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点多,雾气沉沉,施璟坐在一辆摩的后座,身后绑着个大行李箱。这几日一直在下雨,路上水洼不断,她的鞋子和裤脚上被溅得满是星点泥渍。 到村头时,施曼容上前扶她下摩托车,“哎哟,这么冷的天,都说让你爸去接你了,你还要自己坐摩托车回来。” “坐摩托车比较快,路上一直在堵车,堵了好大一串面包车呢,只有摩托车能过。” 于东祥帮摩的师傅把施璟的行李箱卸下,拎着走。 吃过年夜饭,施璟打开行李箱,把爸妈和姥姥姥爷的新年衣服拿出来,“你们看,这是我卖二手车赚来的,你们明天就穿这个。” “真好,我家宝贝闺女可太有出息了,创业这么辛苦,还总记挂着家里人。”于东祥抖了抖皮衣,已经穿上了。 施曼容往行李箱翻了翻:“小璟,你就给我们买衣服,你自己的呢?” “我不用,我都多大年纪了,还穿什么新年衣服。”施璟泡着脚,不停往盆里添热水。 施曼容:“哎哟,怎么会不要新年衣服呢,妈有给你备了新衣服,要不穿妈给你备的那套?” “什么样的,你拿出来我看看。” 施曼容每年都有给施璟准备新年衣服,但施璟以前都不爱穿,她只穿名牌。 施曼容回卧室把衣服拿出来,是一套红色短款毛呢上衣,配上加厚冬裙,内衬是白色高领毛衣,还有一个红色小贝雷帽。 “就是这套,妈之前在去县城时买的,也不是便宜货,两千多呢。和你以前喜欢的那些大牌比不了,但妈觉得挺好看的,你看看要不要穿。” 施璟把衣服抱过来:“要,我要穿!讲究什么大牌,大牌衣服又不是金子做的,大牌的穿着能成仙吗,衣服嘛,好看舒服就行。” 施曼容搂她的肩膀:“我家小璟哟,真的长大了。” 施璟次日穿着母亲准备的那套新衣去拜年,她这次给孩子们发红包,不敢像以前一样散财了。每个红包只装8.88,就当讨个吉利。 初一这天,贺临给她打了个电话,两人闲聊了很久。施璟蹲在菜地里接电话,跟前蒋献种的那片小白菜都快被她扯秃了。 等她挂了电话,朝母亲喊:“妈,你们今年怎么有心思回来种这么多菜?” 于东祥在院子里洗碗,说话不过头脑,直接道:“是小蒋种的,他在村里时,就天天折腾这块菜地。” 施曼容拍他的肩头,压低声量:“小蒋都说别让小璟知道了,你还说,万一说了小璟不开心,不吃饭怎么办?” 于东祥反应过来,匆匆改口朝菜地喊:“不是!不是小蒋种的,是爸自己种的。前段时间店里生意不好,爸就回家种菜了,真的不是小蒋种的!” 施曼容暗叹:“你还不如别解释。” 施璟从菜地回来,耸耸肩,“行了,我知道了,别再提他了。” 她在村里晃悠,站到新修好的桥。她早听施曼容说了,村长的贪污案还没受审结束时,蒋献申请出钱重新修桥,政府那边也同意了。 看着桥头的立碑,还是一样的刻字“捐桥人:施璟”。 摸了摸苍劲流畅的笔锋,偶尔也会想起蒋献,人不是机器,记忆不可能拉进回收站粉碎。她和蒋献在一起这么多年,哪里可能把他不留痕迹地抹去。 只是她如今觉得,没有蒋献在身边的生活更好。 她不用时刻被他引诱着,没有人整日给她塞钱,对她说,拿去花吧,没事的;没有人站在她喜爱的泳池里,对她说,施璟,下来玩吧。 离开了蒋献,离开了纸醉金迷的日子,她这才发现,外面的世界广泛无际。落叶像蝴蝶一样翩然;河水里有由水草、小鱼小虾、蝌蚪......组成的生态圈;抽穗的芒草会随风的方向摇曳,会有麦子的清香;杂林里惊腾的鸟儿,叫声像风铃一样。 她一步步感受到生活原始的气息,这是蒋献在她身边时,她从未注意过的世界。 初六这天,施璟回东徐市了。 年后生意好了很多,一个月里,她就出了三台车,赚了近七万。 她和陈晓新商量了一下,决定不再背靠着陈晓新的“新达二手汽车销售服务有限公司”。她想开自己的门店,再招几个销售、还有几个二手车鉴定评估师,想自己当老板。 陈晓新支持她,告知她如何申请二手车营业执照。 施璟在二手车交易中心租了个店面,忙了两个月把营业执照申请下来,经营范围包括二手车经销、收购、汽车修理养护、二手车拍卖和鉴定评估等。 取名为“景王二手汽车销售服务有限公司”,有了自己的门店。 她招了两个销售员,都是女孩子,底薪四千五,还有五百块的交通住房补贴,外加提成和奖金。 她开的这个底薪,在行业里算比较高。 东徐市的最低工资标准是2490元,这里二手车销售员的底薪普遍在两千五到三千左右,其余全靠销售提成。 施璟开的底薪比较高,主要考虑自己刚创业,手上的库存车只有五辆,她还得外出购车,这两名销售员其实还担任她助理的工作。 开店第一个月,还算顺利,收了六辆不错的车,卖出去三辆。月底时,她带两个女孩出去吃火锅,庆祝新店开业顺利。 施璟开店这一年,的确是二手车风向最好的一年。 半年的时间,她店里的车展位库存车就达到25辆,其中一半都是自动挡,均价在20万左右。她出钱让那两名女孩去报考了二手车评估鉴定师,回来后继续在她店里工作。 现在店里共有5名销售,1名经理,2名鉴定师。 