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丧心病狂的周絮言。 不值得。 要救他,去救他! 书燃止住哭腔,很重地咬唇,用尽一切方式, 牙齿、手指,也用尽一切力量, 撕咬、扭动,拼了命地要束缚中挣脱出去。 头发散乱地黏在脸颊上,床单布料蹭得她皮肤泛红,有些地方几乎破皮见血。 手腕上的领带最先解开,她坐起来,胡乱扯掉脚腕那儿的,踉跄着从床上跌下去。双腿发麻,落地时刺痛鲜明,书燃顾不得那些,随便披了件衣服,拿起手机。 卧室门被她用力撞开,然后是玄关那道,好在那门无法从外部反锁,很快也被弄开。 电梯不晓得出了什么故障,停在负一层一动不动,书燃等不及,索性顺着楼梯往下跑。边跑边去拨周砚浔的号码—— 不通,关机了。 该怎么办,还有谁能帮忙? 书燃身上冷汗岑岑,手机通讯录在指腹下快速滑过,她找到谈斯宁的名字,拨过去,信号通了,很快被接听。书燃像抓住一棵救命稻草,她压着情绪,简洁而快速地将事情大概说了遍。 “宁宁,”一口气跑下十几层楼梯,书燃发着抖,声音也哽得厉害,“救救阿浔,他会弄死周絮言的!” 别让他为一个疯子赔上后半生。 “书燃,你别急,”谈斯宁声线很稳,“我去找梁陆东,事情闹成这样不是我们能解决的,必须有更厉害的人出面!” 太多情绪郁结在书燃心口,几乎喘不过气,她在台阶上滑了一下,手指下意识地握紧楼梯扶手,无助而悲伤地哭出一声。 * 外头是个好天气,阳光明媚,整座城市车水马龙。 书燃身上的衣服几乎被汗水湿透,长发有些乱地粘在颈侧,她拦下一辆出租车,开门坐进去。司机问她去哪,这个问题竟然将书燃问住了—— 她不知道该去哪,去哪里能找到他,她什么都不知道。 透过后视镜,司机有些奇怪地看她一眼,“小姑娘,你不说地址,我怎么送你过去啊?” “对不起。”书燃从车上下来,失魂落魄。 出租车开走了,去接下一位乘客,书燃留在原地,茫然地眨着眼睛。 世界还是老样子,信号灯闪烁,公交走走停停。书燃站在人行路的中央,身边来来往往,有人不小心撞到她,肩膀或手臂,有人低声道歉,也有人不耐烦地瞪她一眼。 街巷尽头的小花店在播放音乐,书燃隐约听到些歌词—— “害怕悲剧重演,我的命中命中,越美丽的东西我越不可碰。” …… 手机在这时突兀响起,书燃回过神,立即接听。 沈伽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声音轻快地说:“嫂子,浔哥跟你在一块儿吗?我打他手机,一直打不通。之前浔哥说想安排一个姓严的朋友到我表哥的改装店工作,我表哥说没问题,让那朋友直接去他店里就行,薪资什么的见面再谈,肯定不会亏待的!” 改装店……姓严的朋友…… 周砚浔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他如此费劲心力,是为了谁呢? 到底是谁,在他心上,被他无微不至地爱着护着。明明已经倾尽所有,他还在担心给的不够多,不够好。 喘不过气的感觉似乎更重了,书燃不断地眨着眼睛,一下又一下,视线却没有恢复清晰,反而越来越湿。 脸颊也是濡湿一片,被风吹着,涩到发痛。 小花店里,那首歌仍在唱着,温柔又寂冷的声线—— “然后睁不开两眼,看命运光临。然后天空又再涌起密云。” …… 沉重的悲伤像顽疾,不散不去,无药可医。 不知过了多久,书燃感觉到周身一暖,有人伸出手臂抱住她。 她缓慢抬眸,听到谈斯宁在叫她的名字。 “别哭啊,燃燃,你别哭。”谈斯宁有些心疼地说,“先跟我回家好不好?” * “我爸妈出国探亲了,家里没有别人,你不用紧张,先休息一下。” 进门后,谈斯宁带书燃去自己的房间,给她倒了杯热水。 书燃眼睛很红,有些急切地问:“周砚浔呢?你有没有见到他?有没有拦住他?” 谈斯宁小声叹气,“周絮言这几年一直在云杉小苑养病,周砚浔开车闯进去,把人打了。虽然有周家的保镖拦着,没闹出人命,但是,周絮言那个身体,比纸糊得都脆,已经送去急救了。” 书燃心跳一紧。 “比较糟的是,周伯伯刚好在国内,他派人把周砚浔关起来了,手机什么的都被没收。”谈斯宁抿唇,“当初,周砚浔不听周伯伯的安排,不肯出国,腿都要被打断了,这次,恐怕也逃不过一场皮肉苦。不过,梁陆东已经出面跟盛原要人,周伯伯再蛮横,也要给麦康小梁总三分面子,很快就会有消息,你耐心等一等。” 周砚浔不肯出国,执意留在弈川,也是为了她。 都是为了她。 心疼的感觉那么重,书燃脸色苍白,努力忍住眼泪,“陈西玟和周絮言会不会把阿浔送去坐牢?” 到了要急救的程度,够得上刑事立案了。 谈斯宁摇头,“越是显赫的家庭,越怕家丑外扬,周伯伯一向爱面子,不可能任由他们把事情闹大。