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棠静静地坐在长椅的另外一端。她穿着一条白色的长裙,梳着马尾辫,脚上穿着一双小白鞋,眼眸如水般清澈温柔,整个人看起来清透极了,仿若一株温滢动人的海棠花。 她白皙又挺翘的鼻尖上,有一颗黑色的小痣, 孤儿院的老院长奶奶说,这是一颗美人痣,只有美人才会有。 老奶奶说的没错呀,小棠确实是一个标准的美人,从小美到大。 但是呀、红颜薄命…… 她善良地给予了她友情,但是她却把她害死了。 对小棠的思念和愧疚感瞬间弥漫了夏黎桐的心扉,她的眼眶猛然一酸,瞬间泪如雨下,呜咽着对小棠说了一句:“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小棠很温柔地朝着她笑了一下:“没关系呀小桐,没关系的。”她还朝着她坐了过来,坐到了她身边,抬起手,替她擦了擦眼泪,“不要哭了,你都是要当妈妈的人了。” 夏黎桐却越发崩溃,哭着对小棠说:“我根本没有准备好,我不知道该怎么当一个好妈妈,我觉得我不配去当妈妈,我做过好多好多错事,我会受到惩罚的……” “怎么会呢?”小棠握住了她的手,和煦又认真地对她说,“你一直是个很勇敢的人,比我勇敢的多;你也没有做过错事,你很美好、很善良,你只是太自责了,很多事情根本不是你的错。” 小棠的手异常冰凉,毫无温度,但夏黎桐还是紧紧地攥着她的手,像是个年幼的孩子一样没有理智地嚎啕大哭:“是我的错,我把你害死了、我把你害死了……” 小棠无奈一笑:“可是我从来就没有怪过你呀。我们发过誓的,要当一辈子的好朋友,就在这棵树下。”她又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他们三个当年的诺言,“小棠、小树和小桐,一定一定要当一辈子的好朋友。” 当年,稚嫩的他们为了表明决心,还特意连着用了两个“一定”。 话音落后,小棠又张开了另外一只手,白皙柔软的手掌心中静静地躺着一片翠绿色的三叶草子。 夏黎桐记得这株三叶草,是老院长奶奶在她离开孤儿院之前送给她的礼物。奶奶还说,有三片叶子的小草代表着幸运,她可以和她的好朋友们一起分享幸运,于是,她就把小草的三片叶子全部摘了下来,分给了小棠和小树一人一片。 在她离开孤儿院的前一天傍晚,他们三个在海棠树下发誓的时候,手心里都紧紧地攥着三叶草的叶片,就好像这片小小的叶子可以见证、记录他们的决心和誓言。 看到小棠手掌心中的那片叶子后,夏黎桐的眼泪再度涌出了眼眶。她痛苦地哭泣着、哽咽着:“我的叶子、丢了……” 被几个坏孩子抢走了,扔进了下水道里。 没人喜欢一个小瘸子。 她小时候总是被欺负。 妈妈给了她一个可以挂在脖子上的小玻璃瓶子,刚好可以保存她的小叶子。 那天下午,她偷偷地从家里溜了出去,想去小区门口接孟西岭放学,结果遇到了几个坏孩子,他们骂她、打她,还抢走了她挂在脖子上的小瓶子,踩碎了,一脚踢进了下水道里。 他们的誓言和幸运,也一起被踢进了下水道里。 或许,从她失去那片叶子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们的结局。 “对不起……”夏黎桐愧疚感浓厚,再一次地哭着向小棠道歉,“我总是辜负你们两个。” 然而,小棠却说:“没关系的,总有一天,你一定会找回那片叶子的。” 夏黎桐慌张又急切地追问:“我要是找不回来呢?” 小棠:“那也没关系的,我会一直在海棠树下等你,但是,希望你不要提前来,你和小树都不要提前来,我想看到你们白发苍苍的样子。” 头顶的天空忽然没有那么明媚了。 一束格格不入的白光刺破了苍穹。 夏黎桐预感到了离别,猛然抓紧了小棠的手,哭得泣不成声:“小棠、小棠,我不想和你说再见,我、我真的好想你呀,我想让你活过来,我想让你好好活着……我想和你当一辈子的好朋友。” 小棠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们一直是好朋友,只不过、我不能在你身边。”随后,她又很认真地对她说了一句,“小桐,你一定要宽恕自己呀,不是你的错,不怪你的,真的不怪你。” “是我的错、就是我的错……小棠!小棠!”夏黎桐惊慌失措地去抓她的手,然而却抓不住,什么都抓不住。 小棠的身体在变透明,身下的长椅在变透明,就连那棵高大的海棠树也在变透明。 她所身处的这个世界正在一点点的消失。 她崩溃地哭喊着、哀求着希望小棠能够留下来,然而却无济于事。 她留不住小棠,就像她留不住时光。 年少时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他们三个再也回不到过去了。那株三叶草再也凑不齐了。 海棠树彻底消失的那一刻,夏黎桐听到小棠对她说了一句:“你一定会是个好妈妈。”然后,她睁开了眼睛,视线依然是模糊的,脸颊上带着湿润感。 她忽然有些分不清现实和虚幻,脑子里面一片混沌,任何记忆片段都没有,只记住了小棠还有孤儿院里面的那棵海棠树。 她刚才和小棠见了一面,很真实地见了一面,却她没能留下小棠,小棠还是消失了……眼眶一热,她再度泪眼模糊了起来。 “醒了?”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怎么还有人?夏黎桐立即循声看去,目光隔着一层眼泪,看到了一个穿青蓝色无菌服的女医生,但她对这个女大夫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周围的一切也都令她感到陌生。 