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看看阿姨还有没有时间,再来京市一趟,我安排我妈和我大伯母,跟您再见一面,我们就流程仪式的事,再详细的聊一聊。” 这一番话,已经把事情安排得周到无虞。 章女士很满意。 外公似乎对沈弗峥那位孀居的大伯母有印象,点头夸着:“你大伯母是个做事很稳妥的人,丧夫失子,她这些年也过得很不容易。” 沈弗峥应着话:“我爷爷也这样说,我堂妹她娇纵任性,跟我爷爷闹了好几次脾气,我大伯母一直自愧没有教好她,我大伯在世时,她也是个很能干的女人,这些年倒畏着手脚,什么事也不敢揽去做了,订婚的事交给我大伯母,我爷爷也很满意。” 沈弗峥刚刚说这事是跟钟弥商量出来的,实际上,钟弥还不太懂沈家的弯弯绕绕,更想不到叫他大伯母来操持这点。 主要也是没来得及动脑子想,沈弗峥就已经安排好了。 听后,她也觉得这样好,点头答应。 他负责安排,她负责拍板,这便算他们之间的商量了。 他大伯母乐意,他爷爷也满意,钟弥当时多嘴一问:“那你妈妈满意吗?” 这怎么说呢,如果何瑜在沈弗峥和钟弥的婚事上欣然又积极,这事儿也不会落到大伯母手里。 沈弗峥不打算做硬撮合钟弥和他妈笑颜相对的和事佬,他自己就是从勋贵人家和睦联姻的产物,深知这种和睦充其量锦上添花,意义不大。 何瑜没有好态度,那他就配合她的态度,事情转交给大伯母,也是对何瑜的暗暗敲打,没有我这方的低头,只有因你而起的生分,你希望这样,那就可以这样。 何瑜自然不希望这样。 她到底是沈弗峥的母亲,她的儿子出类拔萃,以前叫她那样顺心自得,没必要为一件他已经铁了心去做的事,再跟他生出嫌隙,想通了,认清了,态度说改也就改了。 于是沈弗峥这趟来州市,她特意叫人送了一尊开过的光舍利塔过来。 她跟沈禾之不同,她同章家人无怨无仇,反而有几分真心钦佩章老先生,先前叫她耿耿于怀的,一是沈老爷子态度不明,如今已然清楚。 二便是一点为人母的不甘,总想着沈弗峥应该配个门当户对的。 她对钟弥这个人从没有意见,钟弥漂亮聪明,她都见识过的,她那个亲妹妹也没少在她耳边念叨钟弥的好。 想开了便好了。 终归是沈弗峥的一桩喜事,沈弗峥的父亲也劝她,现在悦然接纳才是最有利的,老爷子不反对,沈家没人能反对,反对也没有用,没有必要再因为板上钉钉的事,再跟儿子闹得不愉快。 那尊金镶玉的舍利塔没到州市之前,钟弥就在京市见过,由何瑾送来常锡路,人还没进门,喜鹊一样的声音先到,说你这未来婆婆这回是真大方了。 未来婆婆示好的礼物刚一送来,沈弗峥的大伯母也将电话打来,旁敲侧击问着,这事儿现在还用不用她来办。 人在领导位子上坐久了,普普通通的话都能说出不普通的味道来,沈弗峥叫大伯母放心去办,弥弥跟阿月聊过,由大伯母来操心这件事,我和弥弥才能放心。 何瑜来办,或者让章女士来办,都不太好。 这种双方不尴不尬的关系里,必须有中间人事情才好做。 …… 在钟弥家这顿饭吃到天擦黑才结束。 外公要回丰宁巷休息,这事儿以往都是章女士做,因不放心女儿开车,现在这活儿被沈弗峥揽去。 他跟钟弥是从宝缎坊步行过来的,随后就叫老林把车子开到钟弥家小楼门口,这会儿正好送外公回去。 老林有在丰宁巷七进七出的本事,但考虑到老人家身体不好,窄窄巷路,起起停停,这么坐在车里容易不舒服,便在巷子口就停下了。 沈弗峥扶着外公下车。 外公对外说封笔了,这些年自己写写画画没停下,眼睛还好使,路灯光里,瞧见沈弗峥这辆黑色A6的车牌。 “前几回没注意看,你这车牌倒是巧,是弥弥的生日。” 沈弗峥也跟着看了一眼车牌数字,扬起唇说:“那就总算对了。” 进巷子的路,路灯老旧,照明的范围有限,老林拿手电映开一片光区,沈弗峥扶着外公,放慢步子,慢慢往家走,说着这车牌的由来。 第一次来州市看望老先生,还不是这个车牌,但走的那天下雨,分别时,钟弥就胡诌一句,说这车牌是她生日。 外公笑笑说,是自己那个外孙女能干出来的事。 “我就说,那我跟你有缘。” “缘分自然是真的,那这车牌生日也不能是假的,托了我一个朋友帮忙留意,换上没几天,弥弥还不知道。” “难为你记着,事事肯惯着她。”外公说着,拍了两下沈弗峥扶自己的胳膊。 “我读书早,又大弥弥许多岁,要是叫她不开心,太像仗着年纪在欺负她,您跟阿姨怎么能放心把她交给我,弥弥还是小孩子,但我不小了,我清楚,我是仗着她对我那点喜欢,才勉强叫您跟阿姨接受我,本心里,您跟阿姨都不愿意她嫁到我们家这样的环境里来,我做不到从沈家跳出去,只能厚着脸皮跟您保证,我会对弥弥好,尽我所能地让她快乐自由。” “我真的非常爱她。” 这样的话,在钟弥面前,沈弗峥都没有说过,他从来不是一个喜欢把爱和喜欢挂在嘴边的人。 