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 并不是出于良心, 而是出于虚心。 在她身前,晏蓁不了解孩子心底真正的想法,只凝望着晏小苏清澈明亮的眼眸,沉思半晌。 她竟有些感动。 孩子有上进心, 是好事。得大力支持才行。 “来这边,小苏, ”她踱步至大厅后方的圆坛附近,顺手从低层供桌上拿起两样东西, “给你。” 晏小苏接过晏蓁手中的物件, 发现是一块抹布跟一根鸡毛掸子。 “你要做的, 是把这块地方擦亮,”晏蓁将孩子扔在脚边的扫帚捡起, 放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刚刚扫得很干净,做得很棒,接下来继续加油。” 她并不擅长夸奖,干巴巴地说了几句套话后,便默默闭上了嘴。 而晏小苏受到鼓励,干劲更加十足。 孩子拍了拍自己满满当当的口袋,小脑袋高高昂起:“我会加油哒!” 【惊了,祖先牌位也让宝贝碰吗??】 【镇长要不要看看地上再夸啊……小苏根本没拿簸箕,扫了跟没扫一个样[笑哭]】 【看着老镇长挺公平正直的一个人,怎么碰到了小苏后也跟其他人一样犯迷糊呀。】 【崽崽使人昏头[狗头叼花]】 * 这边晏小苏在吃吃喝喝中安逸打工,说不出的快乐轻松。 另一边,晏萤、苏时川与斯黛拉三人之间的气氛则有些微妙。 装饰着古画的偏屋内,一只檀木桌几成为泾渭分明的分割线,一侧坐着晏萤跟苏时川,另一侧则坐着斯黛拉。 由于唯一的摄像PD还跟着晏小苏呆在祠堂,此处便成为了拍摄空白区,无需在意镜头。 斯黛拉像个瑟瑟发抖的小鹌鹑,一头红发无精打采,恨不得将头埋进桌子里。晏萤则面沉如水,抱臂静看坐在对面的表妹。 室内一片安静,只能听到窗外忽长忽短的蝉鸣。 “萤姐,我昨天拿给你的塔罗牌还满意吗?”终于,斯黛拉怯怯开口。 晏萤:“很好。” 斯黛拉又问:“是不是有哪里出了问题?” 晏萤:“没有问题。” 斯黛拉看起来快要哭出声,竹筒倒豆子一般开始倾诉:“那,萤姐你突然过来是干什么?是发现了我之前偷拍你跟小苏吗?我发誓,那是姨母叫我拍的,跟我自己的独立意志没有半分关系!” 听完斯黛拉紧张的高速辩白,晏萤沉默片刻。 “别的先不提。小芳,这次不是你把叫我过来的?” 斯黛拉一愣。 对噢,是自己把萤姐跟姐夫带过来的。 “偷拍是怎么回事?”晏萤拧起眉头,“我说你这两天怎么这么怕我,原来又是做了亏心事。” 她喜静,并不觉得沉默难捱,还以为斯黛拉只是在跟自己正常对话。 可没想到对方因为心虚,短短几分钟时间,竟把这些天心中藏的事情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斯黛拉:“?!” 萤姐的表情突然好可怕! 小时候晏萤在斯黛拉心中树立的威严感太强,事到如今,只要晏萤一皱眉,斯黛拉就还是会像儿时一般吓得哆嗦。 “具体谈谈你刚才说的偷拍,那是什么意思?”晏萤略一思忖,便猜到了正确答案,“不会是在昨天早上,小苏说看到你的时候吧。” 斯黛拉支支吾吾半天:“萤姐,我不能说……” 室内空气渐冷,沉默无声蔓延开来。 这时,旁边的苏时川突然朝斯黛拉爽朗一笑,恰到好处地在气氛降至冰点前,打破了僵局。 “其实,你刚刚已经说漏嘴了。你拍阿萤跟小苏的照片,是不是为了要给你口中的姨母看?” 他先前一直坐在一旁,静观两姐妹互动,此时心中也大致有了猜测。 斯黛拉猛地抬头,像是被戳中了心事:“我……” 她目光迅速转往苏时川,像是想为自己辩解。但在看到苏时川油光水滑的头顶时,斯黛拉一愣,欲言又止。 “呃,姐夫,别的先不提,你这个头发,”斯黛拉挠挠后脑勺,好心提醒,“几天没洗了啊?都打绺了。” 这好歹也是直播。 分分钟大几百万人盯着呢! 苏时川没料到她会突然转移话题,嘴角抽动,一时哽住:“没洗头?” 斯黛拉肯定地点头:“特明显,大白天的都反光。姐夫,我知道你带孩子辛苦,但也得找时间收拾自己啊!不是我说,萤姐不嫌弃你,是她好心肠。” 早上五点半起床,只为做发型的苏时川:“……” 胸口一痛。 这不是没洗头的油光,而是定型啫喱! 话又说回来,眼前这个一头视觉系蓬松红毛的斯黛拉,哪里有资格来指责自己的发型? 他正郁闷时,忽然间,一声微不可闻的轻笑传来。 “噗嗤。” 晏萤右手虚握成拳放在唇边,遮掩住自己的笑意,轻咳一声。 “老婆……”苏时川幽怨的视线投向她,下定决心站起身,“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回家,把头发的啫喱洗掉!” 今早那个五大三粗的摄像PD还坚称这样最帅、最有男人味,如今看来,自己根本就不该听他的。 男人味,总不能是没洗头的油味吧? 