这里、好像是手术室? 她怎么会在手术室? 她生病了么?什么病?会死么? 她真的想开口问一问眼前的这个女人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但是自己根本开不了口,她的嘴巴像是被人用针缝上了一样。 她还很晕,浑身无力,甚至连眼皮都有些睁不开了。 女医生却单方面地宣布了她的状态:“醒了。”又说了句,“第一次见全麻过程中哭得这么惨的,真是稀罕了。” 夏黎桐还是一脸懵,泪眼汪汪地盯着医生——全麻?什么全麻?我怎么就到了全麻这一步了?我刚才见到了小棠,是因为我也要死了么?我还不能死,我还没给小棠报仇呢…… 女医生看出了她的茫然,解释了句:“全麻后可能会出现记忆缺失的情况,正常的啊,暂时性的,麻药劲彻底消失后就好了。” 夏黎桐:“……” 那我到底为什么要全麻呀? 紧接着,她又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我好像,是个孕妇呀。 是淘淘对么? 她下意识想抬手,想去摸自己的肚子,然而却没能将胳膊抬起来。 这时,那位女医生又说了句:“是个儿子啊。早产体重偏低,体温调节能力不好,抵抗力也差,需要进保温箱。” 夏黎桐很是焦急,想追问一下她儿什么时候能从保温箱里面出来,然而却开不了口。 直到被推出了手术室,她的脑袋依旧是昏昏沉沉的。 夏秋白和孟利嵩早就赶到了医院,和孟西岭一起在手术室外等待着。 夏黎桐一从手术室里面被推出来,孟西岭就跑了过去,来到了移动推床的一侧,一边跟着床走一边担忧地弯下腰喊了她一声:“桐桐?” 夏黎桐还是说不出来话,但给了他一个回应的眼神,目光疲惫又困倦。 夏秋白和孟利嵩一起站在了推床的另外一侧,亦步亦趋地跟着走。 这家医院的手术室和住院部还不在一栋大楼里,需要经过一条连接着两栋楼梯的走廊。 这还是一条开放式走廊。夏黎桐被推出来之后才发现天色竟然都已经黑透了,夜幕上的月影沉寂,空气静悄悄的,大概已经是深夜时分了。 显而易见,这场手术的时间应该不短。 有料峭的夜风穿廊而过,孟西岭用自己的外套护住了夏黎桐的头脸。 妇产科的病房设计的特别温暖,以浅粉色和白色为基本色调,床头的灯光则是温柔的暖黄色。 到了病房后没过多久,夏黎桐就又睡着了。 她真的很累、很困,体内一丝一毫的力气都没有了,身体像是被透支了似的,累到连一场梦都没有做。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的天色已经大亮。 “桐桐?” 孟西岭的声音从病床边传了过来,夏黎桐下意识地扭脸看了过去。 麻药劲儿已经过了,她现在终于想起来了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做全麻手术,一下子就急了起来:“淘淘呢?” 她下意识地想起身,却被肚子上的刀口疼到了。 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孟西岭赶忙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俯身弯腰,温声安抚她:“放心,淘淘没事,等体重合格后我们就能把他抱回来了。” 夏黎桐急切追问:“除了体重呢?有其他问题吗?” 孟西岭:“放心,没有。” 夏黎桐长舒一口气,又问:“几斤才算是合格?他现在多少斤?” 孟西岭:“淘淘现在刚满四斤,再长一斤就好了。”其实他没说实话,淘淘才三斤八两,还差二两才到四斤。 夏黎桐也没有概念,一斤听起来不多,但谁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长够一斤啊?谁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她的孩子? 她辛辛苦苦生出来的孩子,都没能看一眼呢。 夏黎桐的眼圈又红了,心里难受又委屈,呜咽着问孟西岭:“你见到他了么?” 孟西岭立即说:“有照片,还有视频。”他迅速拿出了自己手机,打开了相册,“护士帮忙拍的,很可爱。” 夏黎桐迫不及待地抓走了孟西岭的手机,贪婪地盯着屏幕看了起来。 越看,眉毛拧得越厉害,满心都是问号:这真是我生的???一点都不可爱…… 视频中的小家伙瘦瘦的、小小的,皮肤仅有薄薄的一层,都能清楚地看到交错纵横的蓝红色血管,像是个可怜巴巴的小老头。 应、应该,会长开的吧? 反正、她多少是有一点点嫌弃的。 孟西岭却满含期待地问了句:“是不是很可爱?” 夏黎桐:“……” 啊,那你要让我昧着良心说,我也可以说是。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努力地拼凑出了一点母爱:“是、是吧。” 孟西岭又笑着说了句:“夏阿姨说跟你很像,简直一模一样。” 夏黎桐:“……” 诽谤啊! 诽谤! 她忽然就有点儿生气了。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这么丑,她把淘淘的所有照片和视频全部发到了自己的手机上,然后,用微信给祁俊树发了过去,不死心地问:【和我像么?】其实也有一点点炫耀和显摆的成分。她也只能和小树分享喜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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