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书曼一眼望见了孟祁然手里的冰淇淋。 孟祁然赶紧舀一口送进嘴里。 “这么大人还爱吃冰淇淋?从哪儿变出来的?怎么刚刚没看见?”廖书曼笑说。 “放兜里的,差点忘了。” “不能给清雾吃啊。” “那当然不会。”孟祁然乖顺得很。 陈清雾不禁莞尔。 好像,昨晚所有那些沉宛而微妙的失落,都已无从追究。 晚上孟家要设宴招待客人,孟祁然待到四点左右就回去了。 临近饭点时,有人来敲门。 廖书曼叫保姆去应门,片刻后保姆将人带了进来。 竟是孟弗渊。 孟弗渊仿佛刚刚应酬回来,黑色大衣里仍是一身合衬正装。 他手里提了一盒干鲍,向廖书曼平声解释道:“合作商送的,您知道我爸妈不爱吃海产,放家里也是浪费。您要是不嫌弃,拿来尝尝鲜。” 说话间,他不动声色地往陈清雾那儿看了一眼。 她穿着居家的衣服,肩上还披了一张白色羊绒披肩。脸色仍有些苍白,但精神不错,看来确实已无大碍。 廖书曼有些惊讶,因为孟弗渊一贯非常妥帖,饭点临时拜访,明显不符合他的平日作风。 她接过,笑说:“弗渊你有心了——我们正准备吃饭,正好坐下一起吃吧。” “家里在请客,我下次再过来叨扰您。” 廖书曼说不妨事,有空随时过来。 孟弗渊点点头,准备告辞。 廖书曼打算将人送去门口,陈清雾说:“妈妈我去送,正好我跟渊哥哥有话要说。” 孟弗渊顿了顿,同陈家家长道别,转身朝门口走去。 身后,陈清雾脚步声不紧不慢地跟着。 到了大门口,孟弗渊停住脚步,垂眸看着陈清雾。 陈清雾抬手,摸了摸上衣口袋,掏出那枚打火机,递给他。 她微笑说:“这个应该是渊哥哥你用惯的,我不好夺人所好。而且过几天回去坐飞机,过不了安检。” 孟弗渊声音平淡:“那就丢了。” 陈清雾愣了一下,拿着它顿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些年她跟孟弗渊相处很少,摸不透他的脾性。单从孟弗渊的语气推断,明显像是她给人添了太多麻烦,招人讨厌了。 两人对向而立,气氛几分僵滞。 片刻,孟弗渊还是伸手,将打火机拿了回去。 他不想看见她为难的样子,显然已有太多的事让她为难。 陈清雾像是松了一口,稍稍退后半步,又说:“昨晚谢谢你。” “不必。我只是替祁然善后。” “不,不是……”陈清雾声音略低了两分,目光看向他手里的打火机,“我是说这个。” 孟弗渊一顿。 他竟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索性抬腕,假装去看手表。 “不好意思,耽误你时间了。”陈清雾赶紧替他打开了大门。 孟弗渊一手抄进长裤口袋里,迈出大门,不带任何情绪地说了一句,“不用送了,回去吃饭吧。” 他迈下台阶,听见门扇在身后阖上,方才稍稍放缓了脚步。 抄在口袋里的手,捏紧了那枚打火机。 四角在掌心里硌出细微痛感。
第03章 大年初一,两家约了一块儿去寺里进香。 两家爷爷奶奶俱还健在,一行人一共开了三台车。 陈父陈遂良和孟父孟成庸各开一台,载着自家二老。 两位妈妈要跟年轻人挤一台,由孟弗渊开车。 “清雾初几回去上班?”祁阿姨祁琳问道。 “初四就得去了阿姨。” “这么早啊?” “嗯。年后工作室要新开一座柴火窑,我们提前过去筹备开窑仪式。” “你不是都准备辞职了吗?” “有些工作也得先做完了再说呢。”陈清雾微笑说道。 祁琳笑说:“清雾真是从小就有责任心。” 坐在前排的陈妈妈廖书曼转过头来问孟祁然:“祁然你演出是什么时候?” 孟祁然靠左侧窗户坐着,人很有些懒散,回答问题时稍稍坐正些,笑说:“三月初。您要去看演出吗?我给您留票。” “哎呦那不巧,跟清雾姥姥说好了,带她去泰国旅游。” 祁琳来了兴趣:“就你们两个?” “是啊。她姥姥说这么大年纪还没出过国,我想趁她身体还康健,带她去国外逛逛。” “我也带祁然的姥姥加入你们行不行?” 廖书曼求之不得:“好啊!一块儿去也热闹。” 一时间,两位妈妈兴高采烈地聊起了泰国之行的安排。 孟祁然偏身靠近陈清雾,问道:“你之前不是说你们工作室要办展览,什么时候?” “也是三月初开展。” “那我演出你去吗?” “肯定要去呀。”陈清雾笑说,“放心,不会缺席的。” 孟祁然轻笑一声。 陈清雾品着他的笑,反应了一下,“……你是不是又给我写歌了?” “你猜。” 陈清雾莞尔。 前方开车的孟弗渊,淡淡地瞥向车内后视镜。 镜里一张漂亮的脸,笑起来的时候,似在宣纸上落笔云烟,那么灵动又清雅。 他看一眼即收回目光。 