再者,周絮言体弱多病,不成气候,未来,周砚浔很可能是盛原的继承人。和周絮言相比,周砚浔的名声更值钱,不论周伯伯多生气,都会想办法保住他。” 相较于一个病秧子,体面而优秀的继承人,自然更重要。 可用之棋,不能弃。 桩桩件件,都是利益,都是生意。 周絮言如此偏激,自私狭隘,恐怕也是拜他父亲所赐。 书燃睫毛颤了下,鼻音很重地开口:“是因为周絮言身体不好,周家才收养周砚浔吗?” 谈斯宁一愣,“你都知道了?” 书燃点头,她呼吸很轻,不太稳。 谈斯宁的妈妈跟陈西玟关系不错,听到过不少内情,她小声说:“周絮言自幼体弱,他离不开医院,又需要适龄的玩伴,周伯伯就决定收养一个孩子。周砚浔之所以会被选中,是因为他命格够旺,能为周絮言增福增寿。” 命格——多可笑的理由。 更可笑的是,这曾是周砚浔身上最宝贵的利用价值。 那些人啊,又聪明又市侩,至亲血肉都能当成垫脚石,一个捡来的孩子又算什么。 “他们收养他,把他当成棋子,当工具,完全不顾他也是有感情的,会疼会崩溃。”书燃喃喃,“周絮言明明是既得利益者,因为自己过得不好,就见不得周砚浔好,卯足了劲儿,要把他拽下去——” “凭什么啊?” 《钟无艳》里有句歌词—— “但漂亮笑下去,仿佛冬天饮雪水。” 很长一段时间里,周砚浔就是这样的吧,表面漂亮笑着,背地里,却啖冰饮雪。 他半生悲凉,无依无靠,却从不抱怨,手捧着一颗纯挚的心,给她最好最确切的爱。 周砚浔啊—— 世间最情深的句子,都不足以形容他的万分之一。 一滴眼泪,从书燃的眼角落下来,温度灼热。 谈斯宁在她面前蹲下,仰头看她,摸了摸书燃放在膝盖那儿的手,像摸到一块冰。 这么暖的天气,她却浑身都冷。 谈斯宁觉得舌尖发苦,嘴巴张了张,半晌只说出一句:“燃燃,你别哭啊。” * 书燃在谈家住了一夜,谈斯宁抱着枕头过来过来跟她挤同一张床。小夜灯灯光细腻,两个人互相依靠着,小声聊天。 谈斯宁给书燃讲周砚浔小时候的事,讲他运动好,很会打球,只要他上场,观众的眼睛很难看到别人;讲他被小女生堵门告白,情书收到手软;还讲他泰拳练得好,单挑过半条街的小混混,全都打不过他。 意气风发的少年,锐不可当,黑发黑眸,衬衫雪白,无论做什么,都熠熠如星,是可望不可即的梦里人。 书燃脑袋靠在谈斯宁肩膀上,轻声说:“我见过这样的周砚浔,高中时他转学到赫安,我们短暂相处过。仔细回想起来,那个时候,我就已经对他心动了。” 谈斯宁有点意外,“你们那么早就认识了啊?” 书燃笑了下,“是啊,那么早。” 早在明白什么是“喜欢”之前,就已经喜欢他,只对他才有数不清的小情绪。 书燃想起什么,“其实我一直不太懂,周砚浔为什么要去赫安念书,念又念不久,很快离开。” “因为周阿姨不喜欢他,”谈斯宁声音低了些,“也不想让他有安稳的生活,就想方设法地折腾。周砚浔先是读国际高中,周絮言发疯往女孩子身上泼油漆,让阿浔背黑锅,他不得不转到另一所私立,后来,又去了赫安。” 书燃并没有太震惊,她顿了下,平静开口:“油漆那件事,原来是周絮言干的。” 原来周砚浔承担过那么多,受了那么多委屈,在她面前,却只字不提。 心口那儿闷得难受,似痛非痛的,书燃翻了个身,眼睛看到窗外的夜,轻声说:“那些人真的很会欺负他。” 聊天聊到很晚,谈斯宁熬不住,眼皮越来越沉,彻底睡着前,谈斯宁拉着书燃的手,同她强调—— “如果有人到你面前乱说话,你一定不要信。周砚浔身边没有别人,心里也是。” 书燃静了瞬,手指摸着谈斯宁的头发,“我知道,他只喜欢我。” 最喜欢的那个人,不仅住在心里,也住在眼睛里,藏都藏不住。 这一夜睡得不算安稳,书燃做了好多梦,乱七八糟,醒来时,看见外面天光微弱。她动作很轻地起了床,收拾干净,换好衣服。 谈斯宁还没醒透,迷迷糊糊的,“你要出去吗?” 书燃点点头,从柜子上拿起手机,“去见一个朋友。” 严若臻今天出狱。
第70章 温柔 时间还早, 看守所外人迹罕至。 书燃雇了辆出租车,多付了些钱,要司机和她一道等着。 车上开了广播, 乱七八糟的声音。书燃听了会儿,拿出手机, 指腹好像有记忆似的,点开了微信置顶的那个头像。文字编辑到一半,她才想起来,以他现在的处境,应该是收不到也看不到消息的。 心跳有些沉。 闲着无聊,司机没话找话,问书燃这里头关的是她什么人。 书燃回了句:“我弟弟。” 司机从后视镜看她, 挺漂亮一姑娘,气质也好,“你还是学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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