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崖一怔,本想再问些什么,可张了张口,她没有再说话。 回到房里,她一勺一勺喝着粥,脸上的担忧却越来越重。 等到喝完之后,她才忍不住似的:“若那真和顾家有关系,少将在祖宅待着安全吗?” “少将自有方法应对,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虽然之前因为那场意外,顾终南短暂地迷失过,可他依然是一个比她成熟稳重太多的人。他面对过的危机,她连想都想不到,从士兵到少将,他的应对能力毋庸置疑。不论从哪个方面说来,似乎都轮不到她来为他担心。 这一点,陆青崖也不是不知道,可她就是无法控制地在为他担心着。 “是吗?”陆青崖随口问了句,“那他回来吃过药了吗?” 不说还好,一说到这个,李四季就开始皱眉:“被赖掉了,少将还是不愿意吃。” 陆青崖失笑:“少将好面子,对你大概习惯了,下次我们可以试试合作,看他好不好意思不吃。” “等他明天回来,我们试一试。” 他这么说完,陆青崖却没怎么听进去,她只跟着他的话音笑了一下,看起来心不在焉的,眼里存着难掩的忧虑。 李四季看她这样,低了眼睛。他取下眼镜,就着衣角擦了擦:“你真的不必太过担心,现在情况如何,顾家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少将的心里都有数,他怕是早想好该怎么做了。” “真的?”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那么确定,说自己明晚有事要做。” 陆青崖抿唇不语。 倒是李四季又戴上眼镜,细细看了她几眼。 几眼之后,仿佛明白了什么,李四季轻一挑眉,短暂的时间里,他看穿了些微被小姑娘藏着的小心思,只是他没有挑破。 “少将明晚回来,但可能会回得比较晚,你若养好精神,倒是能等一等;若是你忍不住睡了,后天一早也可以去见他。可这两天你最好还是好好待着,正巧学校休息,若是没有必要,你也少出门吧。” 李四季收拾了一下桌子:“少将虽说心里有数,但事情到底没有处理完,外面还是不大安全,你自己也小心一些。” “好,谢谢。”“客气什么。” 李四季笑了笑,端着空碗走了出去,走到门口又转回来:“对了,你的手其实没有什么打紧,只是少将不放心,要给你打个板子。若你觉得不方便,随时找我来拆,但若你想让他放心些,就绑着等他回来。” 陆青崖低下头去,好一会儿才抬起来,她的耳朵有些红,说话却仍是平素里淡然的模样。 “其实也不算很不方便,我这两天不写字了,看书吃饭什么的左手都能做。”她越说越觉得像是在找借口,索性不多说了,最后只说了一句,“就绑着吧。” 李四季背过身笑,没人晓得他在笑什么。 2. 白天下过小雨,此时空气氤氲,远处屋檐上也还泛有点点水光,混合着隔壁人家取暖冒出的白烟,能看见些潮湿的烟火气。 分明是真真切切浮现在眼前,却偏生叫人想起些无根无蒂的东西。 陆青崖坐在桌前,望着外边发了许久的呆才收回目光。 等她再将注意力转回自己的右手,便又发起了愁。昨儿个一时冲动,对李四季说多绑一天。但她忍了许久,现在只想去洗个澡。要洗澡的话,这样还是不方便的。 陆青崖忍不住又瞟一眼时钟,可距离她上一次瞟去,才过了三分钟不到。 算起来,顾局长下葬的时间大约是在下午,而现在已经将近十二点了,顾终南应当把事情处理完了吧?或者事情复杂些,他没处理完,要再过会儿?那过会儿他会回来吗,还是要再留一天? 有时候思维和身体会产生矛盾,一个要继续想事情,一个却说自己累了要睡觉。便如此时的陆青崖,她觉得自己还能保持清醒,脑子却明显有些混沌了,它指挥着那双眼皮,叫它们闭上,好好睡去,自己也准备歇下,什么都不再想。 随着倦意袭来,陆青崖伏在桌上,迷迷糊糊便睡着了。 只是由于牵挂太重,她在梦里见到了顾终南。 梦境里,再不现实的东西也会被当成现实,更何况她还梦得这么逼真。在那个世界里,她等了他一夜,看着他从门口走进来才终于松一口气。 “你回来了?” 她刚刚迎上去,就听见一声枪响。 血气弥漫在四周,而顾终南倒在了她的面前。 “啊——” 顾终南刚刚进门就看见趴在大堂里睡得满脸不安的陆青崖。 “怎么在这儿睡着了?”他一整天滴水未进,此时正渴得厉害。于是在给自己倒水的工夫里,顺手轻推了她几把,“小黄连,别在这儿睡,醒醒……”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眼前的人惊叫一声醒过来,没绑住的左手一挥,把他的茶打翻下去。 “嘶——” 瓷杯带着满满的水砸在他的脚面,那杯子顺势一滚,磕了个边儿,没碎,茶水却结结实实洒了他一脚。 顾终南沉默片刻,火气刚刚酝酿出来,还没来得及撒,就被浇灭在了她的眼神里。 “哎,怎么了,你别哭啊?做噩梦了?多不好的梦啊,这么还哭上了?” 顾终南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可眼前的人并不老实,她站起来就往他肩头扑。 