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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是偶然闪过的一个疑窦，却无意揭开这个长达十多年的骗局。 他从来都不天真地以为当年何为致朝他伸出手是好心，他知道他们看中了他的脸，但也没有想到，竟然会被利用彻底。 “自我有记忆起，我就知道我和我妹妹长得很漂亮，从院长到护工都格外喜爱我们。但这份钟爱就好像一个魔障，那些被抛弃的孩子们生怕我们夺走被领养的机会，他们总喜欢欺负我和妹妹。” “嘉莉很懂事，有一次她把泥巴糊在我脸上问我哥哥这样我们是不是不会被打了？我不明白美貌为什么会成为原罪，我只能说是，于是后来我们每天抹着泥巴出门。” “我记得是中秋那天吧，慈善机构来我们福利院做义工，身为义工的蒋庆来那时候还挺年轻，大概和我爸爸一样的年纪，他一直抱着我妹妹，带她做玩具带她放风筝，他的手就搭在他帮她亲手换上的小洋裙上，我却不知道他早就生出贼心，还可笑地觉得他真温柔。” 朱嘉译平静地坦述被他深藏起来的回忆，清泪落下划过眼眶累累紫痕，他也一无所知。 周意一言不发，沉默听着他讲述，她知道他需要发泄。 朱嘉译或许可能真的需要发泄，凉风拂过，他感觉到脸上的冰冷，他拂去眼泪，然后将骨灰坛紧紧抱在怀里朝她看来。 “你这么厉害，一定知道我在做什么吧？” “……知道。” “不，你不知道。” 他摇摇头，平静犹如行尸走肉，哀婉叹息凝聚在他眸光中成形又散落。 朱嘉译永远记得，那边人流如潮的街头，何为致牵起他的手，指着他发的寻人启事说：“这个妹妹被大老板领养了呀，你要是想见她，你就跟我走，我把你打造成万众瞩目的新星，你就可以见到他了。” 于是他信了。 他忍过漫无天日的表演、身形、声乐训练，忍过嘲笑他长得比女人还漂亮的辱骂奚落，忍过老师幽幽晃晃摸上来的手，也忍过队友粗暴冷漠的对待，最后他被送上了蒋庆来的床。 从那以后，明面上他是风光无限的大明星，实际他就是旗舰会所用来交易的头牌而已。 他爬上这个人的床，又从那个人的床上下来，日复一日，遍体鳞伤，麻木不仁。 纵然脏得让他想吐，也只为了何为致说的那句：“走，我带你去见妹妹。” “视频曝光的时候，我去找了老聂总，我才知道原来自始至终他看上的是我们兄妹俩。他们杀了我妹妹，又耐心等我长大，你说我是不是很蠢，居然正中圈套。” 朱嘉译摸着脸，突然撕开纱布，放声大笑起来：“既然因这张脸而起，那我就毁了它，以后再也没有人会觉得我漂亮。” 也就再也没有人能伤害他了吧…… 看清纱布后伤痕的一瞬间，周意猛然捏紧拳头，那里是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他毁容了！ 半晌，咬紧牙关一字一句道：“你不蠢，是他们恶心！美貌从来不是原罪，是他们龌龊。” “朱嘉译，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好一会都没听到他回答，他只是默默亲了口骨灰坛然后放在地上。 周意看见他站得离自己远远的，也听见他越来越轻的声音。 “你真的能让他们付出代价吗？” 风一吹，他的声音散落消失，整个人在边缘仿佛一吹就要落下去。 周意心头一紧，用笃定的措辞安慰他：“真的，你看，我能找到这么多秘密，就一定可以。” “我相信你。”朱嘉译释怀地露出一个无畏的笑容，“谢谢。” 他后退了一步。 周意瞳孔猛然缩紧，还未来得及伸手，就看见他毫无顾忌，一跃而下。 “朱嘉译！”
第71章 朱嘉译对于周意来说, 从头到尾都是个工具。 利用他得到想要的信息，伪装获得他的同情，厌弃他明知有人犯罪仍然犹豫的姿态。 即便她猜测有可能是被迫，就像乐雅那群人懵懂无知被骗, 被控制着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 也从未细想过他的处境。 现在一切终于明了。 为什么他总是犹豫不决, 为什么他会对她以沈昭玟出现时表现出别样的拥护, 为什么在第二次袭击后他激动地表明原因只希望她别冷待他。 原来只是因为她稍微对他关注些，这不值一提甚至无关紧要的虚假关心，却是他这一生从未体验过的东西。 他无比珍惜，也无比雀跃。 一片树叶受到阳光照耀, 它的背面一定是阴影，阳光越亮，阴影越深（1）。 现在他的阴影终于暴露在阳光之下，周意能做的大概只有再拉他一把, 将他从绝望边缘扯回来。 “你不能死！” 周意飞扑在钟楼边缘, 一手抓住边缘处的栏杆, 一手紧紧揪住他的手腕不让他掉下去。 幸亏在察觉他有必死之心的那刻，脚步已经迈出，不然就真的来不及了。 “朱嘉译！你先上来，我有话对你说！” 朱嘉译整个人已经悬在空中, 他看了眼钟楼之下喧嚣沸腾的城市夜色, 往来霓虹勾勒出人间烟火，这个世界真是一如既往漂亮美好，让人心生不舍。 