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砚浔啧了声,苏湛铭喝了口水,继续说:“有女歌手来是真的,拍MV是假的,人家是来找盛原大少爷告白的,狗仔嗅到了风声,追过来拍八卦。” 赵澜羽小声惊呼,书燃心跳都梗了,下意识地往周砚浔那边看。 周砚浔揉着眉心,侧眸朝书燃看了眼,“那天我不在学校,根本没见到什么女歌手,告白也跟我没关系。” 苏湛铭一手搭在周砚浔的椅背上,唇边勾着笑,“还听吗?我院一草身上,这种故事太多了,一件比一件精彩。” 赵澜羽可太想听了,眼睛亮亮的,催苏湛铭再讲一个。 周砚浔头疼地叫来服务生,给每人加了杯香橙红茶,讨饶道:“学长放我一马。” 一群人哄笑起来,小包厢中氛围轻快。 红茶是热的,玻璃杯抱在手心里,暖暖的,很舒服。 其他人在笑,书燃低头喝茶。茶汤没过唇齿,她觉得这家店的手艺不过关,茶煮得太涩,还有点酸,不好喝。 手机在这时震了下,有新消息,书燃滑开屏幕,就看见—— X.【生气吗?】 书燃睫毛轻颤,她没回复,屏幕朝下,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 饭桌上的话题已经从情感八卦跳转到97年那场席卷港城的金融危机,以及惊心动魄的十个交易日。 书燃静静听着,没有说话。她觉得自己也像一个股民,因为太过贪心盲目加仓,最终被套牢,逼近爆仓的临界点。 那么,又是谁养大了她的贪心? 让她不受控制地,想侵吞,想独占,想完完整整地得到一颗心、一个人。 她想得到…… 其他人都在说笑,小包厢里热热闹闹的,书燃悄悄抬起眼睛,目光落向餐桌对面。 周砚浔还在跟苏湛铭说话,聊着对冲基金、债券逆回购之类的话题,视线却和书燃的正对上,唇角懒懒勾起来,眸底有细碎的光。 书燃像是被那记眼神蛊住了,整个人几乎不能动。她看见周砚浔拿着热红茶的杯子,指腹反复揉捻着杯口的某一处。她不由低头,去看自己用过的那个杯子上,杯口的位置,赫然落着一枚唇印。 润唇膏留下的印子,规整、漂亮,似有若无的香橙味,以及很淡的诱惑感。 书燃搞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慢慢的,也把指腹贴了上去,学着周砚浔的动作,贴在杯口,盖住那个浅淡的印子。 * 那天吃完饭,周砚浔是准备送书燃回学校的,他跟苏湛铭都开了车。书燃从柜台那里拿了两颗薄荷糖,分给赵澜羽一颗,把随身携带的护手霜也挤了一些到赵澜羽手上。 护手霜的味道很好闻,赵澜羽想到什么,拉住许见超说:“许见超跟我一起坐学长的车,燃燃,你坐周砚浔的车吧。” 不等书燃说话,赵澜羽扶着书燃的背,把她往周砚浔那边推。 周砚浔站在车边,唇角浅浅勾着,笑得有点坏,模样特别招人。两个打扮精致的女孩子从旁边路过,盯着他看了眼,眼底有惊艳的神色滑过。 书燃刚好在这时走到周砚浔身边,周砚浔垂着眸,朝她伸手:“我看见你给别人糖了,我的呢?” 耳边传来那两个女生的对话—— “看吧,我就说不可能是单身,帅成这样,早被人捡走吃了。” “又没亲亲抱抱,也许是普通朋友呢。” “不可能,男的那语气和神态,一看就不是对待普通朋友,死心吧!” …… 薄荷糖都吃光了,但书燃口袋里还藏了颗别的,她正要拿出来,周砚浔的手机屏幕亮了,是一通来电。书燃看见周砚浔脸色微微一变,直接挂断,紧接着,震动声又响起来,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周砚浔朝无人的地方走了两步,接电话时语气颇为不耐,书燃隐约听到些声音—— 絮言、絮言…… 周絮言。 她默默回到赵澜羽身边,对苏湛铭说:“周砚浔好像临时有事,学长,我能搭你的车回学校吗?” 话音刚落,周砚浔那边的通话也结束了,他看见书燃上了苏湛铭的车,并未阻拦。 周砚浔走过来,书燃降下后座一侧的车窗,冷风拂面,吹着她的头发和脸颊,散开淡淡的暖香味。周砚浔俯身,一手搭在车窗上,“对不起,不能送你了,到学校后给我发消息。” 书燃揉着口袋里仅剩的一颗牛奶糖,笑了下,“你去忙吧,不用担心我。” 周砚浔盯着她看了会儿,忽然说:“别生气。” 车里太安静,不止书燃,其他人也都听得清清楚楚。 赵澜羽露出错愕的神色,不太敢相信周砚浔这样的人居然会用卑微又温柔的语气同女生说话,连副驾上的许见超都忍不住透过后视镜朝后排看。 书燃不太喜欢那些打量的眼神,将车窗升起来,同时说:“你快走吧,真的不用担心我。” 苏湛铭朝周砚浔挥了下手,慢慢启动车子驶入主路。 赵澜羽回头看了看,胳膊抵了下书燃,小声说:“他还在看你呢。” 书燃心不在焉地摆弄着手机,“嗯”了声,没说话,没回头。 赵澜羽想了想,“他好像真的挺怕你会生气。” “怕”这种字眼,跟周砚浔实在不搭调,“盛原少爷”的名号顶在头上,要什么有什么,谁能让他觉得怕? 