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最早的时候是给有钱人家做家政阿姨,听说收入不错,攒下了许多钱,愿意拿出来培养她上兴趣班,对她像亲生的一样,谢淮有的,她一定也不缺。 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一天被那户人家开除了,她变得节俭起来。可是谢汉林染赌博上瘾把家里的积蓄花了一大半。 母亲出意外的那天,她陪着她去找谢汉林。 那个漆黑的,下着小雨的夜晚,谢宛宛永远忘不了。 谢汉林又偷了钱出去赌了,看田霞忧心忡忡,她走过去,握住布满细纹的手:“妈,我们去找他吧,不然你今晚也睡不着,对吗?” 田霞点了点头,安顿好谢淮,便带着她出门。 母亲牵着她走在人烟稀少的人行横道上,雨下的不大,他们撑着一把黑伞。 灯上绿色的小人跳了两次,她急忙小跑起来,回过头喊着:“妈,快点儿——” “当心!” 不等她的反应,田霞猛地迎面冲来把她推进绿化带,紧接着巨大的碰撞声在耳边响起。 手臂很痛,钻心的疼,手掌上被树枝划出一道道伤痕,她呆愣地坐在灌木丛里,眼睁睁看着母亲被一辆深蓝色跑车撞出十米。 她愣愣地把视线挪向肇事者车窗,里面是一张女人侧脸,戴着墨镜,她迅速看了她一眼,跑车再次启动,扬长而去。 田霞当晚被判定脑死亡,姗姗来迟的谢汉林选择了放弃治疗。 这个选择她能理解,但是她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事故判定书上的肇事者是个男人。 眼看谢汉林即将在事故认定书上签名,多日没有讲话的她冲上去撕扯他拿笔的右手,喊着:“女的!爸!我看到了开车是个女的!!肇事逃逸的是个女人!头发是长的!” “别吵!”谢汉林一把将她推到地上,簌簌落笔。 一旁的谢淮被吓着了,痛哭流涕,好像把她的眼泪也一起流出来似的。 吵死了。 母亲下葬后,她开始变得叛逆,时常不在家,她和赵科游荡在外,寻找一条属于自己的出路,仿佛是一只迷路的羔羊。 和谢汉林彻底闹掰是在去年过年。 她回到家,发现家里多了很多昂贵的摆件,谢汉林甚至买了一辆新车。 一辆落地六十万的车。 那天晚上,她刻意很晚才回去,因为谢汉林通常晚上才出门参加赌局。 人还没走上楼,她已经在下面听到谢汉林带着醉意讲电话,口气猖獗。 “我们家霞儿惨呐,被我姑娘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脑死亡了,神仙也救不了她......” “既然对方愿意补偿两百万,我觉得挺诚恳的,就这样吧。” “我也能随孩子妈的遗愿把两个小孩带大,再说了,我姑娘那儿以后还能收个彩礼钱呢......” “把她送给老李家儿子?不可能,我姑娘长得好看以后一定能钓个贵的,多钓几个也行,不枉我养她十八年哈哈哈哈......” 谢宛宛站在楼梯口,指甲刺入红漆里,她静静地望着楼台一边的白墙。 影子张牙舞爪的贴在墙上,像是被熨斗熨烫过似的,直长,单薄。 脆弱到踩一脚就能踏碎。 脑海里的身形可太眼熟了。 哦对了。 谢宛宛垂眸望着病床上插着管的男人。 就跟现在一样,她想。 绿色的氧气瓶里咕噜咕噜冒着泡,一条长长的管道露在外面,连接着氧气罩。 肺癌离开氧气会如何? 脑子里闪出这个问题时,手已经伸了出去,指尖碰到嘴上的塑料片,上面覆着水汽,能听到沉重卖力的呼吸声。 他在努力呼吸,她却轻易能让他断气。 慢慢的掌心清凉,一同碰到了氧气罩。 脑海里是黑色的,耳畔回荡着污浊不堪的话。 紧接着她看到了,母亲躺在雨夜里血流成河的尸体—— “啪!” 一声清脆的拍击声,皮肤火辣辣得疼,谢宛宛倏地清醒过来。 他狠狠抓住了她的手腕,指节分明的手宛如镶嵌在了上面,指缝处露出她雪白的肌肤。 她重新开始呼吸。 谢宛宛抬眸,眼底恢复了一些光泽。 冷涩的烟味儿混在他身上的香水里,飘了过来,驱散脑海的阴霾。 唐舒慢慢松下手劲,如往常般把她的手牵进大衣口袋里:“小手又这么凉,来例假了?” 这天,他告诉她: 善与恶仅在一念间。
第三十八章 谢宛宛就这么直直地望着他,心中有说不出的感觉,须臾的慌张,片刻的害怕,以及持续到现在的后悔。 愤恨在镜花水月中将人引入歧途。 幸好她被人拉回来了。 她失语了,一声不响地站在唐舒身侧,任由他将谢汉林安排到了别处的单人病房。从主治医生到临时护工他一一安排地有条不紊,只是全程都没放开兜里的手。 中途,她挣扎过想要抽出来,每次都被攥回去,仿佛带了副智能手铐,多次无果,到最后索性就随他牵着。 唐舒也不急着与她说话,两人并肩在门口站着,目送穿着护工制服的人将谢汉林的床位推出病房。 等到人都走了,周围恢复平静。他才放开她的手,轻声说:“警察负责把谢淮安全送回家,你养父这儿以后有护工看着,不用你亲自来。你呢?回学校?” 谢宛宛不去看他的眼睛,视线在他的下颚线滑过,点了点头。 他说的是送学校,不是回家,也不是回他家。是开始嫌弃她了吗。唐舒是位仁义君子,在亲眼看到她的坏心思后,还是为她做了这些,想必是看在两人这段时间的交情上。 