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宛宛仰头觑他:“你这样很不道德哦。” 唐舒捻着她的耳垂,轻声哄她:“乖,晚上翻你的牌。” 这次谢宛宛是真的下车了,踏进樱水的大门时,她还在回味楼下的吻。 现在场子里客人不多,未入夜,大露台上的彩霞是蓝紫色调的,美得像一副无价的油画。 这时身后有人推门走进露台,她听到李鑫的声音:“宛宛,” 谢宛宛闻声回头,表情蓦地震住。 “来,介绍一下。” “赵科。” 谢宛宛盯着李鑫后面的那张脸凝起眉头,耳骨洞突然隐隐作痛。 风吹鼓了他的军绿色卫衣,赵科走上前,说:“好久不见。”
第二十章 赵科大概是女生青春期里都会出现的男生。 放学时,家长通常会指着他们当反面教材,然后对自己家的乖孩子说:“啧啧啧职高里的小混混,你要好好中考,不然以后跟他们当同学。” 没人接谢宛宛放学,所以最初她对赵科没有刻板印象。 他穿校服永远只穿外套,袖子卷到臂弯,衣襟敞开,不拉拉链,故意在放学时间蹲在校门口抽烟,挑衅教导主任。独特的小麦色皮肤,剔个小平头还要凹个造型,在侧面整出块闪电的图形,讲话的时候神情痞痞,把无赖两字直接糊脸上。 初中时,赵科的高中在谢宛宛回家的必经之路,那会儿他长得还行,冲撞老师的模样很酷,总能引得她偏过去多看一眼,不过从没想跟他搭话。 第一次正面对上赵科,就是在母亲下葬的那天。 她痴痴地靠在墓碑上呆了一下午,泪腺像是被堵塞了似的,一点儿也哭不出来。 约莫是上天可怜她,替她多下了些雨,充当眼泪。 小雨淅淅沥沥地扎在暴露在外面的皮肤,腿上的疼痛逐渐麻木。 沉重的两层眼皮自动盖下来,雨声仿佛是一首漫长的安魂曲,思绪腾飞着,越来越远,听得她开始犯困。 恍惚间,雨忽然停了,视线被缠上了一层暗色的帷幔,待她反应过来是人影时,一股刺鼻的烟味儿击挑起她朦胧的意识。 她五官扭曲地顺着牛仔裤腿往上看去。 一个穿着红色夹克的男生撑着把黑色的长柄伞,露出一排白牙,冲着她笑。 “小妹妹怎么睡这儿了?”赵科轻轻地踢了踢她的腿,手上捧了束菊花,“我差点以为我妈从底下爬出来了。” 她没说话,动作迟钝地把挡路的腿缩起来,牵扯到伤口时,不由自主地“嘶”了声。 赵科应是注意到了,走到隔壁的墓碑蹲下来撇了她一眼,接着默不作声地从口袋里掏出包烟,抽出两根,一根放在面前的墓碑前,一根递到她眼皮子底下。 卷烟纸上留下斑驳的雨渍,她蒙圈片刻,摆摆手说:“我不会抽。” “小孩抽什么抽?”赵科伸手把烟搁在她母亲的墓碑前,音色爽朗地说,“你妈今天刚入住是吧,这是乔迁礼,以后咱妈就是邻居了。” 他说出来的话很粗俗,却莫名有种小小年纪看破红尘的感觉,死人这件事在他眼里一点也不悲伤。 赵科把她拉进伞下,她没拒绝,两个人蹲在两块墓碑中间。 她继续听他在耳边瞎扯:“别哭丧着脸,不好看。我妈十年前就在这住下了,对这一带熟得很,我晚上给她托个梦让她多照顾点你妈妈,摆个满汉全席给她接风洗尘。” “你妈是去地下享福的,让她放心地去吧。” 尘世间太苦,要是母亲在那边的世界真有人带她吃喝玩乐,也算是一种解脱。 谢宛宛抱着膝盖,哭笑不得:“你把我当白痴吗?” 赵科拍拍她的脑袋,吐出烟雾,感叹道:“妹妹啊,当白痴才快乐啊。” 吸了口二手烟的谢宛宛咳嗽了几下。 瞧他心大的模样,确实像个白痴。 后来是赵科把她背回家的。 一路上几乎都是男生在说话,他说他妈病死之前特意拖着病重的身子去给他买了把吉他,但是这把吉他被教导主任摔烂了。 他说他有烟瘾,目标是活到三十岁。 他说周三在live house跟着一群朋友玩乐队,问她要不要去看看。 赵科的嘴好像一条没有缰绳的野马,东扯西扯拉都拉不住,什么都敢当家常便饭似的往外说。 谢宛宛静静地听着,仅在最后搭了话:“周三我得上学。” 其实她还是斟酌了一会儿,有点想去,又不敢去。 赵科愣了愣,托着她的腿往背上垫了垫:“啊,差点忘了你是隔壁附中的好学生了。” 他用了一种嘲讽的语气,掩盖住话里的失落。 紧接着后半段路,他的话就没这么多了。 谢宛宛想自己大概是冷场了。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不上学不代表她可以肆无忌惮。 学校喜欢把学生根据成绩或者好学程度自动分为两类。于是出现了好与坏的对立面,使学生双方互相看不起。 “坏学生”骂“好学生”书呆子,“好学生”讽“坏学生”社会垃圾。 谢宛宛觉得这不公平,人性是复杂的,不能被非黑即白地定义。 所以,那会儿她真的单纯地认为赵科只是个不喜欢读书的好人,除了不好学外,他什么都很厉害。 赵科把她放在小区门口,背过身懒散地说:“好好中考,别让我在我学校看到你,我收保护费是双倍的。” 他招摇的红色夹克越走越远,是雨里惟一的一抹鲜艳。 