陆青崖的动作实在让人意外,意外到狠狠吓了顾终南一跳,他心说,这两天不见的是发生了多大的事儿,怎么这姑娘忽然变得这么热情了? 在确认他身上没有枪口之后,陆青崖才终于平静下来。 “你没事吧?” 顾终南被问得奇怪:“我能有什么事儿?” 直到这时,陆青崖终于能够将梦境和现实区分清楚。 她脸上一红。 “没……没什么……”她退后两步,结结巴巴,“我方才……方才是想问,你这两天在顾家怎么样?” “能怎么样?” 顾终南弯下腰,轻轻拂去鞋面上的茶叶。 那是顶好的皮鞋,意大利货,很难订。这还是顾常青出事之前给他买的,近两天才寄来,今儿个是他第一次穿。顾终南用衣袖擦着上面的水渍,觉得有些心疼。 可一抬头对上她巴巴的眼神,心里又有些好笑。 若是将茶打翻在这双鞋上的人不是她,他一定早就骂死对方了。 “喏,我有点儿渴,给我倒一杯茶。” 顾终南坐在一边,大少爷似的指使着人家小姑娘,在接过她兑得正好的温热茶水之后,才终于平复了一些。心道,那么茶水这件事儿,我就原谅你了。 “其实顾家没有我想得那么糟糕,只是有几个蠢人而已。”说到这里,顾终南的眸光冷了一些,“蠢的那几个,我已经处置过了,接下来应该不会再出什么乱子。” 他说得含糊,陆青崖没太懂,只是这么看着他。 但顾终南也无意将这些说得太清楚。 一个家族内部分崩离析,要对自家人下狠手取命,而追溯原因只是为了乱七八糟的什么权力。这着实不是什么光荣的好事,更不好对外人多做言语。 想起这两日发生的事情,顾终南心中的厌恶更深了些。 那个油头胖子若是不蠢不急,说不定他还真能交待在油头胖子手上。毕竟他虽对顾家有所防备,也没料到油头胖子会选在这个地方动手。 回想起处置那人时,三老爷对他的态度以及众人看狗一样嫌弃的眼神,顾终南又有些痛快。 他知道他们的心思没差多少,也清楚他们的想法不如表面可以见人,但他还是觉得痛快。报复这件事情,总是能叫人舒心的。 却可惜,这不是完结,只是个开始。 “怎么,听李四季说,你挺担心我的?”敛下所有情绪,顾终南调笑问她,“有什么可担心的,你以为,就那些个货色,能把我怎么样?” “话不是这么说……” “嗯,那是怎么说?你说,我听着。”顾终南双手捧着茶,眨着眼睛,看上去竟然有几分纯良。 “我……” 陆青崖觉得自己无话可说。 “行了,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顾家说到底也就是我家,我家的情况我还算了解,那些人在想什么我也都懂,他们想要的暂时都已经得到了,我现在对于他们而言可有可无,以后那边应该不会再闹出什么事了。” 陆青崖一怔:“什么叫都得到了?” “他们想要的,不就是顾家的家主之位吗?”顾终南笑得很冷,“从今日起,我不再插手顾家事务、不再过问顾家决定,也自辞了家主之位。换句话说,我与顾家不再有任何关系。” 陆青崖或许不懂这对顾家代表着什么。但她绝对知道这对顾终南而言意味着什么。 “你为什么这么做?” “小黄连,我与顾家的关系,你不晓得。” 顾终南活动着手腕,很轻很慢地转着那个瓷杯子。 “血脉、亲缘在权力二字面前疏淡如水,大家住在一个宅子里,却不如寻常家庭亲密。反而像是那些困兽日日被关在同一个铁笼。没有人真心待谁,没有人贴心关切,每个人想的,都是怎么样才能让自己分到的肉羹更多一些。风光在外的长津顾家,真要去看,其实不堪得很。” 他像是怀念,像是感叹,语气却平淡,仿佛在讲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不就是一个家主吗?我爸不在乎,我也不在乎。”他说到这里,又喝了口水,水已经有些凉了,喝得人越发清醒,“虽然不在乎,但起初,我也还是想把它争过来。这本就是我的东西,就算不要,也该是由我说不要。尤其是看见他们使了那么多手段想同我抢这东西……我并不想让他们如愿,可是我没办法。” 顾终南轻嗤:“我其实不想这么说,显得自己多可怜似的。但我不如从前了,至少不如刚回长津的时候。顾家家主这个位置,它其实是我的,但是我争不来。” 陆青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末了,也只是接过他手中的茶杯。 “水凉了,我给你添点儿热的。” 她心思敏感,很容易察觉到别人的情绪;她也善于言辞,很会说些开解人的话。然而那都是在别人面前,都是从前。 自遇见顾终南起,只要碰上他的事,她就只能瞎担心,除此之外,便什么都不会了。 “不说这个了。” 顾终南几步上前接过茶杯。 “你的手还没拆板子?怎么,李四季不是说影响不大吗?” “是不大,没什么问题。”陆青崖不自然地扭开头,“今天准备拆的,但是……我,我今儿个没想起来。 陆校长从小教她许多,不论是文本学问还是人际变通,她都学得灵活。唯独这说谎,她可以说是半点儿不会。所以,她一说起来,就变得又慌又结巴,脑子都不会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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