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的时候,夏天身上会披着毛巾被,冬天会被盖上厚实的毛毯。 电视机早就被关掉,李峙蹑手蹑脚躲在阳台边上看书,偷偷卷她。 她问李峙说为什么躲这么远,他笑得温文尔雅然后告诉她是因为她呼噜太大声他怕吵。 张三拿拖鞋砸他。 客厅钟表时针指向六点,再过一会张爱华女士就会来敲门喊他们去吃饭。 ...这么想想,也已经快要十年了。 正发着呆,李峙抬起眼,和她对上了视线。 张三没说什么,放轻声音起床,进了卫生间洗漱。 等她出来的时候李峙正好视频会议结束,一手拉下耳机,一手很潇洒地去扯松领带。 张三梳着头发盯着他几秒,后者微微挑眉,似乎在等她先开口。 张三想了想,从床头柜拿起他的长裤扔过去,“穿条裤子吧你。” 李峙站起来,微笑着扯了扯自己的四角纯棉格纹大裤衩。 张三沉默:“...虽然我理解你是想表达自己已经有穿裤子了,但是这个行为真的很像一个变态。” “别害羞啊。”李峙说,“我昨天睡觉的时候就这么穿了,你睡了人家一晚上呢。” 张三硬了。拳头硬了。 “你知不知道,”她咬牙切齿,“如果你忘记退出会议,你的职业生涯基本上就此风光大葬。” “太好了直接退休。”李峙嘴上说着,实际上身体很正直地去看了一眼摄像头,松了口气。 “这么早就开会啊。”见到李峙终于穿上了裤子,张三于是把窗户推开,秋风与雨声一起扑了进来。 “不是东八时区的。”李峙说,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颈,“你起这么早干什么,再睡会呗。” “不睡了,”张三靠在窗户边往外看,底下行人打着伞,从上往下看像是一朵朵色泽鲜艳的塑料花朵,“我今天有又打呼噜吗?” “你不打呼啊。”李峙回答。 “哦。”张三应了一声,托着脸接着看窗外的细雨。 李峙不再说话了,过了一会脚步声由远及近,张三以为他要从衣柜里拿衣服,没回头往边上让了几步。 后背贴上一个温暖厚实的身躯,手臂松松地从她侧面绕过来,搭在窗棱上。 “谁说你打呼的?”李峙的声音听起来很温和,“前男友?” “?你有病啊。”张三莫名其妙地转了个身,手很自然搭在李峙的胸口阻止他再靠近,“这不是你说的吗?” 李峙一愣,“我?” 张三懒得理他,身子一低从他臂弯下钻过去,片刻后回味了一下手感,“哎李四。” 李峙还靠在窗边,很有忧郁帅哥氛围感地一回眸,“嗯?” “胸练得不错。”张三很诚实地说,“再接再厉。” ... 尽管去林月那里的方式选择了打车,李峙还是坚持送张三过去。 张三抱着自己的帆布袋,里面有她最喜欢的舞衣以及软底舞鞋,还有一叠夹在硬质文件夹里的履历书。 “别紧张。”李峙帮她拉车门,“林月会要你的。” “你说这话就是不腰疼,”张三越来越紧张,短靴踩上水洼,湿滑的触感让她心情雪上加霜,“我感觉我没有优势...” “林月这次说是谢幕舞剧生涯最后一舞,但你没发现她是面向社会招人,而不是去内定那些已经有过很多专业演出履历的舞者吗?”李峙说,“其间必定有她的道理。” 张三抬头,后者垂眸接过她的包,将伞往下倾了一些。 “怎么了。”李峙微微笑起来,“你难道不正是意识到这点才赌一把吗?” 张三是很喜欢跳舞,但她也不是那种会为了梦想不顾一切的人。 她生长于俗世中,每分每秒的时光都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张三从不抗拒这种改变。 正像她的名字一样,张三嫌弃着这个充满搞笑气质的名字,但是又坦荡地用了它二十余年,在每张具有法律效应的纸张上以正楷签下铁画银钩。 凝视着温润的桃花眼,张三突然肩膀一松,也笑起来,“那当然。” “只不过没想到你连这都清楚。”张三步伐轻快地走在前面。 “这也是我守男德的表现之一,”李峙说,“希望你能在泰水面前帮我多美言几句,毕竟小时候你妈吼你的时候我在隔壁听得都害怕到晚上咬着被角掉小珍珠。” 张三:...傻叉。 林月那间大名鼎鼎的舞蹈教室已经出现在面前。 说是教室,其实并不确切。 位于S市“上只角”寸土寸金的地段,街道两边种着绵延开去的法国梧桐,奶油色的小洋房掩在烂漫的花树里,影影绰绰。 正是桂花盛放的时节。 雨适时地停了。 张三站住脚,回头看李峙,难免又有些紧张。 李峙将包递给她,在张三开口之前,往她后腰轻推一把。 张三猝不及防踉跄一步,一脚踏入了馥郁的花香中,候在洋房门口秘书打扮的中年女人朝她快步走来。 张三错愕回头,只见她可恶的发小朝着她笑眯眯做口型。 “你一定行。”他说。