看着男生离去的背影,心中竟有些不舍。 本应该是生命中的过客,她却想着,能够再见面就好了。 谢宛宛翘着脚往前走了几步,叫住他:“赵科,我去,我想去看你的演出。” 和赵科的开始有多温馨,之后就有多闹心。 在之后的半年里,谢宛宛一个月会旷课两三次去看他的演出,有时候是live house,有时候是街边广场,有时候是人来人往的天桥。 他的乐队里除了一个是他的同学,另外几个都是已经走进社会的青年浪子,居无定所,没有固定的工作。 谢宛宛觉得当时自己可能是中毒了,认为那样的生活很酷,甚至出现了不上学混混日子也挺好的想法。 她对赵科有着迷之滤镜,莫名的崇拜。 她偷偷地写日记,偷偷去学唱赵科的歌,偷偷去打耳洞,赵科打几个她就打几个。 地下乐队完全不能赚钱,他们乐队里的主唱因为私事多次鸽了演出,赵科很生气,差点跟队友闹翻。 谢宛宛跑上去阻止他把酒瓶子抡起来,说:“我唱好不好?” 她现在还记得赵科当时听她唱完之后的表情。 一种像是挖到宝的模样,他从地上跳起来,第一次主动亲了她的脸,激动地说:“宛宛啊,你这副是老天赏饭的嗓子啊!” 借着她这幅嗓子,乐队小小赚了一笔钱。 他带她去打了耳骨洞,很高兴地说以后有人陪他带一对的耳钉了。 谢宛宛以为他们会一直继续下去,直到她上高中,直到她上大学,然后赵科会对她表白。 谁知两个月后,地狱般的日子降临了。 学校里忽然谣言四起,说初三(一)班的谢宛宛在外援/交,隔壁职高有一半的男生都睡过她。 令她最恐惧的便是有传言说她以前是厕所里的弃婴,上过报纸。有人将那份久远的报纸翻了出来,塞进了她的抽屉。 因为她知道所有谣言里,只有这一条是真的,也只有这一条是她亲口告诉过赵科的。 谢宛宛立刻去职高见赵科,她想问问清楚是怎么回事。 天台上,赵科和几个朋友在偷偷抽烟,谈笑风生。 她躲在门后听了个干干净净。 “赵科,你那妞什么时候本垒啊?” “急什么?你想睡?” “想啊,又漂亮又嫩的,一看就是个处。” “想的美,我得把她哄住了,以后替我赚钱。” 谢宛宛不想听到更多污浊的词语,踹了门走了进去。 她面无表情地在他跟前站定,对他身边的人视而不见,冷道:“赵科。” “宛宛,你怎么来了。”赵科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慌张,被烟烫到了手指,甩着手说,“我们开玩笑呢,你别当真。” 谢宛宛把报纸扔过去,天台的风吹散了她的发丝,遮住阴寒的眸光:“我就问你一个问题。” 赵科弯腰捡起报纸,眉间微拧。 “这件事是不是你说出去的。”她的眼眶酸胀得厉害,喉咙里像是含了芥末,整个鼻腔,难受得要命。 赵科似是心虚了,讲话断断续续地:“可能我喝多了,说过几次你的事吧......有什么问题吗......” 谢宛宛的眼泪是在他说到“几次”的时候流下来的,仅此一滴,从眼尾挤出,沿着脸庞滴落在风里。 耳朵被风吹得嗡嗡响,心中好像有什么彻彻底底地崩塌了。 “你去死吧,”她说,“请从我的世界圆润地滚出去。” 那阵妖风仿佛吹了三年,吹到了樱水的天台。 赵科瘦了,穿着一件军绿色的卫衣,肩膀线垂在大臂中间,没有一点力量感,是那种干瘪的瘦,一拳能打死的瘦。他的下颚线明朗,肤色依旧是小麦色,耳朵上与她对应的耳骨洞上穿了只银色的耳骨环,带着点野性,更多的仍是无赖。 这时,李鑫刚好来了个电话,没有察觉到两人之间气氛诡异:“宛宛你带他熟悉一下工作环境,别欺负人家哈。” 谢宛宛满不在乎地把眼神撇开,转回去看彩霞洗洗眼。 赵科走到她身边,笑着说:“你好像长高了。” 落在谢宛宛耳朵里像是在讽刺自己当年那段白痴般的日子。 对这种男人付出过信任与感情,简直是耻辱。 谢宛宛不免觉得好笑,开口道:“我看你像个矮冬瓜。” 以前没觉得一米七五的男生矮,现在看着身边的男生驼着背跟她差不多。 “你以前嘴可没那么毒。”赵科说,“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事儿能不能翻篇?” “哪件事?”谢宛宛明知故问,“我们很熟吗?” 修身的针织裙勾勒出窈窕的腰线,赵科的目光落在谢宛宛的侧脸上。 他以前就知道她会变得很漂亮,初中就是个美人胚子,长开了之后,只是抬眸眨眼,都美艳动人。 他愈发懊悔以前顽劣的自己,弄哭了她。 “谢宛宛,不管你记不记得,” 赵科本能地想去口袋里拿烟,手上动作一顿,忽而记起来三年前就戒了。 他把放回栏杆,神态郑重,声音稍嘶哑:“我都欠你一句抱歉。” 听到之后,心里异常平静,波澜不惊,一丁点儿水花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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