寺里人潮拥挤,费了好些工夫,才在大雄宝殿进了香。 孟父孟成庸与寺里一位住持交好,每年新年照例要去找住持供长明灯。 住持领着大家去请灯,孟爷爷迈过殿前门槛时步履不稳,在门边的桌子上撑了一把。 桌上放着签筒,眼看着要被孟爷爷的羽绒服衣袖带着倒下去,走在后方的孟弗渊眼疾手快,伸手一扶。 签筒没倒,但有一支散了出来。 孟弗渊刚要将那支签放回筒里,住持将他一拦,“不可。” 孟弗渊停住动作。 住持微笑道:“凡是掣出来的签,都得解签。” 孟弗渊点点头,将竹签递与住持。 住持瞧了瞧,走进殿里,自一旁的柜中取出签文。 孟弗渊接过一看。 第十二签·乙亥 签文是:双眉不展几多年,今日遇时别有天;桃李春深重烂漫,芙蓉秋景正鲜妍。 下附签文注解: 红鸾星动。机缘巧至。才子佳人。劝君把握。待机而动,必有所获。 孟弗渊盯住“红鸾星动”四个字,蹙了蹙眉。 他觉得丝毫不准,但出于礼貌没有说出口,只将签文一叠,揣进了大衣口袋里。 殿内请灯处,大家都在写祈福牌。 陈清雾挨着奶奶,站在桌子的最旁边。 并非故意,但只有陈清雾右手边还有空位。犹豫片刻,孟弗渊还是走过去。 取了祈福牌,正准备落笔,陈清雾已经写好了。 她拿起来吹了吹,似要让墨干得更快些。 孟弗渊抬眼,一下便看见牌子上的毛笔字,非常漂亮的蝇头小楷:愿祁然演出和比赛顺利。 实心眼的小孩,从小到大所有的祈愿,全都给了孟祁然。 孟弗渊一顿,随即丢了笔和木牌,不准备再写——此刻自己妒念丛生,恐怕冒犯佛祖。 供完灯,大家离开大殿往外走去。 孟弗渊落后几步,将那绝对不会应验的签纸叠作长条,系在了石榴树的树枝上。 / 初四上午,孟弗渊去了趟陆家拜会SE Medical的陆总和其祖父陆老爷子。 中饭之前,回到家里。 进门时,孟祁然打着呵欠从楼上下来。 孟弗渊脱下大衣挂在衣帽架上,问孟祁然:“送清雾去机场了?” 孟祁然说:“没。陈叔叔说要自己亲自送。” “你睡到现在才起?” “嗯。” 孟弗渊瞧着他,那目光很静,也似有几分凉。 孟祁然有些莫名:“……怎么了?” 孟弗渊没发一言,挽了衣袖,往洗手间去洗手。 / 三月初。 孟祁然乐队在东城演出,陈清雾依照约定前去捧场。 工作结束后第一时间赶往机场,颠簸两小时,落地滑行时打开手机一看,有条孟祁然的消息: 不好意思雾雾,喝醉了实在没办法,我让我哥去接你了。 陈清雾想到过年那会儿的事,一万个不愿意继续给孟弗渊添麻烦。 然而消息是一小时前发出的,那时候她还在半空中,根本没有回绝的余地。 况且,孟弗渊已经到了——微信上有他的留言,十五分钟前刚刚发来的。 消息言简意赅:国内到达,B2口。 陈清雾没空多想,赶紧先回复孟弗渊:已经落地了,在等行李。 没想到行李出得慢,半小时才等到。 拎着行李箱,匆忙赶往抵达口。 遥遥地一眼看见孟弗渊,他穿黑色衬衫和长裤,外面套一件薄款深咖色风衣,高峻挺拔,实在过分打眼。 已是凌晨一点多,叫人等了这么久,陈清雾十分过意不去,赶紧一路小跑。 到跟前先道歉:“不好意思,等行李等了很久……” “没事。走吧。”孟弗渊径自伸手,来接她手中的拉杆箱。 气势之盛,让陈清雾情不自禁地松了手。 行李箱万向轮辚辚碾过石材地面,孟弗渊步履疾速,风衣下摆带起一阵风,陈清雾跟得都快一路小跑。 抵达建筑大门口时,孟弗渊忽然顿步。 陈清雾反应过来,跟着刹住脚步。 正不明所以,却见孟弗渊松了拉杆,抬手脱下风衣,转身往她怀里轻轻一掷。 她条件反射拥住,拂面一阵凛冽香气。 恐怕是走得热了,叫她帮忙拿衣服的意思。 陈清雾捋顺风衣,抱在臂间。 孟弗渊望住她,欲言又止。 陈清雾几分困惑:“怎么了?” 但孟弗渊并没有说什么,仍旧推住箱子继续往外走。 停车场在室外,需穿过两条供出租车和网约车行驶的内部道路。 一迈出大门,冷风扑面而来。 陈清雾出发匆忙,没注意看落地东城的气温,不知今日倒春寒,正好变天。 她只穿一条薄款黑色针织长裙,被风吹得打了个寒噤。这才反应过来,孟弗渊给她风衣是什么意思。 肩上还背着一只黑色托特包,不便穿衣。陈清雾脚步放缓,卸下提包。 孟弗渊瞥来一眼,脚步稍顿,朝她伸手。 “没关系我自己拿着就行……” 孟弗渊手没收回,有些坚持的意思。 陈清雾犹豫了一秒钟,还是将包递过。 披上风衣后,陈清雾同孟弗渊道声谢。 孟弗渊只“嗯”了一声,转身便往前走。 包还被他拎在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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