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佳琳当然记得这个饭盒,虽然这饭盒在她手里的时间,一共也没有两小时。 但这是她一眼就挑中的图案——小时候去乡下姥姥家,这种小黄花开的到处都是,唐佳琳出去玩,总是顺手采上一把,回去让姥姥给她编花环,然后美滋滋地戴在头上。 唐佳琳家里现在还有她小时候头戴花环的照片。 但她没想到于朗现在还留着这个饭盒。 “吃饭吧,”见她认出了饭盒,于朗心里一松,放下饭盒打开盒盖,“吃完了,我们再谈。” 他说着话,又拿个汤匙递给唐佳琳,然后打开装着米饭和糖醋小排的双层保温饭盒,唐佳琳看见旁边还有一个保温桶,应该就是酸菜鱼了。 她用汤匙搅了搅汤,问:“你让一个开浙江菜馆的大厨给你做酸菜鱼?” “他自己说他可以做的。”于总理直气壮,“我本来说不行就找个川菜师傅。” 那他肯定不能承认自己不行啊,再说万一你吃着川菜师傅做的好了,以后不光顾陈大厨生意了怎么办?唐佳琳心里吐槽,嘴上却懒得说,低头慢慢喝了两口汤。 于朗打开保温桶盖子,自己拖了个椅子过来坐下。 唐佳琳感觉他一直看着自己,就也挑眉看过去。 两人对上目光,于朗说:“我吃过了。” “……”谁问你了? 唐佳琳不再理他,专心吃饭。 于朗坐在旁边,觉得一直不说话,气氛太沉闷,就努力找了个话题:“店里最近生意怎么样?” 唐佳琳抬头看他,从眼神到脸色都透着奇怪。 “怎么了?”于朗被她看得不自在。 唐佳琳收回目光,夹了一块鱼片,说:“没什么,就是觉得很有趣,我这店开了快五个月了,你还是第一次问生意怎么样。” 于朗想解释,手机却在这时响了,他看一眼来电显示,立刻接起来:“爸。” 他们两人坐得不远,唐佳琳听见电话那边于父说:“嗯,你在哪?” 于朗犹豫一瞬,看唐佳琳收回了目光,还是说:“跟佳琳在外面。” “哦,听你妈说,你们没回去吃饭?我这边最近比较忙,回不去,你们有空多回去陪陪她。” “我知道,爸。”于朗站起来,跟唐佳琳比划一下,就出了后厨,又一路走出店门,在外面简单跟父亲说了昨天见投资人的事。 于父最近不在国内,对集团现在的业务也不插手,只针对那几个投资人的身家背景提点儿子几句,然后又把话题绕了回去。 “你还记得我当初为什么不同意你和小唐结婚吗?” 于朗不明白父亲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一时没有回答。 于父自己接着说:“因为婚姻对男人很重要,一个适合的妻子,会从方方面面给你提供助益,而不是拖你的后腿。” “爸,佳琳……” “我知道她也有优点,但以她目前的表现来说,还差得很远,你公司里忙,就该让她多跟着你妈妈学习……” “是我妈跟您说了什么吗?”于朗忍不住问。 “她哪会说什么?还担心你们两个闹别扭呢。”于父叹一口气,“你们马上就三十岁了,该考虑做父母的年纪,小唐还这么不成熟,叫我和你妈怎么放心?” 于朗嘴硬道:“我们挺好的,没有闹别扭,您跟我妈也别借机催我们生孩子,我现在不想分心……” “生孩子要你分什么心?” 于朗回头,看见唐佳琳已经从后厨出来,换曹暄去吃饭,想赶快结束通话,半是真心半是恭维回道:“我想像您一样,做个好好陪伴孩子成长、负责任的父亲。” “哼,就会拍我马屁。”于父果然不再说生孩子的事,“但你记着,老婆得教,过分纵容,是没有好结果的。” 于朗挂了电话,调整好情绪,才开门进店,问唐佳琳:“吃饱了?酸菜鱼怎么样?” “还行,跟我自己做的差不多。” 于朗:“……” 唐佳琳吃了他送来的饭,觉得该礼尚往来,就给他做了杯咖啡,请他面对面坐下,心平气和问:“离婚协议看过了吧?” 这不是于朗想要的开场白,但他还是点点头。 唐佳琳想问他看完有什么意见,刚张口,他抢先说:“对不起,我昨天……有点冲动,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 他居然道歉了?唐佳琳惊讶地瞪大眼,仿佛看外星人一样看于朗。 “还有之前商南楠的事,虽然公司录用她是公事公办,没有私人关系在里面,但我忽略了长辈之间的来往……” 唐佳琳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笑了一声。 于朗自觉已先低头道歉,而且态度真诚,她却突然冷笑,顿时有些不悦:“笑什么?” “没什么,你继续。”唐佳琳含着笑说。 于朗盯着她不说话。 唐佳琳更觉得好笑了,“要不跳过这一part?” “唐佳琳,”于朗忍不住连名带姓叫她,“我在认真跟你道歉。” 对嘛,这才是于总,唐佳琳收起笑容,配合道:“不好意思,是我态度不端正了,你等一下,我去拿电脑做个会议记录。” 她不光说,还作势站起来,气得于朗一把拉住她手腕,质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唐佳琳毫不退让,“我已经说过很多次我想离婚,你呢?你今天来,到底想怎么样?” 