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掺杂簌簌叶子摇动,以及杂志翻页的声响。 寂静极了。 孟弗渊目光落在杂志书页上,忽说:“刚才游得不错。” 陈清雾一霎想起,自己的游泳,是孟弗渊教的。 是七岁那年暑假,她和孟祁然一起。祁然运动神经发达,学什么都快,很快便能在泳池里自由翻腾。 只有她,不停呛水,不停呛水。 但平常总是冷脸的孟弗渊,出奇有耐心,一遍不会教两遍,两遍不会教三遍。 学憋气,他在一旁数数计时,一、二、三、四……不缓不急。 但凡这次比上次多憋一秒钟,他就会平静的鼓励一句,刚才不错,有进步。 她记得自己小时候朴实地希望过,孟弗渊是自己的亲哥哥就好了,父亲不会那样失望,而她也能获得片刻喘息吧。 那些已然几分依稀的记忆,叠加现在孟弗渊对她的心意,不知道为什么,叫她心生一种无法排解的复杂情绪。 她忽地一捏鼻子,扎入水中。 孟弗渊闻声抬头,下意识地在心里计数,一、二、三、四…… 三十、三十一…… 她身体弱,极限是三十二秒。 陈清雾没有浮上来。 孟弗渊一惊,“清雾!” 他丢了杂志起身,毫不犹豫地跳入泳池。 正在这时,陈清雾蓦地从水中探出头,一把抹去脸上的水滴。 抬眼望去,却是一怔:她从没在孟弗渊脸上见过如此惊恐的表情。 孟弗渊就这样站在水中望着她,“……你在干什么?” “我可以憋到四十多秒了,想让你看一看……” 陈清雾话音渐低,因为孟弗渊神色分外沉冷。 她立即划水游到他面前,还未说话,孟弗渊霍然伸手,将她手臂一抓。 水的浮力,推得她一瞬便撞入他的怀中。 她惊得身体一僵。 水面上浮着他白色衬衫的下摆,那紧紧按在她后背的手掌,凉得惊人。 她身体挨住了他的胸膛,听见那里面的心跳声极为急促。 树影后方,忽然隐约传来拖鞋踏过石板的脚步声。 陈清雾吓得飞快伸手,将孟弗渊胸膛一推,借着水流往后一滑,迅速远离。 孟弗渊则不紧不慢地转过身,解下了腕上的手表,撑臂出了泳池。 拐角处人影一晃,孟祁然端了三只椰子出来。 他看向浑身湿漉漉的孟弗渊,愣了下,“哥你下水了?” “捞手表。” 陈清雾听着他冷静地撒谎,心跳仍在不断失速。 孟祁然不由往他手里看了一眼。 黑色运动手表,还在滴水。 孟祁然将盛着椰子的盘子放在户外桌上,孟弗渊却径直往外走去,平声说道:“我进屋了。你们游泳注意安全。” 孟祁然两分怔然地点点头。 待孟弗渊身影消失,孟祁然看向陈清雾,“刚刚是不是发生什么了?” “没……我找渊哥哥借手表计时,不小心掉进水里了,他下水帮忙捞。” 孟祁然不再说什么,让她上来喝椰子。 陈清雾上岸,披着毛巾,在躺椅上坐下,抱过椰子,咬着吸管吸了两口。 惊惶过后,罪恶感来袭。 她垂下眼,“祁然。” 孟祁然转头看她。 “……你不要试图追我了,我不值得。” 孟祁然笑了声,“什么没头没脑的。” “……我说真的。” 他一手端着椰子,一手撑着腮,偏头看她,“你哪里不值得?” “哪里都不值得。我和你以为的我,根本不一样。” 孟祁然淡淡地“哦”了一声,“现在说这个有点晚了。你是什么样都无所谓。反正我喜欢你。” 陈清雾无话可说了,那椰子水变成硬块似的东西卡在她喉咙里。 晚上,大家去逛夜市。 此处有个大型海鲜市场,可现挑现买,送到周边餐厅请人加工。 吃足新鲜海获,走出餐厅,夜市正进入最热闹的时刻。 有个摊子卖珍珠盲盒,所有珍珠都装在小号的首饰盒中,随意挑选。 里面最差的是淡水珠的耳钉,最好的,摊主说是一颗淡粉色的南洋珍珠。 盲盒五十一个,两位妈妈和陈清雾各买其一。 结果都只开出普通淡水珠手链和耳坠。 陈清雾笑说:“我买盲盒一次都没开出过隐藏款。” 站在她身旁的孟祁然低头说,“再试试?” 陈清雾摇头:“不用了,再买也没地方戴。” 大家继续往前走,到了一处卖月光石手链的摊子。 摊主嘴甜,将大家夸了个遍,最后看向孟祁然,满脸堆笑:“小哥哥给你女朋友买一串吧!我们月光石灵的,买了我们月光石的情侣,百分之八十都结婚了!” 孟弗渊抬眼看去。 今日大家都入乡随俗地换上了热带风情的服饰,两位妈妈是碎花吊带裙,两位爸爸和孟祁然是印花衬衫和短裤。 陈清雾穿吊带衫和一片式的半身裙,同样是繁芜的花卉图案。 她和孟祁然站在一起,同样鲜艳的衣服,和同样高颜值的脸,外人看来必然觉得极其登对。 陈清雾说:“我不是……” “不是也没关系!我们月光石求桃花也很灵的!” 孟祁然说:“来一串吧。” “好咧!”摊主不给人拒绝的机会,对陈清雾说,“小姐姐你选一串吧?” 