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父亲能够抵挡住旁人对自己女儿的赞美,方正邺自然不能免俗,开心不已:“她生出来就是产房里最漂亮的小孩儿,就没有不漂亮的时候。” 方清漪感受到自己脸畔温度急速升高,她应该感到羞耻的,却因为夸赞自己的人是自己的父亲,心里只感慨,父爱可真盲目。 商从洲是长袖善舞惯了的角色,闻言,眼梢稍挑,附和着方正邺的话。 他言辞温和,进退有礼,夸赞也是恰到好处的,但方清漪却浑身不适。那种不适感,来源于商从洲望向她的眼神。 窥探,好奇,疑惑,以及,了然。 以上不管哪种,方清漪都万分莫名。 他们以前见过吗? 他眼里的恍然大悟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种困惑并没萦绕在方清漪脑海里多久,因为上车后,方正邺就问她:“怎么跑到这儿来了?有等很久吗?” “没等太久。”方清漪问他,“爸爸,怎么会和霍氏有合作?” “还在接洽阶段,合作不一定能谈成。”方正邺眉心隐着细细密密的担忧,他伸手捏了捏眉骨,“想要和霍氏合作的公司太多,我们提出的条件不算好。” 方清漪默了默,“爸爸,你有想过退休的事吗?” 正鼎集团自从方正邺接手后便走下坡路,当年的南城首富早已不复当年鼎盛。方正邺不是做生意的料,为人太正直,平生最恨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一事。好在他近些年运气不错,选的管理层和运营团队还算靠得住。只是这种靠得住——也只是拆东墙补西墙,集团每年的盈利甚至比不上方清漪每年家族信托的收入。 这不是方清漪第一次提到让他退居二线了,以往方清漪话语隐晦,问他工作这么辛苦,要不别工作了,家里的钱够他们父女二人如此奢淫无度地生活十辈子了。可方正邺每每都是揉揉她的头发,说:“爸爸还年轻,还想闯一闯。” “爸爸还年轻。”方正邺老生常谈,“清漪——” “不年轻了,爸爸,您都五十三岁了。”方清漪提醒他。 方正邺一噎:“哪有人像你这样说自己爸爸老的?” 方清漪扭头:“难不成您还觉得您是个年轻小伙?” 方正邺目光闪躲着,努力挣扎:“就……那……我才五十三岁,还没到退休年龄!” 方清漪盯着他,目光不移。 方正邺最怕她这副模样,立马束手就擒:“爸爸好不容易才能和工作繁忙的女儿见上一面,希望我唯一的女儿,我的掌上明珠,能够多点儿温柔和耐心对待你垂垂老矣的老父亲,好吗?” 方清漪紧绷的神色松弛出微末笑来,“刚刚还在说自己年轻,怎么现在就垂垂老矣了?” “没办法,女儿都这么大了,我再用年轻这词儿,也不像样。”方正邺蔼笑着,“晚饭爸爸下厨,做你最爱的糖醋排骨,好不好?” 方清漪嗯了声,又说:“爸爸,我听说你给我们台每年这个数的赞助费,真的吗?”她伸手比了个数字。 方正邺扶额,澄清:“我巴不得你辞职,回家安安分分地当你的方家大小姐。”停顿几秒,他冷哼,“还赞助费?想得美!” 方清漪被他这幅模样逗笑:“知道了,但是爸爸,我是不会辞职的。” “哎,你不愿意辞职,我也不愿意退休,还真是虎父无犬女啊。” “……” 马路两旁的路灯早已亮起,灯光明灭,方清漪的笑颜荡漾在其间。忽明忽暗的光影里,她唇角勾起的弧线渐渐隐没在黑夜里,消失不见。 提到赞助一事,方正邺陡然记起:“我听说霍氏是你们台的新赞助商?” 方清漪说:“是,您怎么知道的?” “今天谈公事的时候,听那位商总说了一嘴,说是他们小容总大发善心,批了一大笔赞助费给总台。对了,”方正邺道,“爸爸请了商总明天来家里吃饭,你要是介意的话,明天中午去外面吃,等到客人走了,你再回家。” 方正邺不爱在外应酬,一般都是请合作伙伴到家吃饭。 方清漪不喜欢饭局里的虚与委蛇,每到这种时候都会自觉避开,对于明日的饭局,亦然:“那我明天去逛街买几套新衣服,晚上回来陪您吃晚饭。” “好。” - 翌日,方清漪在中午用餐前出门。 戴白手套的司机替她打开车门,送她去往市中心繁华购物商圈,而后,负责将她和她今天买的所有奢侈品送回家里。 最近天气多变,雨时下时停。出商场停车场时还在下雨,等车停在家里的车库时,雨已经停了。 方清漪下车时还在整理自己新买的耳饰。 新买的耳坠,让她爱不释手,恨不得立马就戴上。所以下车后,她一边往回走,一边举着手、歪着头戴耳坠。 一不小心,耳坠从指尖溜走,掉入地上。 方清漪正准备弯腰捡起时,有人的动作比她更快。 弯腰,捡起耳坠,复又起身,脊背笔挺站在她面前。 “容屹?”她踩着七厘米的高跟鞋,还是需要仰视他。他个高,不驼背,一米八八的个子站在她面前,轻易地挡住近处路灯的光。 容屹淡淡嗯了声,“要帮你戴吗?” 方清漪:“你会戴吗?” 容屹:“以前帮你戴过。” 方清漪仰着头,她被他倾覆而来的阴影笼罩住。 