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玉坊占地面积大,可却每行过一个小别院都能看到一颗广玉兰,大多也是古木。 一路下来,光是遇辞有心留意的就有十余株,“这里怎么养了这么多广玉兰?” 方璟闻言也往那边瞧了眼,笑答:“广玉兰种在园子里寓意金玉满堂。” 金玉满堂——是富贵之意。 这么“俗气”的含义倒是和这个园子不是太搭。 “不过,这里的广玉兰,蕴含的‘金玉满堂’可不是富贵。”方璟似是看懂了遇辞的疑惑,顿了半刻又接着道:“是子嗣。” 精玉坊里的人和裕园一样,都是傅家的老辈家丁,年纪大些的都能算是傅家长辈,自然也知晓许多他们小辈所不知道的事情。 遇辞闻言顿了一下,才明白过来。 傅家小辈的习俗里,男金女玉,合在一起也是金玉之意。 “傅家祖上子嗣很单薄吗?”她问。 那天在宗祠,她看傅家的宗谱里后辈人丁还是很兴旺的。 方璟引着她穿过前庭后院的分隔小拱门。 “是长房。”方璟答:“长房一向子嗣单薄,也大多早夭。” 所以,长房这一支都年纪偏小。 遇辞一脸了悟地点了点头,方璟却忽然满脸笑意地回头看来,“所以,日后得让则奕多生几个孩子,到他这儿,也该断一断‘一脉单传’这个定俗了。” 她眼里的含义半遮半掩,却又呼之欲出,遇辞愣了一下,眼神有些慌乱地移了开来,不自觉红了耳根,低声道:“小叔——他连女朋友都没有呢。” 方璟笑了起来,看了眼她发间的簪子,没说话,继续领着她往蓬莱居走去。
第40章 蓬莱 居位于整个精玉坊的最后方,是一座四面环水,建于山石上的一座楼阁,只有一条石桥通往那边。 碧水古木环绕,丹鹤涉水低鸣,看着的确有蓬莱仙境那个意境。 方璟将遇辞送进园门,“则奕这会儿大抵陪着元师傅下棋,你直接去二楼的茶室找他们就行了。” 遇辞抬头看了看那座水中的石上楼阁,回道:“好,谢谢。” 方璟笑了一下,转身从园门出去了。 遇辞又往阁楼那边看了眼,微微提了提旗袍的裙侧,踏上游廊的台阶,穿过石桥前的一个四角翠亭,正欲往石桥走去时,她忽然看见亭内的檐角挂了许多用金丝线串起来的竹牌,风刮过时“咯哒咯哒”作响。 她停下步子,抬头看了看,才发现每个竹牌上都刻有名字,笔迹不尽相同。 从前往后一一看过去,发觉都是女子的名讳。 直到看到倒数第二个竹牌,她在上面看见了祖奶奶名字。 神思微微一顿,迅速将视线移向下一个竹牌。 一个用瘦金体刻的名字——“苏琬琰”。 因是最新的一个名字,上面描绘的炭墨还未脱落。 “是我母亲。” 正愣神间,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柔的低语,似是怕吓到她。 遇辞愣了一下,回头看过去。 傅则奕站在她身后,目光清浅地落于她身上,四目短暂交汇了一瞬,他便抬眸看向了挂着竹牌的亭檐。 “这里挂着的,是精玉坊每任坊主的名字。” 遇辞微微一顿,复又回头看去。 倒数第二个是祖奶奶,最后一个是傅则奕的母亲,那就是说—— “精玉坊是独立于傅家所有家业的一笔资产,不参与公司内部所有的利益分割,是长房长媳的私人财产。” 他的视线一一掠过那密密麻麻的小牌,最后在末尾的那块上停留片刻,低眸看向她。 “所以,傅家长房其实并不需要利益的婚姻,只要是长房之媳,就永远有后盾。” 哪怕整个傅家分崩离析,反目为仇,精玉坊永远是远离纷争的最大底牌。 也就是说,等于将所有的身家性命与退路全都交于妻子之手。 遇辞狠狠一愣,来不及细想他话里的含义,就急忙问:“那——如果妻子也在众叛亲离之列呢?” 傅则奕神色柔和,静静看了她片刻,才缓缓开口:“所以,这才是利益交换而来的婚姻才会拥有的隐患,举案齐眉,风雨同舟,才是夫妻,就算——” 说到这,他停顿了片刻,缓缓抬眸看向那一排排竹牌,“就算如此也被背叛,那便当作遇人不淑,长个教训。” 就算被背叛也随她去,只字不提要回产业。 遇辞一时间被这忽然知道的家族秘辛所惊讶到了。 傅则奕从竹牌上收回视线,再次看向她,“不疑妻,不亏妻,自是和离亦如是,这是傅家家训。” 遇辞张了张嘴,忽然想起,她所知道的傅家唯一和离过的家主,是祖爷爷之父,也就是傅则奕的祖爷爷。 如果她先前听说的傅家秘史都是真的,那傅则奕祖爷爷和离原因,应该就是同歌女有了私情,并孕育了孩子,也就是傅城的爷爷。 可那次的和离,对傅家来说是一次重创,傅则奕的祖爷爷几乎将傅家大半家产都分给了妻子,后也未再娶妻过门,甚至也未将那歌女带回傅家,后来还是傅则奕爷爷顾念骨肉血亲,将傅城接回了傅家。 不疑妻,不亏妻,自是和离亦如是。 大抵就是这个意思。 遇辞抿了抿唇,电光火石之间,之前一个被她忽略掉的细节忽然浮现在脑际。 傅家长房无需利益所支撑的婚姻。 她顿了顿,仰头看向傅则奕。 