可恨他一个堂堂前无限流神级玩家,居然因为见丈母娘之前太过慌乱,被一个普通人骗到了! 晏萤拽住苏时川衣摆,强拉着他坐下:“先等等,我们还有事没做,而且,小苏还在祠堂里。” “……噗嗤。”又看了眼苏时川的头顶,想起斯黛拉说的话,还是没忍住憋笑。 苏时川:“……如果你能收收嘴角就更好了,阿萤。” 连平常不怎么笑的老婆都在笑他,这令他更加沮丧。 一向阳光开朗的苏时川,此时身上溢出的幽怨气息,几乎要凝成实体。 所幸苏时川的悲伤并非毫无意义,有了他这一打岔,房间内的气氛明显缓和了下来。 “好了,小芳,我大概猜到了一些,”晏萤转向斯黛拉,面上清浅笑容收敛,“这次是……我妈派你来的,对吗。” 在提到母亲时,无人注意的角落,晏萤的手指轻轻抽动了下。 斯黛拉视线在晏萤跟苏时川之间来回打转,十分苦恼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她缓缓举起双手,投降似的叹了口气。 “我承认,萤姐。昨天的确是姨母让我去拍的,你也知道她一向弄不太懂高科技,就想让我把你们的照片打印出来交给她。” 晏萤问:“谁的照片?” “你跟小苏。对了,姨母还特意交代过,姐夫能不出镜就不出镜,”斯黛拉说,“她只想看到你跟孙女。” 还没从洗头打击中走出来的苏时川,再次受到重创。 呜呜。 明明还没见过面,自己在丈母娘面前已经是不重要的存在了吗? 晏萤默然半晌,又问:“既然她需要我跟小苏的资料,那应该有更好的人选。可这次被她叫来蓍草镇的,为什么会是你?” 虽然晏家近几十年来人丁单薄,但由于从事玄学行业,晏家能接触诸多行业的高端人士,常年积累下来的人脉绝不单薄;晏蓁作为晏家当代家主,完全能够使唤得动许多更加有能力、不会打草惊蛇的人。 面前的斯黛拉,只能算是下下之选。 斯黛拉虽然是晏家人,但她的天赋全点在了占卜之上,并不擅长藏匿之术,又十分惧怕晏萤,在晏萤跟苏时川二人面前简直是送菜。 听到晏萤的疑问,斯黛拉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表情:“一开始我也在推脱,想让姨母自己出马,或是找其他人来,但是……” “但是?” 斯黛拉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和盘托出:“姨母说,你不喜与她接近,自小同伴也不多。我是唯一一个经常跟在你屁股后面的小孩,跟你关系应该不错。让我过来,你会安心。” 想到当时晏蓁威严的神情,斯黛拉几乎有点想笑。 ——小芳,你跟小萤在上小学前不是玩得很好吗? ——五岁那一年,她拉着你逃训,你们俩躲到了镇上伙房,她还拉着你啃了三根大玉米,吃得领子里都是玉米粒,之后哭着打嗝都带玉米味。 当一本正经的晏蓁说出这段话时,斯黛拉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可是20年前的琐事!跟姨母世外高人的形象太不相符了。 不过,这样有烟火气息的故事,从冷冰冰的晏蓁嘴里说出,不觉让人会心一笑。 当斯黛拉将这话复述给晏萤,以为她也会跟自己一样露出笑容时,没想到,晏萤极其明显地一怔。 那双凛若霜雪的眼眸,逐渐透出些迷茫跟无措。 “我以为,她不会记得。” 过了许久,晏萤才喃喃道。 一向冷酷无情的母亲,只知道督促她上进的母亲,打她时从不留情面的母亲,怎么会…… 记得住跟她有关的,这样不重要的小事?
第71章 同一时间, 祠堂内。 从晏蓁手中收割了十数块糖果的晏小苏,尽心尽力地拿着抹布跟鸡毛掸子打扫圆坛上的牌位。 孩子先前从未擦过什么东西,此时却无师自通,莲藕般的小短腿跪在圆坛边缘;她一手拿着湿抹布擦过牌位, 像螃蟹一样横向移动, 一手拿着鸡毛掸子,在划过的轨迹上左弹弹右弹弹。 总之…… 手脚并用, 十分忙碌。 【宝贝的背影像个蓝色小墩墩, 想抱~】 【两种工具,还挺注重效率[笑哭]】 【这姿势好熟练, 小苏绝对是从家里大人那里偷学来的吧?脑海莫名浮现出了苏时川跪着打扫的景象……】 “不用这么累,站起来, ”身后传来晏蓁的声音, “随便擦一擦就好。” 晏小苏头都不回,义正词严拒绝:“不行不行!管家爷爷们在家里擦画框的时候, 都是这样走路的,胡四爷爷说,要小心地贴着墙根,要不然, 一个不留神就可能被饿肚子的画框吃掉。” 晏蓁:“……吃掉?” 晏小苏:“嗯嗯!” 老人盯着孩子勤恳又认真的背影,一时间陷入了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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