书燃将屏幕解开又锁定,勉强应了句,“我又不吃人,有什么好怕的。” “可能是太在乎了吧,”赵澜羽声音更低,“太过在乎,就会患得患失、小心翼翼。” * 恩益作为弈川市最好的私立医院,诊疗水平声名在外,天都黑了,停车场依旧塞得满满当当。周淮深在恩益占有一定数额的股份,是股东之一,从小到大,周砚浔不晓得往恩益跑过多少次,跟多个科室的主任医师都混成了熟人。 停车位不好找,他也懒得找,直接在住院部的大楼前刹了车,钥匙一丢,扔给保安处理。 值班保安认得周砚浔,客客气气地叫周先生。周砚浔有点出神,没听见这声招呼,乘电梯直奔三十层,那里有几间仅供内部使用的高规格康复病房,是外人花钱都买不到的。 一年里,周絮言总要在这儿住上两三个月,比回家都勤。 推开门,病房里窗明几净,周絮言盖着厚被子,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护工坐在小沙发上翻杂志,时不时地往病床上掠一眼,周砚浔挥了下手,将人支出去,套间里彻底静下来,针落可闻。 他拖了张椅子到病床前,故意弄出声音,周絮言睁开眼睛,两人对视的瞬间,有种温度陡降的错觉。 一个阴,一个狠,都不是省油的角色。 周砚浔在床前坐下,长腿交叠,“护工用病房的座机打电话给我,说你想见我。” 周絮言的样貌随了母亲,非常清秀,就是瘦得太厉害,形销骨立,面色泛着不健康的青白,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个旧疾缠身的病秧子。 他撑着手臂慢慢坐起,抬着眼皮斜斜瞥来一眼,“倒杯水,我渴了。” 周砚浔笑了声,听不出是个什么情绪,拿玻璃杯接了小半杯,递过去。 病床上的人手都没伸,只说:“太凉,我喝不惯,要热的。” 周砚浔一点没犹豫,甩手就把杯子砸了,碎裂声又清又脆,他转身要走,听见背后传来一记笑:“不愧是少爷,脾气真大,脸色说翻就翻。” 呼吸不畅,那道声音咳了几下,依旧是笑吟吟的语气,继续说:“周砚浔,你一个贼,拿着偷来的人生,用着窃取的姓氏,还敢这样肆无忌惮,需不需要我教教你‘要脸’两个字怎么写?” 周砚浔背对他,压着情绪,“说话别那么脏。” 周絮言还是笑,他下了床,赤着脚,悄无声息地走过来,细瘦冰冷的手指沿周砚浔的衣袖慢慢下滑,停在手腕那儿,“看看你身上这些东西——格拉夫的戒指,积家的腕表,古驰的马衔扣棉衬衫——总价是多少?十几万,二十几万?应该抵得上普通人一年的薪水吧。” 说到这儿,停顿两秒,周絮言笑意更重,他绕到周砚浔面前,盯着他,“有钱真好,姓周真好,是不是?” 周砚浔没做声,安静地站着。 “我知道你能赚钱,梁陆东教你很多,做股市,搞风投,”周絮言略矮一些,眼睛抬起来,“这些小玩意儿,不靠周家,你也买得起。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姓周,脑袋上没有‘盛原少爷’的名号,你有机会进入小梁总的社交圈吗?生意场上那些捧高踩低的贱人会正眼瞧你吗?” 套房里只亮了盏壁灯,又静又暗,窗外飘着小雪,萧索的氛围压得人喘不过气。 周砚浔脊背笔直,站在那儿,静静听着,没有表情。 “周淮深和陈西玟只有一个孩子,叫周絮言!周砚浔是什么东西?一个捡来的野种,本该烂在孤儿院里,过下等的生活,吃上一口涂了果酱的面包都是难得的奢侈,终日为三餐发愁奔波——这才是你的人生!周家收养你,让你平步青云,有了昂头做人的资本!你的一切,光鲜的一切,都是从我这里偷的,都是属于我的!” 周砚浔看着窗外细微的雪,想说什么,又平静下来,好一会儿,才淡淡开口:“你的东西我不会碰,包括盛原,不用担心。” “这种虚伪的话,你骗自己就行,何必拿来骗我,”周絮言嗤笑,“周淮深精明了一辈子,算计了一辈子,体面了一辈子,怎么可能把家业交到一个不够体面的废人手上。对他来说,利益大于一切,区区血缘算得了什么。” 周絮言手背上埋着滞留针,皮肤苍白而冰冷,他抬手,指尖一下一下,戳着周砚浔的胸膛,“要记住——你是个窃取幸福的贼,你取代了我,偷走了属于我的一切。” 房间里实在太安静,周砚浔不说话,所有神色都藏进眼底。 周絮言好像带了张面具,又好像把笑容缝在了脸上,他一直笑一直笑,笑得让人心惊,喃喃:“我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靠吃药打针吊着命,一个野种,下贱东西,却可以活得那么好,凭什么……” 窗外夜色深深,黑得可怕,刮过一阵风,有什么东西撞在玻璃上,轻微的碎响。 周絮言贴过来,垫着脚,在周砚浔耳边,用很轻很温柔的语气,“你拿走我那么多东西,我也该从你这里拿走一些,这样才公平,对不对?” “我要好好想一想,”他低笑着,带了点鼻音,撒娇似的,“想一想,拿走什么,才能真正伤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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