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盛洵不常生气,但也没有人会认为他脾气好。 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公子哥儿,纵然平日里表现得再没所谓,骨子里到底是少爷脾性。 等许耀走远,才有人上来打圆场:“你跟他一般见识干什么。” 但也没有人再敢打车里人的主意。 一群人说笑几句,便识趣地散开了。 盛洵侧身,去拉车门。 他们在外边儿金戈铁马的,车里的人倒是自在。 斜侧光线漫进来,浸着她凸起的一截颈骨,小巧,圆润。 桑妤低着头,正在看陈语时发来的消息。 各种角度偷拍的照片,黑夜里模糊的身影。 大多都是她走向盛洵的车时,在路上被拍下的照片。 桑妤将照片放大,确定的确看不出是她后,才放下心来。 消息再往下翻,陈语时还在给她发: 【真好奇到底是何方神圣,盛洵这人我虽然不熟,但远远看过几次,就感觉不是什么善茬,为这姑娘浅浅忧心。】 【你是没看今晚学校论坛,真的,满屏幕都是心碎的声音。】 陈语时说话很有意思,桑妤逐一看下来,不由得被她逗笑。 手指按上去,准备回消息,面前忽地降下一片阴影。 桑妤适时地摁灭手机,抬目看过去。 盛洵脸上笑容散淡,手肘撑着车门瞧她:“下来吗?” “下。” 桑妤悄悄往他身后瞥了眼,那群看热闹的人虽然走了,但又没走太远,到底是好奇心太重,正若有似无往这边瞧。 桑妤手指轻抚了下小腹,阵阵的隐痛,刚刚在路上她就感觉到了,只是那痛不太明显,还能忍。 她的生理期就在最近,不知是不是例假来了。 “我想去一下卫生间。” 她轻蹙起眉,因为肚子痛,讲话的声调不自觉软下来,糯声糯气的。 空气短暂寂静了片刻。 桑妤微微愣了下,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语气,听起来太像是在撒娇了。 她鼓了一下嘴,心里有些懊悔。 正欲说点什么来补救。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听到身前的少年像是笑了下。 又是那种,轻轻慢慢的笑,有点儿像调情,尾音里挟着勾子。 这下脸彻底红起来,耳廓里都冒着热意。 盛洵笑够,弯腰,慢条斯理打开她面前的置物柜,将她先前塞进去的帽子和口罩重新拿出来。 桑妤头微仰,看他勾住帽子边缘,将帽舌转到前面,才抬臂慢悠悠扣她头上。 然后是口罩。 温热指腹不时挨蹭到她耳垂,带着点轻微烟气。 桑妤不自在地侧身:“我自己来。” 车内光线明暗交错。 桑妤整个人窝在座椅上,盛洵半个身子笼在她上方,呼吸交缠的瞬间,盛洵垂目看了她片刻。 然后他从善如流地起身,将口罩递到她手上。 这个俱乐部基地比桑妤想象中更大,她下车时,远远瞧见桑柠也站在不远处的人群里,和几个女生一起,视线正有一下没一下地往这边瞟。 见她从车上下来,几个人都是一怔。 桑妤不动声色地又将口罩往上拉了拉,转身往卫生间的方向走。 没想到真的是例假来了。 桑妤有些为难地攥住手机。 今天来这边的人,虽然诸如桑柠之类的人,她也都认识,但她不太想让他们知道今晚跟盛洵一起的人是她。 想了想,她给盛洵发微信:【可以麻烦你一件事吗?】 那边很快回:【?】 桑妤:【你可不可以帮我买包卫生巾?】 那边又是一个:【?】 桑妤:【拜托拜托】 想了想,她又发了一个猫咪卖萌的表情过去。 生理期的腹痛说来就来,她等这一会儿,肚子明显比先前疼得更厉害了。 她额头上浸着汗,感觉动一下都费劲,也没有多余的力气走回到车里了,只好在卫生间这边等。 又停了两秒钟,盛洵像是想要确认她到底是不是在跟他开玩笑,发了条语音过来,一字一句的,语调压得很重,像是被气笑。 “桑妤。”他沉声道,“你再说一遍,你让我干什么?” - 俱乐部不远处就有一家7-11,盛大少将车子停在门口。 感应门随着他的靠近,“嘀”一声,朝两边拉开。 里面的冷气漫出来。 这家门店开得偏僻,生意不怎么好,收银员正坐在柜台内看小说。 听见声响,神色疲惫地抬起头。 然后眼睛忽地睁得圆润。 哇靠。 哪里来的大帅比。 收银员年纪不大,眼睛随着盛洵移动,手指已经在悄悄给朋友发信息。 朋友在那头撺掇她偷拍张照片看看。 收银员立马拒绝三连:【不行不可以我不敢,人看着可拽了,我都不敢跟他对视!】 朋友继续游说:【你就去要个手机号呗,说帮朋友要的,他也不会把你怎么样吧?】 收银员蠢蠢欲动:【可是——】 句子输入一半,面前光影忽地落下来,一截骨节分明的手指轻叩她面前的桌面。 收银员抬头,与帅哥迎面对视上。 “麻烦你。”帅哥食指轻点桌面,语气平静中透着几分微妙,“卫生巾,好用的,推荐一下?” “……” 盛洵在货架边转了好几圈,那些花花绿绿的字符,根本看不懂到底是什么意思。 思索之下,只好直接来问收银员。 