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过雨的栀城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雾里,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冷,临近过年,风依旧卷着寒气,又带着雨水的湿气,阴冷地灌进人的衣服里。 姜旭身上连外套都没来得及穿,就这么穿着件单薄的毛衣,眉眼蹙着,听唐医生一五一十将温清韵的检查结果说给他听。 情况很不妙。 她患的并不是老年痴呆症,而是另一种很罕见的特殊综合病——苏萨克氏症候群。 全球仅有两百多例病例,病患由于大脑发生病变,记忆会发生倒退,最后倒退到只能维持最多24小时的记忆。 姜旭喉间溢出血腥气,垂眸死死盯着唐医生手上的病历本,吐出一句微微发颤的话来,理智几乎无法克制,“这个病,会对她造成危险吗?” 唐医生低下眼,不太看敢直视他的眼睛,“少爷,对不起,我不知道,这种病太罕见,全球也不过两百多个病例,会患上这个病的病人都是大脑发生了严重的突变所导致的,随着患病的时间慢慢变长,他们的视力、听力都会慢慢倒退,这种受损程度是不可逆的。” 不可逆三个字如同刀子一般深深割过姜旭的心脏。 他眼前浮现小姑娘前阵子兴奋地和他说带比赛的趣事。 温清韵很喜欢现在的工作。 她那么年轻。 那么热爱舞蹈。 本该一直闪闪发光。 从前在舞台上闪闪发光,后来在大学的舞台上闪闪发光。 不该是这样。 视线里的小少爷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眼底崩起隐忍的血色。 唐医生小心翼翼地开口喊他,“少爷?” 姜旭抬眼,漆黑的眼睛紧紧地锁在他身上,似是浮木试图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有没有治愈的可能?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将伤害最小化?!” 唐医生心颤了下,颤着呼吸回他,“完全治愈的可能比较小,有的病人五年后,症状会有所改善,但也有的病人并没有出现明显的改善,目前只能通过药物对太太的症状进行一定程度的控制,以及康复锻炼来增强她的记忆力。” 对上姜旭那双已经赤红的眼睛,他到底不忍,又补了一句,“少爷,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要散尽家财也要治好太太这个病,但是这个病实在太罕见了,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还没有比较成熟的技术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唐医生走后,阳台又恢复安静。 姜旭高大的背脊微微塌着,像是气球骤然被扎破一般,背脊就这么无力地弯下去。 他沉默盯着茶桌上那本平静躺着的病历本,视线又落在唐医生留下的那包烟上。 温清韵不喜欢闻烟味,他很久没有抽过。 可是此时此刻,似乎不管他怎么想要保持冷静,脑子里的思绪却乱到不行。 他修长骨感的手泛着苍白,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烟出来,打火机啪嗒一声,亮起青色火苗,烟点燃的瞬间,他眼尾突然坠落一滴晶莹的泪。 姜旭一把将烟摁在茶桌上,滚烫的烟蒂在茶几上烧出一个黑色的洞来,太过久远的尼古丁的味道呛到他弯下腰来,低声咳嗽起来。 他担心吵醒温清韵,压低了声音,咳完后,又起身,推开阳台门,去给温清韵做早饭。 温清韵一觉睡到肚子咕咕叫才起来,醒来的瞬间,才发现已经是早上十点。 她揉着脑袋,有点儿反应迟钝地意识到自己竟然整整睡了个四个小时的回笼觉,整个身体都睡到有点儿飘飘的感觉。 往常姜旭一般七点就会做好早饭。 可今天他竟然一直到十点都没有叫醒自己。 温清韵莫名有点心慌,尤其是看着空荡荡的卧室时,她心跳了下,飞快从床上下来,趿拉着棉拖鞋跑出去找人。 刚出门,她就闻到一股很淡很淡的烟味。 温清韵鼻子敏感,对残留在空气里的味道异常敏感,她愣了下。 烟味是从阳台上传过来的。 而阳台上空无一人。 印象里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姜旭抽烟。 她不大喜欢烟味,觉得呛人,姜旭就没有在她面前抽过了。 温清韵心跳地厉害,担心他是因为心情不好抽了烟,又一声不吭出去发泄去了。 她心里急地团团转,登时要回卧室找手机打电话给她。 可下一瞬,厨房门猛然被一把拉开来。 一个黑色身影略微踉跄着,似乎脚底还打滑了一下,可是却坚定无比地朝她直奔过来。 温清韵抬眼的瞬间,看到姜旭围着熟悉的凯蒂猫围裙,手里还拿着把汤勺,他身上气压分明有点低,可在她面前停稳的瞬间,他漆黑的眼底却升起一丝温柔的笑意,他用空出来的那只手紧紧扣住她的肩膀,将她揽进怀里来,“老婆,你怎么醒了也不找我?阳台风大,等会吹感冒了。” 温清韵撞上他的胸膛,闻着他身上的薄荷香气,刚才慌乱着的心突然有了安全感,心跳恢复正常,她手圈住他精瘦的腰,试探着问他,“你今天偷偷抽烟了?” 姜旭眸色滞了下,揽着她的手有点僵硬,他很快敛去眼底翻涌的情绪,吐出一句话出来,他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低声道,“老婆,这件事情是我不对,我和你道歉,我突然烟瘾犯了,以后不会了。” 温清韵皱了下眉,思路很快被他带过去,“抽烟对身体不好,你别抽了。” 