他身形挺阔高大,遮挡些许光线,将她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下,眉眼低垂,光影柔和。 他一直知道她所想的是什么。 气氛正无声的静默着,忽然从远处传来一声:“臭小子,棋没下完,茶也没喝完,说是出去一趟,你这是不打算回来了?” 二人站在亭内同时转身看过去。 一位穿着白色练功服的老者站在蓬莱居的二楼小窗前,话是那么说,神情却悠然自得,满是笑意。 傅则奕微微笑了一下,答道:“这就来。” 应完,转头看向遇辞,眉眼柔和道:“同我一起去么?” 遇辞微顿,就听蓬莱居那边又传来一声:“丫头也一起来吧,自她周岁抓周后,我还未见过。” 于是遇辞这才知晓,这个老人家在她小时候见过她的。 傅则奕笑着看了元老一眼,低声道:“元老是精玉坊的老师傅,我父亲幼时曾在这里寄养过一段时间,他算是傅家的半个长辈。” 遇辞点了点头。 傅则奕转头看她,低声问:“去吗?” 她愣了一下,赶忙点了点头,“嗯,去。” 傅则奕扬唇笑了一下,从亭前的台阶走下去,而后转过身来,朝她伸出了右手。 遇辞微微一怔。 “有台阶,我扶你。”他道。 今日旗袍的款式衩口较低,的确不适合攀高上低的动作。 她顿了顿,才缓缓将手搭在了他的掌心。 触感干燥温热,与上次一样。 水边河柳低垂,轻轻扫过水面,似是有花香传来,遇辞的心跳缓缓跃动了一下。 * 走进茶室,傅则奕同遇辞说该怎么称呼元老,听她叫完后便领着她落了座。 元老笑呵呵地瞧了她一眼,语气似嗔似怪地道:“方才在窗边看见你在楼下,他说了声就下去了,也没问我同不同意。” 遇辞微微一愣,扭头看了傅则奕一眼,有些窘迫地跟着笑了一下。 傅则奕偏眸看她一眼,对着元老微微笑着道:“您不要逗她了。” 元老“哈哈”笑了两声:“行行行,喝茶喝茶。” 说着,又拿过一只新杯子放到遇辞面前,分别给俩人倒了茶。 茶方斟满,二人同时单手握拳在茶案上轻轻扣了五下。 晚辈礼。 元老顿了一下,抬眸瞧了二人一眼。 视线浅浅掠过遇辞发间的玉簪时,扬唇笑了笑。
第41章 挑食 遇辞来了,傅则奕与元老便没再对弈,叫人来收了棋桌。 遇辞看了眼黑白交错的棋盘,又看了看二人手边放着的棋篓。 傅则奕黑棋,元老白棋。 按照棋局形式来看,是傅则奕要赢了。 而后又悄悄瞄了元老一眼,老人家正在给红泥炭炉上的茶壶添水。 于是她悄悄凑到傅则奕身边,“元老是不是要输棋了,所以才让人收桌了?” 傅则奕微微侧身,以便听清她说的话,视线看向对面的元老,扬唇笑了起来,“你倒是比我聪明。” 遇辞微微偏头,看向他的侧脸,“嗯?” 傅则奕也偏头看过来,本因他微微侧身,二人的距离就有些近,同时偏头便又骤然拉近了些。 只隔着一个肩头的距离,遇辞愣了一下,背脊下意识挺直了稍许。 支开的小轩窗,微亮的天光照进来,她清晰地看到他的眼睫轻轻颤了一下。 傅则奕神色微顿,唇动了动,正欲如常开口,面前的人就忽然急忙扭开了头,旗袍盘结领口下,细嫩的脖颈倏然升起一抹绯红。 他的视线在她脖颈处持续往上蔓延的红晕上停留片刻,嘴边的话终是没说,唇微动,而后转回头坐好。 而后便看见元老已添完茶水,坐于茶桌后瞧了他二人一眼,而后垂眸将盖碗中的茶水倒入公道杯,又举着公道杯来给他俩倒茶。 遇辞赶忙单手扶了扶茶盏。 元老抬眸看她,笑着道:“我上次见你,还是你周岁宴,在遇家宅中大院的八仙桌上抓周。” 遇辞愣了一下,也弯唇笑了起来,“您刚刚在窗边说,我听见了的。” 倒完茶,元老放下了公道杯,面含笑意地看了傅则奕一眼,又道:“那时候,则奕还未去国外,他也在的。” 遇辞微微茫然。 傅则奕当时还在国内,她是知道的,也不知元老为何忽然说起这一茬。 但傅则奕听懂了,刚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手中的动作就顿了一瞬。 元老笑了起来,看向遇辞,“家里长辈没同你说,你抓周时抓住了什么吗?” 她点了点头,答道:“筝弦。” 这也是后来父亲送她去习琴的原因。 元老却忽然笑了起来,连道了几声:“也没错,也没错,只不过这可不是你第一样抓住的东西。” 遇辞有些不解,偏头看了傅则奕一眼。 他低眸,将茶杯放下,抬眸看向元老,“本就是第一次抓错了,才抓了第二次,您怎么记到现在?” 元老又笑了起来,复又看向遇辞,低声道:“丫头,你抓住的是则奕的手。” 遇辞忽地一怔。 这是她第一次知道,先前并没有听家里长辈说起过。 愣怔片刻,转头看向傅则奕。 那时候,其实遇家并不打算给遇辞办周岁宴的,傅家刚经历巨大变故,遇家办喜事于情于理都不太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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