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灵均从她神情猜到她穿过时间看见了什么,问:“你和乐妍有联系吗?” 盛致把脸转回来,垂眸说:“有一点,不多,一两个月一次吧。你呢?” 王灵均说:“没有了,没必要了。” 盛致缓缓道:“我感觉她像自由的风,我跟不上。” 这比喻贴切,王灵均笑了笑,又问起四人组里的另一个女孩:“夏添呢?你和她还保持联系吗?” 盛致迟疑片刻,摇摇头:“参加过婚礼就没有再联系了。” 她停顿半晌,王灵均没有催促。 半晌,她呷了口番茄口味的鸡尾酒:“她就像扎根的树,我想待在她身边,不扎根位置也蛮尴尬的。你说我这样的——”她抬起头冲他自嘲地一笑,“算不算高不成低不就啊。” 从韩锐的角度看过来,却看不出那是自嘲的笑。 他一进门落了座就看见她,穿着露了肩的白色毛衣,霓虹给无色的衣装上了色,仿佛也格外照顾她。 她肩颈曲线优越,宛如傲娇的天鹅,不肯屈一屈舒展挺括的身姿。 她说话时眉尖若蹙似动情,嫣然一笑却把鲜艳妩媚反敛回去。 不过那收放自如,终究和自己无关。 韩锐旁观她风流灵动,眼睛快要冒出火来。 宋云开不多时就瞧出端倪,回头望一眼,认出女主角是盛致,顿时乐了:“不是说‘回家过年’吗?” 韩锐咬牙切齿:“谁知道。” 作者有话说: 宋云开:哦豁!!打起来打起来!(在瓜田上蹿下跳)
第35章 逃离 小时候盛致以为家是一座城堡,长大一点才发现那是座金铸的监牢。 盛致压根没注意到韩锐的存在。 他和宋云开及同伴订的是靠里面的四人座, 窗边除了餐厅照明还有室外的灯火辉煌,而靠里面的座位相比起来光线暗得多。 更主要的原因是盛致的职业习惯,说话时目光稳定, 只直视正前方, 从不眼神乱飞。 王灵均说:“我以为乐妍走了你会和夏添关系近一点。” 盛致说:“两个城市高铁一小时虽说近,但也有距离。而且她也有自己的新圈子了,她老公同事的夫人们也几乎都是全职太太, 我过去一趟她叫了几个一起喝下午茶, 聊的话题我插不上话, 只觉得挺遗憾的,读书时那么能干的一个人, 才过了半年……” 王灵均:“智者不入爱河, 她就是亏在太早结婚了,见得还不够多。不过也许在她眼里她是正常的,你这样的反而不正常。” 盛致把面前剩的那点鸡尾酒一饮而尽, 笑起来:“对, 她还想给我介绍对象, 吓得我赶紧逃跑。” 王灵均伸手把服务生叫过来, 给她加了三杯一模一样的,又征求她意见:“还要不要试试其他口味的?” 盛致直接对服务生点单:“百香果那种也加三杯。” 王灵均喝着他自己的酒,笑着拿她打趣:“肯定有人对你说过女士别那么贪杯,但是你肯定不听, 所以我不说了。” 盛致半开玩笑做了个捂耳朵的动作,表示不听。 王灵均笑得深一点:“叛逆期真长。不过你有没想过, 到最后怎么收场?”他缓下节奏, 停顿片刻, 怕她没明白, 补充道,“离开家这件事。” 盛致把笑容收了收,很平静地耸耸肩:“可能并不需要收场。天下父母和儿女都会渐行渐远,我只是转折得突然一点,可你不也一样,慢慢的,隔年才回家,两三年才见一次面,几个月才通一次电话,没什么可聊了,最后父母身体不好,你和医生一起从天而降。” 王灵均点了点头:“确实,现在已经很难找到共同语言了。” 他出神须臾,很快恢复神采,从旁边的袋子里取出红色包装的礼物放在她面前:“这是给你的,新年礼物。拆开看看。” 小小的长方体,她掂在手里没有什么分量。 她猜是个钱包。 盛致一边高兴地拆外包装,一边满怀歉意地道歉:“可是我什么也没给你准备。” “没关系,别瞎客气。”王灵均换了个松弛的姿势,靠着椅背撑着脸,“我猜你会喜欢这个。”顿了顿他又更确凿一点,“我认为你会喜欢这个。” 盛致拆开外包装,里面是一本书。 她愣住了。 原版的《RUNAWAY》。 王灵均补充道:“这是初版。你也许已经有别的版本了。” “我……”盛致心里一时五味杂陈,“对,在家里。” 她忍不住去回想自己敏感多思的少女时光。 第一次读这本书时她才初二。 篇幅不长的短篇,读到最后一个单词,客厅里一声巨响打破夜的宁静,她心悸半晌,忐忑地下了楼,“战火”已经平息。 父亲又喝得醉醺醺,因为母亲在酒桌上劝他少喝一点,认为她扫兴至极、丢人现眼,回家后用客厅里价值连城的装饰花瓶砸裂了电视机屏幕。 盛致手里正是拿着这本书,走近掩面哭泣的母亲身旁,第一次问她:“妈妈,你为什么不离开爸爸?” 和外人想象得不同,梅知华完全不是那种与社会脱节的家庭妇女,反而相当有胆识与魄力。盛稚的父亲盛卫平在大院成长,从官二变成官,年轻时一帆风顺,下海后并没有生意场上尔虞我诈的心机,好几次险些遭人算计折戟沉沙,都是梅知华预判精准、杀伐果决,帮他把公司救了回来。 但男人就是如此,功成名就后,家大业大都成了他一个人的功劳,不仅没有论功行赏,把功劳苦劳也一笔勾销。 盛卫平从不承认梅知华的付出,人到中年登上权力顶峰就更加自负,逐渐不再给她说话的空间,只管叫她闭嘴。 