施璟稳扎稳打,先轻量化运作,店里的库存车暂时不超过30辆。超过30辆的话,她担心造成挤压,会导致车辆保值率降低。 到了下半年,综合考虑之下,施璟才决定加大场地,开设一个小型的汽车维修养护门店。 这样把旧车收来时,就不需要到别的店去翻修了,既可以节约收车成本,也能额外对客户销售相关汽车配件。 这一路过来,波折不少,但大方向还算顺利。 期间,蒋延来东徐市看过她一次。 那天两人在她的二手车店里聊天,施璟以为他会和自己说蒋献的事情。但没有,他只是谈了谈生意上的事。 施璟听得云里雾里,大概能听出蒋延抛出的橄榄枝,说南盛集团那边也想发展二手车业务。如果施璟愿意,想让她加入集团,专门负责一块二手车这块,他会给她2%的股份。 2%的股份,这可不简单。按照南盛集团现在的市值,2%的股份直接套现,起码七十亿以上。 施璟拒绝了,这么多的钱,她肯定把握不住。 南盛集团那样的大企业,她也把握不住。她还真怕进了南盛集团,在那样雄厚的财力下,哪天她见钱眼开,动用公款去买别墅买私人飞机。 她还是适合干自己的小门店,自己当老板,脚踏实地赚点小钱。 蒋延道:“你不问我,为什么会想找你合作吗?” “这我哪里知道。” 蒋延声色惯有的波澜不惊:“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大一那年,晚上来御兰紫园找蒋献,把我认成他了,塞给我一张纸条就跑。” 他静静盯着施璟的脸,“那张纸条,我一直留到现在。” 施璟想起来,那个时候好像是蒋蔚雪的生日,蒋献回家了,她没钱花,难受得很。 于是写了张纸条,跑到御兰紫园的别墅区外面,远远看到蒋献和几个人在谈话。她捂着脸冲过去把纸条塞给他,之后跑了。 原来她大晚上认错人,把纸条塞给蒋延了,这事儿她至今才知道。 蒋延从钱包夹层里取出那张纸条,是施璟的字迹,上面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欠我的钱到底什么时候还?” “所以呢?”施璟不太明白。 蒋延深邃瞳仁里像是有幽光,能把人吸进去,他轻声开口,带着和蒋献一样的蛊惑,“所以,施璟,你想当真正的大老板吗,跟我在一起,我帮你坐上最高的位置。” “你喜欢我?”施璟指了指自己。 蒋延勾起唇角:“从你塞给我纸条那天起,我就很想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施璟,以后跟着我赚钱吧,你会喜欢的。” 以后跟着我赚钱吧,这话怎么像传销公司的话术,施璟不敢答应,摆摆手:“我自己也可以赚钱。” “你可以慢慢考虑,想通了就来找我,我会一直等你。” 蒋延走后几天,贺临居然又和她表白了。施璟心想,怎么桃花运堆在一块儿了。她躺床上,静静盯着挂在对面墙上的桃木剑。 这是母亲前两天来看她时带来的,说这把剑一直挂在村中家里,以为是施璟买来辟邪的,就给她带来了。 施璟跳下床,取下桃木剑研究,见到剑鞘里塞着一张红纸,上面有一行细毛笔字:玄山道水桃木剑,桃运连连,持剑者——蒋献。 她算明白了,这是蒋献求来增加桃花运用的。她忍俊不禁,看来这桃花运加持到她身上来了,蒋献那小子是给人做嫁衣来了。 第二年,施璟的二手车店顺风顺水。 两年盈利近三百万,她存着一分没花。她不太想做二手车了,想做自己品牌的电瓶车和自行车,但不知该如何入手,只能先存着钱。 还开了第二春,和贺临在一起了。 贺临是个情绪很稳定的人,两人有着共同爱好,都想着开一家动物养老院。施璟过年时还带他回村里,跟爸妈大方介绍,这是她的男朋友。 贺临思来想去,觉得做兽医不可能存到可以开动物园的钱。和施璟商量之下,决定辞去兽医的工作,回家继承公司。 施璟这才知道,贺临家居然是江州市最大的珠宝商,全国还有很多分店。 她心里总是莫名其妙地别扭,总觉得贺临回家继承公司之后,就变成了和蒋献一样的人。但她没说出口,两人还是一直在一起。 到第三年,施璟察觉二手车方向不对。 油价上涨得令人吃惊;新能源汽车这两年迅速崛起占领市场。 与此同时,施璟打听到小道消息,听说政府即将出台一项政策——近两年上牌的车子全国通迁。也就是说,近两年来上牌的车子在全国任何一个城市都可以提档过户。 施璟思考了几个晚上,觉得油价、新能源汽车、通迁政策这三个事情加在一起,肯定会导致二手车价格全面崩盘。 油价上涨得太厉害,劝退很多人买车,新车都卖不动了,二手车市场更加缩水;新能源汽车品牌不断出新,大部分人都是直接买新车,车贩就算能收到新能源二手车,因为经验不足,也不知如何翻新,以前的评估经验都作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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