两人目光撞在一起,一边怒火高涨,一边冷若刀锋,火势虽然很旺,可惜刀锋丝毫不惧,火焰最终也只能自己熄灭。 “我想跟你心平气和地谈一谈。”于朗说完,松开手坐了回去。 “那我真没看出来。”唐佳琳讽刺一句,也坐回去。 于朗强压下去的怒火腾一下复燃,“刚才明明是你先挑衅,我好好跟你解释,你突然间笑,问你笑什么又不说,我……” “我笑是因为你说话有趣。”唐佳琳慷慨解惑,“还特意强调一句‘没有私人关系在里面’。” “这本来就是事实。” “哦?虽然我已经不在乎这件事,但既然说到这里了,”唐佳琳坐直身体,直视于朗眼睛,“请问于总,商南楠的简历是怎么到贵司人事部的?” 于朗:“我叫周耀光转……” 他说到一半,觉察不对,停了下来。 唐佳琳笑了笑:“总裁特助转到人事部的简历,还真是没有一点儿私人关系在里面呢。” “……”于朗忍不住解释,“当时正好周耀光在旁边,我妈提起商南楠,我懒得多管,才让她们把简历发给周耀光的。” “嗯,合情合理,换我是HR,收到这样一份简历,肯定也把人安排到总裁秘书室去。”唐佳琳还是那样淡淡笑着,“顺水人情,不做白不做。” 于朗:“……就算是这样,也不是我的意思。” “就算是这样?”唐佳琳终于不再笑了,“你别告诉我,堂堂于总,到今天此刻才想明白这里头的曲折。” “你什么意思?” 唐佳琳冷冷道:“我的意思很简单,你不告诉我商南楠在你秘书室实习,原因根本就不是你说的什么正常人事安排、没必要告诉我,而是你就不想告诉我。” 于朗看了唐佳琳两秒,才说:“我就知道你还是为了这件事。” 再次听见他这个结论,唐佳琳不气反笑:“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经历过很多次商业谈判的于总,少有的感觉到谈话节奏不在自己掌控之中,他端起咖啡慢慢喝了两口,才重新稳定了情绪。 “我一直觉得,以你对我的了解,应该知道我对你以外的女人都没有兴趣。”于朗放下杯子,缓缓说道。 “那又怎么样?我也没说你出轨啊。”唐佳琳知道他的潜台词,“我只是说,你因为懒得像刚才那样对我解释,所以故意不告诉我商南楠的事,怎么样?我够了解你了吧,于总?” “我们好好说话,你能不能不叫我于总?” 被说中了,就发脾气,男人,呵,唐佳琳冷笑一声:“那叫你什么?前夫?” 于朗气得起来就走,唐佳琳看着被门撞得叮铃作响的风铃,轻啧一声:“这就气跑了?我还没放大招呢。” 眼看外面于总已经上车,路上行人也多了起来,唐佳琳赶紧收了咖啡杯,准备招待买午饭的客人们。 后厨曹暄看她把杯子拿进来,惊讶道:“谈完了?” 唐佳琳瞪她一眼,刚要跟她算账,外面风铃又响起来,只好先丢下一句:“等会儿再跟你算账!”匆忙出去。 进来的是两个买面包的小姑娘,唐佳琳帮她们打包,收了钱,外卖平台也跳出订单,刚把外卖点的蛋糕包好,又有人进来。 唐佳琳一边拿外包装袋,一边看向门口,到嘴边的一句“中午好”,在看清来人后变成:“你又回来干什么?” “饭盒。”去而复返的于朗硬邦邦回。 曹暄恰好这时出来,见两人隔着柜台对峙,想立刻退回去,却为时已晚。 “曹暄还愣着干什么?于总要他的饭盒呢。” “哦……”曹暄眼睛转了转,“于总进来拿吧。” 于朗看唐佳琳没阻拦,跟着曹暄进了后厨。 “怎么了?又吵起来了?”曹暄小声问。 于朗绷着脸:“她根本不想好好谈。” “……她想谈时,你不跟她谈啊。”曹暄到底还是向着自己好友,“自己欠的债,早晚得还。” 刚说完,外面唐佳琳就叫曹暄,她赶紧答应一声,然后指指料理台:“饭盒我洗完装好了。”就先出去了。 于朗说拿饭盒当然只是借口,但他此时也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再和唐佳琳谈,尤其在有外人的情况下。 站在后厨等了一会儿,外面店门不停的响,知道唐佳琳忙着不可能进来,于朗只好提起装着饭盒的袋子自己出去。 唐佳琳正在柜台结账,看都不看他一眼,于朗想了想,看窗边桌子空着,就走过去坐下了。 曹暄看客人多也没吭声,等忙过这一阵,客人少了,才靠近好友,轻轻戳她手臂,示意于总还在呢。 唐佳琳也不想再浪费时间,直接走过去说:“我很忙,没空跟你吵,有事联系我律师吧。” 前半句属于原话奉还,后半句就是她现在的态度。 于朗站起来,慢慢说:“要离婚,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 “感情破裂。” “我没觉得破裂。” “三观不合。” “结婚三年了,你现在才说不合?” 唐佳琳气笑了:“我早说你也不听啊!” 于朗正想继续追问,玻璃门又被推开,一个看着有点眼熟的老太太走了进来。 “吕阿姨,这么早就过来,今天不睡午觉了?”唐佳琳回头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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