盛致就是太了解父亲的创业史,才为母亲打抱不平,也哀其不争。 且不提情义上所说“你的功勋有我的一半”,就是从法律上来说,婚内财产也自然有母亲的一半。 可她从来支配不了自己那一半,而是被牢牢控制住,每月领着算得死死的生活费管理家用,不像女主人,像个管家,丝毫不敢冒犯主人。 他是她说一不二的主宰,她出入需要他的许可,她交际需要他的陪同,她与谁交往也要他把关点头,出门购物时间不能过长,必须快马加鞭掐着秒表往回赶,以免他回家时无人迎接。 他会因为她在共同的朋友群里多说了几句话而大发雷霆,认为她自降身价损了他的颜面。 她拍了些自家花园景色往社交平台上发也会遭到他的呵斥,他说她暴露太多家里的秘密最终一定会害死他。 小时候盛致以为家是一座城堡,长大一点才发现那是座金铸的监牢。 她不能理解母亲,当母亲看见她手里的书,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给出一些建议:“你还小,应该看些言情小说,浪漫爱情故事。” 盛致认为母亲一直有选择,就像她一直知道那书里写了什么绝望破碎的故事,可她就是难以理解地不想迈出那一步。 “She held out against the temptation.” 她想要苦笑,眼里却不禁闪出泪光,不禁掩面。 她又提醒自己,此刻在公共场合,对面是努力理解她的人,值得被回以一个微笑。 在韩锐眼里,这却成了“喜极而泣”。 他从未感到过如此失落。 他见过盛致收到礼物时的常规表情,他一直以为盛致是因为美貌而占尽优势、想要什么都有人双手奉上、很难取悦的女人,原来她波澜不惊是自己根本没猜中她的心思。 他尽力眺望,看见是一本书,并不意外,这还挺符合她的风格。 但是从他的角度,看不清封面上是什么书名。 他忽然发现,自己和盛致相距太远。 TASTE的调酒师主理从很远的吧台里走出来,穿过整个餐厅前往盛致身边露出惊喜之色:“Hi!Anya!我就猜到是你!” 盛致放下手里的书起身与他拥抱:“Hi,Phil。好久不见。” 她没有立刻坐下去,两人就站着寒暄了几句,大致是感慨TASTE这三个月来频繁关店的遭遇,以及外籍员工两年没回国的辛酸。 韩锐喝了口酒,听不见他们在聊什么,只能静静看着。 身边的两位女士也觉察到那边的动静,连声称奇:“从来没见过调酒师主理出来见客人,传说中一直是拒绝营业的cool guy吧!” 宋云开听了不信邪:“只是你们没碰上吧,一个调酒师能有多高贵啊,我让他营业他能不营业?” 于是在调酒师主理回去的时候,宋云开伸长了胳膊做了个召唤的手势:“Hi!来一下!” 主理并没有往这边靠近,看过来时神情换成了礼节性的冷淡微笑。 他朝宋云开略略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给服务生打了个手势示意。 服务生倒是立刻跑过来在宋云开身边俯身:“先生,有什么需要吗?” 两位女士同时掩嘴嗤笑。 宋云开吃了瘪,但也觉得没必要为了这种小事去计较,就坡下驴,问服务生要了点胡椒盐一笔勾销。 韩锐却反倒心情更加不悦。 盛致真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根本不需要自己。 他原以为自己大多数时候一帆风顺,有家世的加成。 没想到盛致也能那样接受全世界的微笑,绝对的美貌竟也能换来绝对的绿灯。 同桌两位女士惊呼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天时地利人和,临近跨年零点,天降鹅毛大雪。 女孩们受浪漫感染,求个纪念意义,集体张望露台,要去外面拍照。 盛致是首当其中的浪漫中毒者,第一时间翩翩飞到户外。 韩锐同桌的两位女士也第二时间飞了出去,在固定打卡点拍出满意的照片耗费时间,她们女孩子难得地彼此共情,善解人意,外加抗冻。 盛致算速度快的,在大雪纷飞的背景中没摆两个pose就宣告结束。 韩锐冷着脸,目光快把她盯穿了。 她无意间一抬头,整理裙摆的动作慢下来,四目相对。 韩锐想要毁灭地球般的表情,她大致能猜到是因何而起。 她穿了他买的半身裙,和别的男人吃饭。 更要命的是,等会儿她回到室内,还能让他看见椅背上搭着他买的外套。 盛致想,完蛋。 韩锐当然也心里别扭了一瞬,但转瞬即逝,此时此刻已经在想,她为什么可以背靠同一景色拍照,却漂亮得和其他人画风不一致? 那直勾勾的眼神让宋云开受不了了。 宋云开忍不住揶揄:“你要不直接坐到那桌去得了?盯一晚上了,就顺从自己的心意吧?” 他没想到,韩锐体面也不在乎,大步流星穿过餐厅,甚至直接从隔壁桌拎了把椅子坐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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