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了地,他重新抬起眼,望进她的眼睛。灯光勾勒他的五官,顺着眼皮褶皱流进瞳孔,一片漆黑中灯光微晃,像一汪波水流转,湿润勾人。 许愿被他的目光捕捉,脑袋里一下蹦出四个字来。 ——楚楚可怜。 她默了一秒,道:“我陪你去吧。” 谢惊休垂眼,不动声色:“麻烦你了。” 许愿也移开视线:“应该的。” 别说“麻烦”,她不知道他是不是一直都这样,拿这种眼神看人,这种“你对我有亏欠,但是我不说,也觉得没关系,只是疼痛让我下意识觉得有点委屈”的眼神,但是她遭不住,感觉被愧疚裹挟了,很难放他一个人孤单地走去药店。 外头天色已经暗下来,昏昏沉沉的天缀了几颗星,月亮的下半截躲进云雾里瞧不分明,晚风拂过时携了微弱的沁凉,灯光落在人行道上的石板上,染出一片橙黄。 两个影子交叠,慢吞吞沿着路往前移动。 许愿正给陈蕉编辑着消息,说明自己大概还要过一会儿才能回去,字打到一半,屏幕上弹出通话请求。 一接通,就听见那头的陈蕉大声道:“你怎么还没回来啊?我们都快吃完了!话说,怎么谢惊休也好久没回来了……” 许愿正将手机搁在耳边,被音量吓了一跳,忙按着键下调音量,但开头那句话身侧的谢惊休仍是听到了。 “要么待会儿我再请你去旁边吃点吧,反正他们的单我已经买好了。”谢惊休闻言扭过头来,无意似的,开了口问她,“你想吃什么?烧烤行吗?” 他的音量不算小,电话里的陈蕉听得一清二楚,寂静下来。 隔了一会儿,她出了声,问:“你俩怎么在一起?” 许愿只好在电话里跟陈蕉交代了一下刚才的事情。 陈蕉嘀咕:“他一大老爷们,胳膊上划道口子,有必要吗?” 许愿瞥了眼身侧迈着长腿走得缓慢的谢惊休,解释:“可能沾上铁锈了,要消毒。” 陈蕉还是觉得怪,但她说不清楚心底那种古怪感究竟来源于哪里,最后只得道了句“好吧”。 待挂了电话,许愿把手机揣回口袋里,头顶那人又开了口:“我记得附近有一家面馆,味道还不错。” 手机弹出声音——已抵达目的地附近,导航结束。 许愿停下步子,仰头望了眼药店的门匾,“到了。” 她率先推开门,门上挂着的风铃随之响动,碰撞声清脆。 谢惊休迈着长腿,闲散地跟在她身后,一起进了药店。 口袋处隔着一层布料,手机嗡嗡作响,谢惊休捞出来瞧了眼,又是陈蕉。 打完这个打那个,什么事都不会干,尽会打扰人。 谢惊休舌尖抵着牙根,很轻地“啧”了声,有点不耐烦,手指刚要一划挂断电话,听到动静的许愿回了头,目光扫过他的手机屏幕,抬眼问:“你要不要先出去接一下?” 他的手指顿在挂断键上方一毫米,随后自然地挪开,擦了擦屏幕上似有似无的灰尘,轻轻“嗯”了声。 门口风铃再次响动,谢惊休大步出了门,玻璃门合上,他挑了根路灯杆子倚着,回头瞧了眼玻璃门里还在弯腰寻找碘伏的许愿,指尖一按,通了电话。 拨通的那一秒,陈蕉的质问劈头盖脸砸下来:“谢惊休我问你,你什么意思?我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对劲,这么点伤口你以前哪那么娇弱?还抛下其他人单独跟某个女生出去买创口贴和消毒水,你打的什么主意?” 他单手握着手机,靠在耳边,一条长腿曲着,头微仰靠着杆子,灯光晃眼,他下意识眯了眯眼,舔了下唇,不紧不慢开了口:“她不是说了,怕沾上铁锈吗?” 陈蕉:“我信你个鬼!” “不信啊……”他喃喃。 路灯昏黄,沾染了他满身,谢惊休扭过头,里头的人已站在收银台前,许愿套着身白色的衬衫裙,挽着松松散散的丸子头,排着队等结账。 身侧的沥青路,车急驶而过的摩擦声混着远处不知哪处商店播的音乐隐隐传入耳,他目光隔着玻璃粘在人身上,半晌,笑了声,喉头微动:“都已经知道正确答案了,还问我做什么?”
