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司机在前面骂得更大声,打开车窗破口大骂:“带着个孩子还骑那么快,找死啊!” 车厢里的人瞬间理解了司机,纷纷搭腔:“就是,带着孩子要小心点骑车啊。” “路上这么多大车,电动车怎么能比。” ...... 戚绥在嘈杂的人群中稳住颀长身形,站直的一瞬间就是看向乌灵。 她还是那副神情,眼圈微红,鼻尖也微红,就这样静静地看向窗外。 她的头发很多,发丝乌黑,扎着高高的马尾,露出浑圆饱满的后脑勺,显得脸极小,微卷的发丝落在细弱肩颈上。 戚绥才发现,她那么纤细,那么瘦小。搂着她的肩时,仿佛再用力些,脆弱的骨架就要碎了般无助。 她用那么脆弱的身体撑着压力往前,总是昂扬向上,坚强又勇敢,他怎么会对这样的乌灵,说出那么无礼的话? 那可是乌灵啊,冷眼怒视他的乌灵,聪颖机智,能在高压下说出“你解决问题的方式就是解决提出问题的人吗?”的乌灵,是比钻石更璀璨夺目的乌灵。 她总是自信大方,巧笑倩兮,鬼马精灵,又冷静自持。 她的每一处都在叫嚣,个性是自由的灵魂。 他怎么能......怎么能不被她吸引。 戚绥回神间,乌灵到站了,她起身准备下车,漠然又疏离地错过戚绥,就这样离开公交车。 戚绥话都不敢说一声,如鹌鹑般跟在她后面,好几次张口,却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只能讪讪地闭嘴。 张嘴时扯动脸颊,上面还藏留着火辣辣的刺痛感,他用手摸了一下,也没太在意,继续顶着这个巴掌印四处丢人。 反正已经够丢人,还能丢人到哪去? 见到熟悉的街道和熟悉的小区后,戚绥才知道,她要回到她自己家,回到属于乌灵的地方。 小区里的绿化带没人打理,每一道绿化带都变成了私用,种了菜、种了花、种了树、种了绿色薄荷...... 小区里的狗没人牵绳,主人在旁边聊天,大的金毛和小的泰迪就在四处撒欢。 右侧有处长廊,青苔和雨水冲刷的痕迹斑驳说着岁月,长廊里坐着三三两两叙旧的鬓发花白的老人。 戚绥跟着乌灵,从这一处处穿梭而过,径直来到那栋单元前,进出大楼的门锁早就成了摆设,拉开铁门就能自由进出。 四楼,每一层台阶都显得漫长又短暂起来。 乌灵从包里拿出钥匙,拧入锁孔。 戚绥眸色黯淡,原来她一直随身带着这串钥匙,即使不在这里居住,即使这间房子里,已经没有了等她回家的人。 可她还是带着这串钥匙。 乌灵拉开吱呀吱呀破旧的铁门,迈步踏进去。 戚绥停在门外,阴影打在他脸上,本就颓然的身姿越发模糊。 乌灵背对他,淡淡道:“我要请假。” 戚绥着忙搭腔:“好。” 乌灵又道:“我明天会照常上班,也会如约工作到年前,你可以离开了。” 戚绥薄唇抿出无比苦涩的弧度,声音沙哑:“你好好休息。” 他看到那处空荡荡的阳台,阳台里的花都被挪走了,每一个花盆都空荡荡地站立在原来的岗位上,像是被无端挖去了灵魂,只剩下虚无躯壳。 他应该帮她关上门,可按在门沿处的手指用力到泛白,依旧没有勇气合上这道门。 这扇门,这扇门....... 这扇即将隔绝他和乌灵的这扇门。 他怎么能关上这扇门....... 就这么点空隙,可是戚绥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眼睁睁看着乌灵纤瘦的背影被铁门一点点掩盖,最终连头发丝都快要消失不见。 在最后那么一毫米的距离,戚绥猛地停下动作,他干涩喊她:“乌灵.......” “或许你已经不想再听,但我之前的一切都是胡言乱语。我是犯了癔症,我确实如你所说,是白痴是暴躁的草履虫,是该被人道毁灭的下水道的臭蟑螂.......” “我失去了理智,我幻想拒绝你,害怕接受你的一切。你太过于灼热又明亮,每次和你对视,就像太阳在燃烧着我卑劣的灵魂和躯干.......” “那些嘲讽和贬低,全都是假的。全都来自我可悲的自尊心,来自我阴暗扭曲的嫉妒.......” 背对他的人一言不发,似乎毫不在意他的话。 她可能不想听这些剖白,更不想知道这些无谓的事情。 戚绥苦涩而艰难地说道:“对不起,我确实是太糟糕了。” 说完最后一句话,他再也没有能留下来的理由,沉默着帮她关门,听见那声锁芯咔嚓扣实之声,他的心也跟着颤抖,紧接着抽痛起来。 他狼狈地盯着这道门,手掌按在门外,紧绷用力,却也无法透过这道门看见任何东西,听到任何声音。 他只能颓然又无力地抵在门前,受不住这股悔恨,缓缓弓着背,无声嘶鸣。 * 夜幕降临,孤冷月色寂寥地落在庭院外花枝上,蔷薇花落了,只有爬藤还在倔强地生长,等到来年春天,还会盛放,对吗? 童绵音出来时,就看见戚绥落寞而狼狈地蹲在空荡荡花墙前,拾起被风吹落的粉色蔷薇。 她几乎不可置信面前这个发丝凌乱,衣冠不整的男人是戚绥,这还是她那个永远扬着下巴,傲慢又矜贵的儿子吗? 尤其是脸上还带着伤!! 童绵音担忧又心疼地看向他:“小绥,你怎么了?” 