姜旭应下来,将她抱地更紧,“对不起老婆,我让你闻到讨厌的烟味了,你惩罚我一下好不好?” 温清韵总觉得他今天似乎哪里反常,可又一时间说不出是哪里不太对劲,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惩罚什么?” 姜旭骤然压下来,嗓音沙哑地不像话,他高大的身板弯着,修长的手臂直接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胸口重重起伏着,一字一句地开口,“罚我要一直用力地抱住你,让你哪也不去,就一直呆在我身边。” 温清韵好笑道,“这算什么惩罚?” 第两百一十六章 疼疼我吧 姜旭却不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她。 温清韵心莫名颤了下,直觉他心情不好,却还要在自己面前露出最好的一面,她又想起阳台的烟味。 他不是会犯烟瘾的人,不然也不会那么久都没有抽过烟。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他心情不好。 姜旭这阵子刚投资了新的项目,很有可能是项目的推进并不理想。 “老公。”想到这里,温清韵喊他,“你是不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了?如果心情不好可以说给我听,没有什么关系的,不要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 姜旭神色稍顿,低声应了句好。 温清韵对他这个回答还是不大满意,又无比严肃地抬头,拉着他的手腕,认真地开口,“投资本来就有风险,如果你投资失败了,我也会一直陪着你的,再不行,还有老婆养着你呢,我们有手有脚的,总有正经工作可以做。” 姜旭漆黑的眸动了下,他扯了下嘴角,眸底的情绪险些翻涌而来,他沉着呼吸,装作若无其事地开口,“温清韵。” 他又换上以前说话的语气,“你老公我是这么没用的人?靠女人养,像什么样子?” 感觉到他语气恢复了正常,身上的低气压似乎也没有那么严重了,温清韵松了口气,扫了眼他冷白的皮肤,笑道,“我乐意,你长得好看,性格也好,又会做饭,我养一下怎么了?” 姜旭眉心微动,温暖干燥的掌心揉着她的脑袋,语气很温柔,“你放心,不会有那个情况发生。” 两人又磨蹭地抱了一会儿,才去吃饭。 起床地太晚,只能午饭并做早饭一起吃。 吃饱喝足的美少女战士懒洋洋地趴在桌子脚下,有一搭没一搭地咬着玩具球。 两人胃口都不大,口味也偏清淡,最近天气冷,姜旭翻了冰箱里的食材,和她一起涮火锅吃。 温清韵刚坐下来,姜旭就盛了一碗滚着热气的鸡汤过来,锅底椰子鸡的香气扑上来的瞬间,她怔愣了下,刚对夏天吃火锅感到奇怪,却骤然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 她自己身上穿的是长袖睡衣。 甚至今天起来自己看到姜旭穿的也是长袖。 可她分明记得,自己和姜旭去沐荷街的时候,穿的还是夏天的衣服,太阳也无比大。 “怎么了?没有胃口吗?”姜旭看温清韵盯着眼前的火锅发呆,呼吸紧了下,出声问道。 温清韵倏然醒神,抬眼的瞬间,瞳孔里带着一丝茫然,“今年的天气这么奇怪吗?怎么突然降温幅度这么大?我明明记得昨天天气还很热,我们穿着短袖……不对,夏天怎么可能会需要穿这么厚的衣服呢?” 小姑娘的眼睛越来越迷茫,脑袋也似乎隐隐作疼,她有点无助地攥住自己的衣角。 下一瞬,她的手一暖。 姜旭已经握住了她的手,他低眼看着她,干涩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下,心脏抽痛着。 他不想让她乱想。 不想她难过。 不想她害怕。 不想要把这么残忍的事情都说给她听。 “我把温度调低了,不是你昨晚说梦话说要体验冬天的感觉吗?老公这几天休假,带你去堆雪人。”姜旭没给温清韵多少反应的时间,伸手给她夹菜转移了注意力,“老婆大人,你一直忙着考研,也该疼疼我了吧。” 温清韵吃下他喂的那口菜,只觉得他又幼稚又可爱,“所以你就把温度调低了,等着我想起昨晚的事情呢?” 姜旭嗯了一声,又继续给她夹菜。 温清韵面前的陶瓷碗堆地满满的,脑子也一时间没有转过来,被他守着一口一口地吃下他夹过来的菜。 吃饱了,温清韵又按往常一样去书房学习,学到下午的时候,她莫名有点儿犯困,伸了伸懒腰准备去洗把脸。 刚走出来,门铃便响了。 姜旭从客厅走过去开门,温清韵打着哈欠跟上去看,刚打开门,便看到张熟悉的面孔。 自婚后,林粒芝一直都在和蒋砚全球旅游,温清韵因为备考的原因,加之两人的时差也有些对不上,并不经常联系。 骤然这么看到林粒芝,温清韵愣了下。 视线里的小姑娘似乎又瘦了一点点,穿着件米色的方领温柔长袖,细白的腿被粉色的阔腿长裤包裹住,手里还拿着顶大大的防晒帽,既休闲又好看的风格。 她身后的蒋砚体格高大,似是受林粒芝的影响,长衣长裤,衣服不厚,重点是好防晒。 “亲亲宝贝!”林粒芝率先出声,整个人扑过来,一把将愣在原地的温清韵抱住。 “你不是在国外旅游吗?怎么突然回来了?”温清韵惊喜地看着她。 林粒芝眸光闪烁了下,强忍住泪意,扯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出来,“我回来给你这个准研究生加油打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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