距离逐渐拉近,方清漪感受到耳边传来的他指尖温度,微凉,浑着空气里的湿冷。更冷的是耳坠挂钩,穿过她的耳坠,贯穿她身体里,成为装饰她身体的一部分。 耳坠的重量拉拽着她的耳朵,提醒着她,耳坠已经挂上。 可容屹迟迟没有动作。 他维持着俯身靠她的姿势没变。 “容屹——”她再次叫他的名字。 “我在。” 容屹低下头,寻找她的视线。 与此同时,她转过脸,也想捕捉到他的双眼。头微仰,意料之中的,与他的视线撞到,未曾料到的是,呼吸好像就此同步,她的唇瓣与他的唇瓣,也差点儿撞到。 空气登时滞住。 雨荒唐落下,打破僵局。 “方清漪。”容屹的嗓音很哑,仿佛在泥沙里滚过一圈,喑哑低沉,“下雨了。” “……”方清漪适时地与他拉开距离,“嗯,你要走了吗?” “我要走了。”容屹说。 “我也要回家了。”方清漪叮嘱他,“下雨了,你路上小心。” 有佣人执伞过来,为她撑伞。 容屹的司机也下车,为他撑伞。 风雨袭来的夜,容屹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凉飕飕的雨水并没带走她身上的气息,浅淡清甜的花香,裹挟他全身的并非是湿冷天,而是她身上的味道。 有那么一瞬间,他连空气都嫉妒,恨不得世界是真空的。 雨水淋浇在她的身上,空气里有她存在的气息。 而他只能作为旁观者,看雨水打湿她的裙摆,嫉妒着虚无的空气。 也是在这瞬间,他问自己—— 还能忍多久,他要占有她的想法。
第12章 ◎接吻好不好◎ “容屹——” 方清漪转回身,猝不及防地撞入一双漆黑深邃的眼底。 见他仍在原地,她并无太多惊讶,背后好似长了一双眼,将他的贪念收于眼底。 可她是令他贪欲得到满足的那个。 “留下来一起吃晚饭吗,容屹?”她顿了顿,补充,“如果你不急着走的话。” 容屹始终留意着她的举动,在她转身的刹那,就已经收敛好神态。眼神微凉,平直的唇线,毫无温度地回应她:“我不急,走了也是回家睡觉。” “那,一起吃饭?” “好。” 容屹走到她面前。 他并没有接过她家保镖手里的伞。在众生面前,他是高高在上,孤冷清傲的容四少爷。怎么会屈尊替人撑伞? 两把伞,一高一低,穿过混沌雨夜。 静了两秒,容屹冷不丁问:“你不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你家吗?” 方清漪:“你总有你的理由。” 全然不在意的模样,仿佛他是死是活,都与她无关。 她对人感兴趣的时候是真的好,冷漠的时候也是真的无情。 过了好久,方清漪几不可闻地一声轻叹,无奈地明知故问:“我听我父亲说,他请了你们公司的商总来家里吃饭,你是和商总一道儿来的吗?” “嗯。”容屹闷声。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商总呢?” “还在你家,和你父亲谈事。” “那你怎么提早走了?” “……” 因为没有你。 等了几乎一天,都没等到你。 其实他并不打算来的,他讨厌应酬,讨厌与人交往。要不是商从洲说,约见的人是方正邺,就是在你年少不懂事的时候,把你吃干抹净之后溜之大吉的女人的爹。容屹才不会过来。 来之前,他还做了将近半小时的心理准备。 因为四舍五入,这也算是未来女婿和未来岳父的第一次正式见面。 可是谁能想到,闲聊的时候,方正邺突然问商从洲:“商总有女朋友吗,要是没有的话,不妨和我女儿接触一下?” 如同当头一棒。 敲的容屹气不打一处来,还必须得憋着。 商从洲欣赏着容屹憋屈的小表情,心里不知道有多嘚瑟。但他也不太敢表达出来,生怕自己笑得太开心,给容四少火上浇油。论打架,他是打不过容屹的,不是技巧上赢不了,而是容屹有种不顾死活的狠劲儿。 没得到容屹的回答,方清漪也无所谓。 世界上无解的问题多了去了,有的找不到答案,有的给不了答案,而有的根本没有答案。 - 室内灯火通明,客厅空荡,唯独水晶吊灯的璀璨灯光充盈楼屋。 管家循声赶至玄关处,解释:“老爷在会客室与霍氏的商总谈事儿。”旋即,目光触及到方清漪身边,去而复返的容屹,愣了愣,“容总,您是落了什么东西吗?” 方清漪简单叙述:“我请他在家里吃饭。” 她转过身:“容屹,我先去换套衣服,你在客厅里坐一会儿,行吗?” 雨伞并不大,即便保镖撑伞时,三分之二的伞面都给了她,但她身上依然有被雨淋湿的痕迹。 她穿着挂脖连衣裙,露出优越的天鹅颈线,两臂雪白,和他挥了挥手。上楼的时候,纤细白皙的双腿,笔直修长。高跟鞋踩踏声,远响于雨滴砸窗的声音,他心里飘落万千烟雨。 容屹一直以来喜欢着,雨将下未下的阴霾天,阴沟里肆意生长的苔藓,枯朽颓败摇摇欲坠的枝叶……这些令人倍感压抑的事物,都令他倍感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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