在这条只闻虫鸣蛙叫的巷子里,隐隐可听其他住户紧闭的门窗里传来声音,零碎对话,碗盆磕碰、老人咳嗽,新闻声响,好似徐徐经过一路人间至味的烟火气。 在他厌恶过、敬仰过、感恩过的老先生面前,他摹其风骨多年,仿他的字能仿得别无二致,如今也似照镜子一般坦然心声。 外公也是非常爱钟弥的人。 他能体会到最后这短短一句话里的诚意和分量。 “我跟她妈妈很难不担心她,你别看她瞧着有一肚子小聪明,人机灵得很,实际上弥弥这孩子性格很单纯,她心里一藏事就睡不好觉,打小就这样,性子也拧,有麻烦事从不跟我跟她妈妈说,她很会体谅人的,我跟她妈妈能帮她的不多,只盼着她以后能快快乐乐的。” 外公心脏不好,边走路边说这么长一段话,气息有点不稳,声音放缓了,低低说,“虽然担心她,但我们也相信弥弥的眼光,她年纪虽然小,但在家里我跟她妈妈一贯尊重她的意见,她愿意的事,我们不反对,也希望你们在一起都开开心心。” 说完,家也就在不远处了。 蒲伯在门口等着,看见手电劈开的亮光,映得灯后的人瞧不清,远远便迎上来,忙问道:“今儿高兴,可没沾酒吧?” 外公笑说:“哪还敢沾那个,弥弥怎么可能让。” 提到酒,倒是想到院子里还有一坛自酿的青梅酒,是远房亲戚送来的,现在自然是不能喝了,外公便叫沈弗峥和钟弥明天过来吃饭,把那酒开了。 已经放了一个夏天,酿到最好的时候了。 回去时,桌上的餐盘碗筷全都收拾干净,客厅的窗户大开,风扇开着强力档呼呼吹着,通风散味。 淑敏姨正在客厅动作麻利地拖地,抬眼见沈弗峥送外公回来了,手上动作也没停,只告诉他,楼上客房收拾好了,就在弥弥隔壁那间。 “弥弥刚上楼洗澡了,你要不要也先去洗个澡,毛巾、洗漱用品都在卫生间准备好了。” 沈弗峥应了声好,踩着木梯上楼,碰见章女士。 章女士想起来一件事:“刚刚在晚饭桌上,说去寺里求吉日,我忘了问,你的出生年月我要记着。” 沈弗峥跟着章女士进了楼上的一间小厅,章女士去找本子和笔,沈弗峥目光却定住,脚步不自觉朝高高的香案走去,盯着悬挂在案上的一张黑白照片。 章女士找来纸笔,刚要出声,便看到这样的情景。 她脸上柔柔绽开一个笑,在沈弗峥背后轻声介绍着说:“这是弥弥她爸爸。” 沈弗峥知道,也从照片里认出来了。 虽然大家都觉得钟弥长得像她妈妈,可细观她父亲的照片,也看出一些血脉间的相似,比如眉眼间的英气。 “我能给叔叔上香吗?” 沈弗峥忽然提出的请求有点令人意外,但章女士也没有拒绝,只在一旁看着沈弗峥礼数周全地做完简单的祭拜,心中微微起了波澜。 他在钟弥父亲的照片前,合眼敬香的样子很虔诚。 如果钟弥的父亲知道,是这样一个人跟他的宝贝女儿在一起,他会放心的吧? 记完他的出生年月,章女士跟淑敏姨说了同样的话,叫他去洗澡,洗漱用品都准备好了。 “从京市坐车过来也不轻松,晚上早点休息吧。” 沈弗峥走到口,转身说:“对了,阿姨,外公叫我们明天过去吃饭。” 章女士点点头,微笑着:“你跟弥弥去吧,明天戏馆还有事要忙,我就不过去了。” “好。” 沈弗峥没多说,回了客房洗澡。 待出来时,长发吹得半干的钟弥,穿白色的飞袖睡裙,趴在床上,手肘撑着,就床头灯的一点光,翻一本瞧着五颜六色像绘本的书。 一听洗手间门有响动,她脚心朝天的脚丫子停止晃动,也立刻没了翻书的兴趣,转头过来看他出浴。 沈弗峥头发也草草吹成半干,走到床前问:“你来跟我睡?我第一次来你家,不合适吧?” 她家这小楼结构,美则美矣,隔音实在很差。 钟弥嫌他说话声音太大,立马紧张万分,两根食指都一起比到嘴唇前,压着嗓子说。 “小声点儿!给我妈听到了,那就真不合适了。” 她那鬼鬼祟祟的样子实在可爱,沈弗峥将擦头发的毛巾搁在脖子上,弯身下去凑近她:“知道不合适你还来?” 钟弥从床上坐起来,手里的绘本朝他挥一挥:“给你送这个,我怕你认床,换了环境又不好睡觉,尤其是我家。” 沈弗峥从她手上接过绘本,没急着翻开,只问:“你家怎么了。” 趿拉上自己的拖鞋,钟弥哒哒跑过去把窗户推开,朝他勾勾手,叫他过来。 沈弗峥没明白,也走了过去。 这间客房的窗户正对后院,这个角度一览无余,可以看见一整片静谧的荷塘,莲叶经过盛夏,茎杆撑开,拥拥簇簇。 钟弥提醒他:“不是看。” 沈弗峥收回落进夜色里的视线:“那是什么?” “你听。” 稍被提醒,沈弗峥就恍然了,周遭蛙鸣一片,像是从四面八方来的,细听是有点聒噪。 “我家院子里有荷塘,所以附近青蛙特别多,尤其是这个时候,待会儿关了灯你会觉得声音更吵的,所以给你送这个绘本,我小时候睡不着,我爸爸就读这个绘本里的故事给我听,现在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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