谢宛宛把手收回来,反而变得更加不自在,扭了扭手腕,立刻放进自己的口袋里,指尖的温度逐渐变得冰凉:“多少钱,转你。” 其实她身上确实有一笔小数目的存款,是偷卖谢汉林车的钱,还剩下三十万。这钱她没怎么动过,现在谢汉林病了,怕是只能便宜他了。 唐舒拿出手机看了眼,单手回消息,面不改色地说:“不急,你欠我的还多着。” 她不顾他的意思,执意去要了收费单子,从手机银行划了三万到他的卡里。 唐舒收到手机短信,淡淡地看她一眼,没有动作。 从这么多天的相处看来,他没回应就是不高兴。 这点他们两个倒是挺相似的。 从病房到停车位,她一直走在前头,脑袋乱糟糟的,想什么都头疼,连车门都与她作对。拉着车把手来来回回没反应。 傍晚五点多,夜色降临,医院里人少了,有住院的病人到楼下散步,路过她时会不经意瞧她一眼。 她正在与自己斗气,脸色不会好到哪去,谁看她,就撇过去,那人马上收了目光加快步伐。 身后却有一道独特的脚步声,很轻很慢。 唐舒的影子映在车窗上。 他站在她背后,伸手环住了她的腰,俯身叹了口气:“谢小姐,你放过人家的车吧,我当你的出气筒就够了。” 她的肩膀僵了僵,愣愣地看着车窗慢慢降下来,一张陌生中年男子的脸呈现在眼前,凶狠地瞪着她。 谢宛宛急匆匆地哈腰道歉,起来时眼睛往边上一晃,找到了唐舒的车忙不迭地钻进去。 一上车,瞬间被熟悉的香水味儿包裹住,绷了许久的神经渐渐放松,有种进了桃花源的安心感。 眼睛盯着挡风玻璃外的男人,他在和刚才那位大哥说话,笑得很优雅,大概是在帮她道歉。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心脏越跳越激烈。 暖黄的照明光下,唐舒裹挟着冬日的风寒坐上车。 偏过头,他看着女人的眼睛里微微溢出亮光。他一看便知她又在胡思乱想。 他发动汽车,打开暖气,忽然不着调地说:“我们玩个游戏吧。” “啊?”谢宛宛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游戏?” 他的手肘撑在方向盘上,脸上的光影看上去很温和,“许空他们最近常玩的【你有我没有】。” 谢宛宛知道这个游戏,朱子钰在寝室里也会玩。规则很简单,一共五根手指,每人轮流说一件只有自己做过,别人没做过的事情。但场上有人这么做过,就掰下一根手指,谁先用完谁就输了,接受惩罚。 她还没想好要不要玩,方向盘上的手臂支起来,唐舒伸出了五根手指,闲散地将视线投向她腿上的手。 谢宛宛舔了舔嘴唇,把手翻过来,张开五根手指。 车上开了暖气,冻僵的手指恢复了些知觉,但动作还是顿顿的。 看她配合的样子,唐舒似乎很满意,清了清嗓道:“我初三赚到了人生第一桶金,五十万。” “......” 谢宛宛缓缓地掰下大拇指。 真是不公平啊,怎么会有他这种家境好,人帅,脑子聪明,还会赚钱的人类啊! 俗话说上帝为你关闭了一扇门,就一定会为你打开一扇窗。那唐舒关上的门在哪儿? 她盯着四根手指头,想了想:“我......小学开始就不尿床了。” 语毕,她又觉得这一条说的很没脑子,人家小孩出生就赢在起跑线上了,肯定处处都—— “咳,咳,咳!” 这时,一道不自然地咳嗽声打断了她的思路。 循声望去,赢在起跑线上的这位好像少了根手指。 谢宛宛以为自己眼花了,紧紧眯了几下眼睛。 一双深邃冰凉的眼眸前,俨然竖着四根手指。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抬眼盯着唐舒,强逼着自己别笑,捂着嘴:“我替你保密。” 唐舒皱了皱眉,躲开了她的视线,抬手关掉了顶灯。可还是让她捕捉到了耳垂的一点儿微红。他与平时不同的样子,真是变扭又可爱。 “小孩尿床天经地义。”他敏锐地看穿了她的心思,推她的脸颊,把头摆正,不让她继续看。 谢宛宛忍不住,悄悄地勾起嘴角。 唐舒忽而转换了口气,手指点着方向盘,“我说点刺激的吧......如果不是前一位唐太太过世的早,我就是一名私生子。” 嘴角的弧度僵在那儿,她看到倒车镜里自己惊讶的表情。 这是唐舒第一次对她提及家事。 话里信息量过载,堪比家庭伦理电视剧预告,为正片的狗血剧情做铺垫,令人浮想联翩。 可谢宛宛不能表露出震惊,咽了咽口水紧接着游戏。 她挠着脖子较劲儿脑汁地想,听得唐舒义正辞严地说:“玩游戏讲究得是公平,你得说一个和我尺度差不多大的。” 谢宛宛愣神,转而怀疑唐舒做这件事的企图。 她不解地看过去。 男人靠在椅背上,外头的光穿过挡风玻璃,余光略略找到他的半张脸上,表情晦暗不清,可他的眼神像此刻天上的月亮,用微弱的光在暗夜里照出一条回家的归路。她想起小时候,冬日天黑得早,回家要经过一条没有路灯的桥,由于是条小路,来往的人流不多,害怕的时候,她会抬头看一眼月亮,找寻一点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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