躲着月色的男人侧眸回望,却在这个担忧的眼神中再次溃不成军。 【所有人都爱你,你有疼你的父母;明艳的妹妹;可爱的儿子.......】 【可我只有我自己。】 戚绥闭了闭眼,压抑着眼眶里涌现的热意。 童绵音走到他身边,蹲在他面前:“小绥,能和妈妈说一说吗?” 戚绥压抑的情感无法控制,乌灵的每个字都在说着——最爱她的人死了,所以你为什么要欺负我。 他眼眶微红,愧疚又难堪地说道:“我做错了事,大错特错。” 他居然对一个失去所有亲人的年轻女性,说了如此过分恶劣的话。 他根本不配说喜欢,根本不配说爱这个词。 幼儿园的孩子都知道不能让女孩摔倒的道理,可是他居然不懂。 他弄碎了漂亮的琉璃球,碎片狠狠扎进他的心脏,棱角锋利,鲜血淋漓。 他再也没有办法去面对乌灵,每每想起时,就会有滚烫的泪烧得他几乎要悲鸣。 他的所作所为卑劣而难堪,让他无地自容。 童绵音被他的悲伤感染,疼惜地注视他:“小绥,没关系。” “不。”戚绥摇头,狭长的眸就这么空洞又迷茫地盯着手里的花,他只是摇头。 不是没关系,已经说出去的话,像剑一样刺伤她,再也收不回来。 卿卿好奇地从别墅里冒出头来,疑惑问道:“爸爸,我妈妈呢?” 戚绥垂眸,嗓音沙哑:“她在家休息,她需要休息。” 卿卿噔噔噔迈着小短腿跑出来,也蹲在戚绥旁边:“爸爸,你在难过吗?” 那双纯澈的眼睛就这样看着戚绥,那双属于乌芝兰女士的眼睛让戚绥越发羞愧,他只是应声:“是。” 卿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说:“爸爸,不要难过。妈妈说会在过年的时候才离开这里,她从来不撒谎,所以过两天妈妈就会回来了。” 原来她是因为和戚白珩约定了,所以才一定会回来。不是因为工作合约...... 他没有任何可以留下她的东西。 戚绥看着戚白珩年幼稚嫩的脸蛋,久久不语。 卿卿语出惊人:“爸爸,你是被妈妈拒绝了吗?” 戚绥苦笑点头:“是啊。” 童绵音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温柔说道:“小绥要再追求灵灵吗?” “不可以。”卿卿兀地摇头,小脸蛋晃晃荡荡,“妈妈说要尊敬别人的拒绝。” 童绵音哑然,话语被堵在喉咙里,迟疑着瞥着戚绥。 而卿卿嘟囔道:“而且爸爸从来没有追求过妈妈,不能用‘再’这个词呢。” 戚绥低声:“是啊,她凭什么答应。” 卿卿克制着自己,但他果然还是很想妈妈一直待在这里,虽然妈妈说爷爷奶奶不住在一起,也很爱卿卿。 可是......卿卿能不能帮一帮爸爸? 他脆生生说道:“不过,我会帮爸爸的。” 戚绥眼里闪过一丝温柔,他看着卿卿,伸手在卿卿头顶轻抚:“你不要帮我。” 卿卿:“为什么?” 戚绥:“因为你妈妈会伤心。” 卿卿:“妈妈会伤心?” 戚绥:“嗯,如果要帮爸爸,那就一心一意去爱妈妈,只要你足够爱她,就是在帮爸爸了。” 卿卿小小的脑袋里有着大大的问号,他问:“只要这样就够了吗?” 戚绥的声音称得上轻柔:“只要这样就够了。” 看到戚白珩这一刻,他才更能深刻地明白,乌灵从失去唯一的亲人的那刻起,就在怀恋乌芝兰给予她的毫无保留的爱。 她把这份情感全部奉献给卿卿,渴望从这里再得到一份毫无保留的爱。 不掺杂利益的、绝对的爱。 但她终究要离开,戚白珩给不了她一份绝对的爱,她把这份寄托,放在戚白珩和戚绥之间。 但他的所作所为,却是让她的一切都在不停被毁坏。 他已经形成了这样的价值观,并深刻地信赖着从始以来的行为方式。 他的一生都只是在不断证实着这件事的真实性,但现在出现了一个谬误的、堪称悖论的存在。 他不能对她对伪证。 他无法撒谎,无法掩盖。 他开始害怕她,害怕自己将迎来不可预料的、无法预估的事情。 他畏惧,他就像站在漂亮的悬崖边上欣赏日出,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他恐慌,恐慌未知的伤害。 他甚至恐惧,恐惧脱离安全感的本身。 但他又是那么深刻地知道,一定会发生,这是一定会发生的事情,日出一定会从悬崖那侧出现。 在日出之下,刺眼灼烈光辉照耀,一切都无处遁逃。 所有隐藏在昏暗处的抵抗防备没有丝毫战斗力,就这样溃败,湮灭成崖边细灰,飘散四方。 而悬浮在心间的那把刀,一定会落下,在落下的那一刻,在一切事情发生的这一刻,他将推翻过往所有一切认知的总和。 也迎来了三十五年最痛的一刀。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多谢一路支持陪伴。 写这篇文很开心,也希望大家看得畅快开心。 周一周二不更,容我修改错字病句。周三晚11点开始,每五分钟一更,直到正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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