第13章 挡箭牌 “不是……你来真的假的啊?”电话里,陈蕉讶然,随即如炮仗一样,“你别耽误人家啊。许愿跟你完全就是两种人,虽然没相处多久,但她身上那股努力的劲儿太猛了,辩论赛你也看到了,人优秀得很,你拿什么配人家啊?你个凭爹妈混日子的,除了张糊弄人的外表就没剩啥优点了。” 谢惊休自动过滤了她最后一句话,歪着头“嗯”了声,眸光被灯光扰得微晃:“我比你了解她,她确实很棒。” “得了吧你,少开玩笑了,我说真的,你俩不合适。” 谢惊休反问:“谁说不合适的?哪里不合适?” “举个例子,她一看就是那种从小到大努力学习乖乖听家长话的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小孩,你呢?” “你怎么知道她乖乖听家长话?”谢惊休哼笑了声,“乖是什么天大的好事吗?” 玻璃门里,许愿抬头瞧了眼前面的队伍,低下头,手指点击着屏幕,他盲猜,她大概在背单词。 谢惊休很快略过了上一句话,又道:“我高三也很努力啊,你不知道吗?” 陈蕉失语一瞬。 确实。 原本以他的成绩,就只够得上个双非院校,他也不在乎,反正家里养得起他,随便在大学里混个文凭出来,毕业了也能进自家公司。有时父母拿陈蕉激他,恨铁不成钢地唠叨,能不能向表妹学习学习。谢大少爷打着游戏,漫不经心地“嗯嗯嗯”,然后死性不改。 结果高三那一年,他拼了命地学习,每天靠咖啡续着一线命,愣是从百名外超车进了年级前五,考进了盛大,恐怖到陈蕉以为他被夺舍了的程度。 陈蕉缓过神来,反驳:“那你高一高二没少旷课迟到吧?违纪单没少拿吧?” 她最终下了定音,“总之,你配不上人家。而且我觉得她不会喜欢你的,她不是那种以貌取人的人,而你就只剩了个貌。” 谢惊休“哦”了声,尾音拖长了,在夜色中平添几分慵懒:“所以你得帮我啊。” 玻璃门里,队伍排到许愿了,她推了推眼镜,将怀里的东西放在台面上。她好像开口说了什么,距离太远,听不清,也看不清,收银员点点头,从边上抽了个小袋子,递给她。 他瞧着,眉眼一弯,手指搭在裤袋上,有一搭没一搭敲着,嗓音放柔了,漫不经心:“陈小姐,之前你盲目炒股亏了两万块钱,这事我还没跟姨妈讲。” “你威胁我?”陈蕉咬牙切齿,“那我的本意不是赚钱吗!机构明明说稳赚的!谁知道机构这次判断失误了!” 谢惊休不管她的说辞,叹了一声以表惋惜:“挂了,要打电话给姨妈了。” “你你你等等等!”陈蕉急了,“别跟我妈讲!她会打死我的!” “和我有什么关系呢?”许愿付完钱了,正往袋子里装着药品,他凝望着,扬眉,“我挂了?” “我帮!我帮!”陈蕉立刻大声道,“我帮!” 许愿准备出来了,谢惊休直起身子,唇瓣勾了勾,目光锁着人移动,脸微侧,手机搁置唇边,齿间泄出一声呵,像在故意逗她,仍道:“挂了。” 陈蕉抓耳挠腮:“啊啊啊啊啊——谢惊休你个混蛋!你倒是保证完不说出去再挂啊!” -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刚刚支出了30.6块,许愿暗灭了屏幕,往口袋里一塞,提着袋子推开门,又是一串清脆响动,许愿抬了眼去找谢惊休,却蓦地瞧见边上有个女生迈着小步,犹豫着朝他走近了。 许愿步子一顿,停在风铃的余音里,不知该不该抬脚走过去,便待在那里观望。 女生穿着短裙,黑色长发散在脑后,化了个淡妆,很清纯的漂亮,几步一回头,许愿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是另两个女生,低声交谈着,举着拳头鼓舞,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谢惊休身上,面上难掩兴奋。 女生受到鼓励,扭回头,呼了口气,几步跑上前,仰脸问他:“你好,能给个联系方式吗?” 谢惊休站在路灯下,刚挂了电话,修长指间捏着手机,闻言从许愿身上挪开视线,落在面前的女生身上。 “不好意思啊。”许愿听见他说,“微信被人盗号了,还没被找回来。” 她觉得耳熟,隔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个借口在陈蕉拒绝人时也听见过,她恍然,只能说不愧是兄妹。 女生有点失落,却仍不死心:“那Q.Q呢?” 许愿默默在心底想,他下一句话应该是不用。 “不用。” 果然是这样。 许愿瞬间觉得有点好笑,又觉得这样不好,便低头抿住唇盖住笑意。 “那手机号呢?”女生倔着问。 她比当时那个男生倔,当时那个男生没问到这一步,陈蕉便也没回答这一问。 许愿低着头看脚尖,胡乱猜测他会回答些什么。 ……不会是欠费停机了吧? 她思索了下,还挺有可能的。 许愿听见他一声笑,伴着夜风轻轻抵达她耳边。 “这个啊——”谢惊休拖长了尾音,柳叶眼微微弯着,她悄悄竖起耳朵仔细听。 “那你得问站在药店门口的那位了。” 许愿怔住,蓦地抬眼,却撞进一双眼睛,含着笑意的,灯光流转的,秋波涟漪。 四目相对,她指尖无意识捏紧了塑料袋。 谢惊休慢悠悠从她身上收回视线,挑眉:“听懂了吗?” 女生垂了脑袋,脸涨红了,道歉:“对不起。” 随后转身小跑着离开了。 又有谁进了药店,风铃声作响,像猝不及防的音乐结尾高潮,又随着玻璃门合上戛然而止。 许愿这才猛地反应过来,他在拿自己当挡箭牌。 谢惊休这才慢慢悠悠从灯杆下朝她走过来,影子伴着脚步慢慢靠近,许愿举了举手上的药袋子,道:“先找个地方坐着吧。” 他的伤口已经不出血了,却仍是一片红,血凝结在表面。 路边有长椅,许愿坐下后,把袋子递给他,谢惊休指尖顿了顿,抬眼瞧她一眼,接过了袋子,打开,里头是一包棉签、一瓶碘伏还有一盒创口贴。 他拧开碘伏瓶子,拆了根棉签出来,伸进瓶内沾了沾,偏头去够伤口,不知是不是伤口位置有些偏的缘故,够了几次棉签也没点在伤口上,又大抵力道没控制好,他疼得“嘶”了声。 许愿在旁边看了半天,望着他消毒消得困难,最终叹了口气,犹豫着开口:“要不然……我帮你吧?” 谢惊休停下动作,把棉签递过去,低声道:“麻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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