只是这个收银员看起来好像不怎么聪明,话丢出去后,半天也没接上。 他有些不耐烦地皱了下眉。 手机在这时响起。 “说。”他划开接听键,淡声。 周明甫显然是听完八卦来看热闹的,一开口就满嘴的笑意:“我听他们说你今天带了个妹子去俱乐部,谁啊?今天金屋藏娇的那个娇娇吗?” 他说话机关枪似的,盛洵懒得听他都叭叭了些什么,直接敷衍地应了句:“嗯。” “我靠!到底是何方神圣啊?你不知道,他们说得可神了,说你冲冠一怒为红颜,爱得天崩地裂归枯石栏……” 这人越说越夸张,盛洵皱眉,将手机从耳侧拿开。 这时,收银员终于回过神来,从柜台里走出来,想了想,又回头问盛洵:“对了,您是想要夜用的,还是日用的?” 小姑娘问得认真,清脆的嗓音穿过听筒传递到周明甫那边。 周明甫喋喋不休的嘴巴倏地停下来。 “什么夜用日用的?”周明甫怀疑自己听错了,讷然道,“你现在干什么呢?” “买东西。” 耳根子终于清静,盛洵斜倚着柜台,随手从旁边的架子上抽了两根棒棒糖捏手里,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轻掀,脸不红心不跳地道, “这不,给娇娇买卫生巾呢。”
第12章 高岭植被 桑妤每次来例假都折腾得很。 年纪小一些的时候还好,这两年,几乎每次都疼得她生无可恋。 撑着洗手池站了会儿,终究还是觉得有些受不住,她慢吞吞挪出去,在卫生间附近找了块别人注意不到的角落里蹲着。 没一会儿,却听见断断续续的对话声。 “草,拽什么拽,真拿自己当太子爷呢?盛家不还有一个盛洺呢吗?” “盛洺不成器,盛洵到底是盛文晔的长子,我看盛文晔还是很看重他。” “看重有什么用?再看重,盛文晔不还是在他妈刚死一个星期的时候,就马不停蹄地把盛洺母子接回家了?” “你等着看吧,”这人又说,“盛洺那对母子不是什么好惹的主,盛洵他狂不了多久的—— “到时候落魄的凤凰,鸡都能上去踩上几脚。” 有点熟悉的声音,桑妤抬目看了一眼,发现正是她刚刚坐在车里时,同盛洵起争执的男人。 估计是方才被盛洵怼得没面子,这会儿便通过这种口头胜利法找找场子。 关于盛洵家里的事,桑妤以前多多少少也听说过一些。 只是她平日里不大关注这些圈子里的秘辛,因此了解得也不多。 她轻蹙起眉,听到最后一句,倒是不能苟同。 虽然她同盛洵接触不多,但有限的几次相处中,多少也能看出他的脾性。 有的人天生就是生长在高山上的植被,清傲、孤冷,一身逆骨宁折不弯。 她想象不出盛洵落魄的样子。 他那样的人,好像就该永永远远高悬在天上,清冷干净地俯视着人世间的一切。 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不能令他折眉,也没有任何人能将他从神坛上拉下来。 - 那几个人大概以为这边没有旁人了,说的话越来越过分,渐渐不堪入耳。 桑妤听了一会,不禁皱眉。 偏偏,她的手机在这时突然响起。 突兀的一道声响。 桑妤愣了愣。 她平时手机设置的都是震动模式,估计是她刚刚不小心碰到了。 说话的那几人声音顿时一止,警惕地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桑妤抿了抿唇,见躲不下去,只好扶着墙面站起身。 手机还在响,是桑先生打来的电话。 桑妤犹豫了一下,接通。 桑先生低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在哪?” “……外面。” “现在回来。” 桑妤皱了皱眉。 小腹一阵一阵的抽痛,令她说话的气息都是颤抖的。 桑先生对此毫无所觉。 桑妤垂下眼,尽量平静地说:“我现在不太方便,晚一点可以吗?” “不行。” 听筒里静滞了大约半分钟。 桑先生:“你办完自己的事立马回来,不能超过十点钟。” 像是大发慈悲的施舍,讲完,他又添一句,“桑妤,你妈妈的病情实在控制不了,我也没有办法,你体谅一下爸爸?” 这次语气放缓了些,声音听起来似乎很温柔。 桑妤慢吞吞垂下眼睑,遮盖掉眼底一闪而过的阴翳。 “好的,我理解的。”她乖巧道。 “嗯,辛苦你了,我今天让助理给你挑了一套C牌的高定首饰,放你房间里了,回头你看看喜不喜欢。” 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桑妤攥住手机的指节微微收紧,看到盛洵在两分钟前给她发了消息:【过来拿你的东西。】 桑妤回了个:【稍等。】 扶着墙面站起身,看到方才说话的那几人,正神情莫测地看着她。 桑妤身体难受得厉害,心情又被桑先生方才那通电话搞得很糟,此时也懒得再理会他们。 她直起身,面无表情从他们中间穿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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