吃不住力哭哭啼啼。 眼泪是真的,热的烫的,失控地从眼眶里滚落,但不一定是不喜欢。 往往这种情况,他俯身到她耳边问怎么了,不舒服?她娇娇噎噎说出的话,通常都很胆大包天,口述他的行为,附带评价,然后同他商量轻一点慢一点,比哭哭啼啼还要人命。 钟弥还专心玩着手腕间的男表,没发现拿腿给她当座椅的男人,刚刚还说别在车上乱来,此刻目光却有一种滚水即将沸腾的暗灼。 等回了家,钟弥才知道,“别在车上乱来”这话是有重点的。 重点是不喜欢在车上,空间受限。 沈先生本人对“乱来”一贯持大力支持态度。 连最贴身的衣物都从裙底剥落,那只男士银表依旧松松环在她手腕间。 没戴表那侧手臂,被沈弗峥拉到背后,她不得不用戴表那只手去扶面前的水台。 每受冲撞,她往前荡,那只表也往前荡。 金属导热,也随她一起升温。 她手腕渐渐泛红,被手表蹭撞的,身后身下也红,其凶手,是这表的主人。
第76章 浴室吻 ◎爱从不讲道理◎ 钟弥对沈夫人何瑜的了解不多, 大半都来自沈弗峥的小姨何瑾。 平时沈弗峥很少提及他家里的人,也不知道是情感寡淡的缘故,还是这人真能做到一视同仁, 无论是看似跟他交好的沈弗月, 还是跟他不合的沈禾之, 又或者是他的父母, 他分给这些人的精力都很有限, 好与坏之间, 看不出太大差别。 本来沈弗峥不希望钟弥单独去见何瑜,说的话也很有道理。 “就算以后订婚了,结婚了, 也不需要你单独去面对什么, 我都会陪着你,你不需要提前适应这些大概率不存在的情况。” 他在场, 总是好的。 已成定局的事,倒不是怕沈夫人再从中横生阻力,肯给钟弥的妈妈送礼物,已经是一种表态。 只是他的母亲沈弗峥自己再清楚不过,菩萨面孔,温温婉婉,和和气气,却最擅讲诛心话。 怕万一到时候场面不和谐,让钟弥不高兴。 钟弥知道他的担心, 甚至能猜到如果沈弗峥陪同自己一起去见沈夫人是什么情况,就如之前几次去沈家吃饭一样, 他会戴三十岁生日何瑜送他的那块表。 旁人问起, 那就是母子之情, 只有何瑜自己心里清楚,那是一种变相提醒。 钟弥叫他放心。 她并没有抱着讨好心态,寄希望于见几次面沈夫人就会像小姨那样真心喜欢她。 “没有一个好开头的关系,就像已经绷紧的橡皮两端,大家现在就是很尴尬的状态,我是晚辈嘛,我先示好一下,也是情理之中,就算她不会很快对我有所改观,彼此也多了一些了解,起码她不会觉得——这个小姑娘好了不得啊,现在仗着我儿子的喜欢,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要跟我分立山头,百般作对。” 沈弗峥淋浴出来,钟弥还泡在浴缸里,一头浓密黑发用抓夹盘在脑后,几缕碎发垂下,湿湿沾在后背上,嘴里塞着一根棒棒糖,时不时转动小棍,另一只手撩着浴缸里的水纹,话说得头头是道,声音像是被糖球半塞住,含含糊糊。 他在镜子前将一头黑短发擦到不滴水,闻声,揉毛巾的动作一顿,侧头朝钟弥看过去,只觉得她这话…… “你跟着许阿姨看八点档的家庭伦理剧,到底学了多少台词?” 钟弥把棒棒糖从嘴里拿出来,贝齿雪白,冲他一笑:“有用我就学一学,毕竟艺术来源于生活。” 沈弗峥朝她走过去,淡笑着说她之前说自己不适合给人当老婆处理内务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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