孟弗渊平静地收回目光。 逛到底,大家便前往停车场,驱车回到住处。 时间尚早,洗漱完毕,陈清雾下楼去影音室里,开了一部电影。 不多时,打开的门被敲响。 转头看去,门口站的是孟祁然。 孟祁然走了进来,径直在她身旁沙发上坐下,身体往后靠去,手臂往她面前一伸,“雾雾,这个给你。” 他手掌里,是一粒淡粉色的珍珠。 陈清雾惊讶,“……你开出来了?” “没……”孟祁然将头上戴着的棒球帽,往下扣了扣,挡住视线,“……我把摊子上的盲盒都买下来了。” “……总价可比这颗珍珠高多了。” “……嗯。” 陈清雾有点想笑,“你什么时候跑回去的?” “到家就又回去了。你不是说从来没开出过隐藏款吗。” “那确实,钞能力也是一种运气。” 孟祁然笑了声,“……那你倒是拿去啊。” 陈清雾说:“那先说好,这个就当我今年的生日礼物了。” “好。”孟祁然敷衍地应了一声,将珍珠塞进陈清雾手中,起身,“我先去洗澡了。” 陈清雾问他背影,“……那开出来的剩下的呢?” “进价还给摊主了。” 陈清雾笑出声。 继续播放的电影,没播上十分钟,又有人来敲门。 这一次是孟弗渊。 他穿一身白色,方才在喧嚣浮靡的闹市上,她看过一眼,他清寂得格格不入。 孟弗渊走了进来,陈清雾看见他手里拿了一只木匣。 黑色漆面,似有螺钿装饰,光线昏暗,不大能看清楚。 孟弗渊在她身旁坐下,递过木匣,“礼物。” 陈清雾顿一下接过,“……是什么?” “哦。”孟弗渊手臂撑着沙发扶手,抬眼,看向投影幕布,“十串月光石。” “……”陈清雾忍不住笑,“你好幼稚。” “没错。”分外坦然的语气。 他自己都承认了,她还能说什么,只笑说:“这么多串我怎么戴得完?” “分给朋友,说是特产。” “哦,那可真是想得周到。” 玩笑过后,突然陷入沉默。 孟弗渊在光影明灭间,转头看了她一眼,低声说:“白天的事,抱歉。有些唐突,可能吓到你了。” “……没。” “我以为你溺水了。你知道,祁然曾经差点……” 陈清雾转头看去,那镜片反射了荧幕的光影,使她看不清他的目光。 “……没关系。我知道。” 孟弗渊不再说话。 她直觉这漫长的沉默中,身边的人像是变回了此前那个沉郁的孟弗渊,没有人可以真正走进他的内心。 须臾,孟弗渊站起身,“我去洗澡了。早些休息,清雾。” 身影出去了。 陈清雾不再有看电影的兴致。 关闭投影,握着珍珠,拿着木匣,陈清雾上了楼。 回到卧室,她在床边坐下,打开了木匣。 那里面根本不是什么十串月光石。 是一匣白色的花,不知是什么品种,花瓣有种羊脂玉的质地。 打开的一瞬间,整个房间里暗香浮动。 / 孟弗渊在一楼洗完澡,正欲回房间,被坐在客厅的祁琳叫住。 “弗渊,有空吗?我单独跟你说两句话。”祁琳笑说。 孟弗渊点头。 两人走到了前院,在灯下的户外桌椅坐下。 祁琳看着孟弗渊,欲言又止。 孟弗渊说:“没事,您直接说。” 祁琳便笑了笑,“弗渊,你这段时间,跟清雾走得很近是吧?” 祁琳目光落在他脸上,那审视的意图没能完全掩饰。 孟弗渊动作神情没有分毫变化,“我在东城待得时间久一些,照顾她是应该的。” 祁琳笑说:“那是当然的。陈家和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清雾又是妹妹。” 祁琳看着他,话锋也就借此一转,“既然你现在跟清雾走得近,那你知道她对祁然究竟是个什么想法吗?” 孟弗渊依旧不动声色,“他们的事我不参与。祁然想知道,可以自己去问清雾。” “说是这样说,但假如这中间有什么误会,两个当事人肯定是没法轻易解开。我想,清雾和祁然都信任你,你是否可以……” 孟弗渊闭了闭眼,“……清雾就一定要和祁然绑定吗?” 祁琳微怔。 “她也是成年人,有自己的意志。” “不是这个意思……” 孟弗渊意识到自己一整天都在失态,仿佛过去的经验和当前的意志统统突然失灵。 分明知晓母亲的话里不无敲打的意思,他又何必多余说这最后两句话。 “妈,我有点累了,想先回去休息。”孟弗渊心里叹了口气,“明天下午的飞机。” 祁琳忙说:“好……你快去吧!” 孟弗渊起身,微微颔了颔首,转身快步往里走去。 / 睡到凌晨,陈清雾突然醒了。 或许那匣花香气太郁。 她起身,将花拿到窗边,打开窗户。 外头风声飒飒,她不经意瞥去一眼,却一下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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