他这一生最大的祈愿就是陪妹妹长大, 可现在他妹妹早已死去。 支撑他忍受苦厄的原因到头来不过是个谎言，真的太可笑了。 谎言既已被揭开, 他已经没理由继续这场被污秽浸透的噩梦。 手臂上传来的巨大拉扯力，像是要将他从岌岌可危的死亡边缘奋力救回，他又转眼看向拼命抓住他的神秘人，纯黑奇特的面罩让他看不清之下的面貌。 他苦笑一声，笑意绝望而释怀。 “我知道你一定可以把他们一网打尽，你让我拍摄记录的东西我都已经准备好了，就在我家，你…..就让我去见我妹妹吧。” “见个屁！” 周意用力抓紧他，成年男人体重造成的拉扯力几乎将她手臂扯得发麻，她咬紧牙关一字一句劝解他。 “我辛辛苦苦让人去警局把朱嘉莉接回来就是让你去死的吗？你被他们控制这么多年，你没见过比你还惨的人吗？难倒他们都要去死吗？” “你得活着，你要亲自用他们的血祭奠你妹妹才行！” 朱嘉译怎么没见过比他更凄惨的人，他见过，可是这与他无关，他也只是沉浮在罪恶中飘摇的一片树叶而已。 他忽然伸出另一只手死死抠住周意抓着他的右手，试图用这种方式逼迫其放手。 “你救我这一次，我也会死第二次，你放手吧。” 在一次又一次接客的命令中，在一张又一张令人嫌恶的淫/邪面孔里，在朝假妹妹迈出又收回的脚步里…..他本该平凡普通的人生已经变得肮脏透顶。 他用力用指尖掐摁入神秘人的皮手套里，崩溃大吼：“我早就不想活了！！” “罪魁祸首是蒋庆来，他已经畏罪潜逃了……我想杀了他，但是我找不到他….我连这个都做不到，我还有什么颜面苟活！” 蒋庆来！ 原来他是担心蒋庆来真的潜逃！ 朱嘉译的那点力道还不至于让周意痛到松手，但这几日接连受伤，吴丰在她手上留下的刀伤在拉扯中再度崩裂，来自多重方面的压迫下，她抽了口冷气。 缓缓力道，她斩钉截铁道：“蒋庆来在我这，你要想做什么，你就去做！” “……” 朱嘉译有些怔忪，“你说什么？” “我说蒋庆来在我手里，我抓走他有用处！” “真的？” 他忽然停了动作，失去希望的双眸忽然亮了亮，没人知道他有多恨这个男人。 “真的！” 趁他停手的功夫，周意忽然松开拉住栏杆的手，等自己被下坠力拉扯到边缘时，她忽然翻转身子用脚勾住栏杆，双手抓住朱嘉译，一鼓作气将他扯了上来。 朱嘉译一躺回地面，她来不及喘气，扑过去就狠狠给了他一耳光。 “蒋庆来是罪魁祸首，何为致不是吗？新娱不是？旗舰不是？那么庞大的犯罪链摆在你面前，我就不信你不知道多少像你妹妹一样的人死在他们手里，你不去制裁他们，在这里要死要活给谁看！我要是你妹妹，都得唾弃你懦弱！” 周意多少有点恨铁不成钢，换做她被骗这么多年，死也要带一个死，他倒好，一言不合自杀。 她狠攥住他的衣领，怒骂道：“没人会理会你的悲壮，你的死最终只会被她们轻而易举掩盖，只有你好好活着，跟我一起亲手送他们去坐牢，你妹妹才会安息，明白？” 朱嘉译被这巴掌给抽懵了，好一会，脸颊上缓缓落下行泪，他捂着脸哭泣：“可是我太脏了，我真的太脏了……” “只要你的心是干净的，你就是干净的。” 周意笃定地说：“我一直在关注你，你那天特意联系我，主动说你想偷拍他们的犯罪证据，我想你一定是遇到个在乎的人才会让你忽然想反抗，那么为了那个人你就要好好活下去，你也不想她跟你一样深陷入这个漩涡吧？” 这话犹如当头棒喝，朱嘉译猛地清醒过来。 昭玟姐…..这是他有生以来唯一遇到对自己好的人啊。 他年少成名和独特美貌给他带来了财富与名气，却带不来一个好眼色。 所有人表面恭敬对他，暗地里都在指摘他是不是靠金主上位，所有人恨不得巴结讨好他却察觉不了他不舒服的状态，他的世界里充斥着虚伪、拜高踩低。 只有昭玟姐，不知他罪恶仍好心善待他，去医院看他，不管安危救他….. 她就像黑暗里盛放的红色玫瑰，亮眼夺目，充满生的希望。 她有多漂亮，他就有多脏臭。 “我…..”他蠕动着唇瓣想说话。 周意松开手，改为捂住他嘴巴，禁止他说些有的没的。 “不用多说，她是你在乎的人，你就好好放在心里。我现在带你去见蒋庆来。” 周意不愿真的听到姐姐的名字，真当听到，她卑劣行径会更让她愧疚。 不过也幸好，她的利用也成为救他的那一根稻草。 她二话不说带朱嘉译前往关押蒋庆来的地方。 必须得狠狠让他出口恶气，才能抵消他想死的心。 周意还需要蒋庆来做件事，所以把他关在临时买下的一栋单人别墅内。 别墅位置偏僻离市中心远，周围都是工业区，鲜有人会住在这里，是个非常好的隐蔽处。 现在切西亚他们都住在这里，知道她要带朱嘉译来，他们都识相的没出现，周意确认没人过后才把他带到地下室。 “你自己进去，随你处置。” 随他处置，这意思是杀了也行吗…….朱嘉译看着宛如黑洞的漆黑地下室入口，突然意识到这事非同小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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