第10章 张三以为自己会一辈子都记住她踏入这间小洋房的瞬间,就像是命运书册上的某一页终于被翻开,或是舞台上深红帷幕拉起,昭示着主人公终于启程踏上旅途。 可实际上,日后她再回忆起来的,只有湿润秋风中的馥郁桂花香气,以及门推开时挂在檐廊上的木质风铃的清脆叩击声。 手上的舞蹈包有些重,勒得她手有点疼,腹中有轻微的饥饿,她开始想念起自己早上反复拒绝掉的那块桂花糕。 一切都和林月后来跟她说的一样。 “你不会记得的,”她说,“你离死还太远。” ... 张三跟着王秘书走进了洋房。 不知道是林月租借下这间洋房时就是如此,还是她后面花了大手笔请人去改造。 原本木质老建筑的逼仄走廊与房间分隔被打通成平层,晃过以油画花墙阻挡视线的玄关后,雨后阳光透过纤尘不染的玻璃窗落到木地板上,十几个年轻舞者在其上伴随着简单乐声旋转。 听见脚步声,有人回头,看见张三和王秘书后,又不太感兴趣地转回去。 也有几个停下动作,好奇地张望过来,和张三对上视线后友好地笑。 更多的是依旧做着自己的事情。 这是林月的舞团,近日又是紧锣密鼓且声势浩大的选角期,来采访的媒体与工作人员屡见不鲜,她的造访并不能在这样一群年轻的舞者里掀起波澜。 “麻烦你在这里稍等一会,我去问问林老师有没有空。”王秘书客气开口,随后快步离去。 脑后的小发髻盘得紧紧的,很正式的西装过膝裙,却是光脚踩在木地板上的。 舞者与办公者穿行在同一片区域,舞者的精力总是旺盛,时不时在非舞坪的地方来几个即兴跳跃也是常见的事情。 因此,整片洋房的室内区域都不允许穿鞋,或是带什么锋利的物品。 如果地板上有一些看不见的起伏和滑腻污物,对于毫无设防的舞者来说会是毁灭性的打击。 张三深知这点,或者说她脚背上的旧伤深知这点。 她呼出一口气,很自觉地换了鞋,脱了外套,走到整面落地镜前整理自己的仪容。 张三今天化了淡妆,她不太确定林月对于女学生妆容的喜好,但是根据她先前主演过的舞剧与采访,林月是一个轻灵如羽毛的女人,眼角眉梢都是溢出来的清气,应当会喜欢这种清淡优雅的打扮。 张三细细把落下来的鬓发抿到耳后,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 “你就是那个张三?”甜腻到有些过分的女声在她耳边响起,张三被吓了一跳,发觉身侧不知道什么已经悄无声息挤过来一个少女,正眨巴着眼睛看着她。 “嗯。”张三点头,友善地微笑,“叫这个名字的应该不算多。” 太近了。少女只穿着轻薄的舞衣,似乎因为刚刚跳过舞,身上的热气几乎要烘到张三手臂上。张三往边上让了让。 “嗯——?”少女发出了很像偶像剧女主角的声音,亲昵地挽住张三的手臂,“原来是你诶,我还以为会是一个...嗯,罪犯一样的人?” 张三失笑,“法外狂徒的话应该要亡命天涯的啦。” “你好有文化哦,”少女睁大了眼睛,“你是不是读过好多书?” 张三微怔。 “你的简历可不可以给我看看?”少女问她要了简历,每翻一页都会发出夸张的赞叹声,在她工作履历那栏停留得久了一些,很唐突地发问,“你是不是挣了很多钱?” “怎么说呢...”张三有些为难,社交中一般不会随意询问对方的收入与积蓄,尤其又是第一次见面。 “我爸爸说,跳舞当职业的只有两种人,”少女很天真地眨着眼睛,“有钱人和穷鬼。” “你父亲可能说错了。”张三说,“也有许多只是把跳舞当作工作的人,都是...哎,生活嘛。” 她以一句很适合将对话敷衍结束的句子收尾,在少女开口前转移了话题,“你叫什么名字呀?” 少女自我介绍说叫苏啾啾,自称已经在舞剧里有了一个内定的位置。和张三对她的判断一样,几周前才刚刚过了自己十七岁生日,是个实打实的未成年。 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张三有些怀疑,真的会有父母给小孩起这种...鸟语花香的名字吗? 但转念一想,她自己顶着这个名字招摇过市二十余年,似乎没什么资格质疑别人的大名。 话说回来,这是一个盈利的舞团,让十七岁女孩子来跳舞算不算雇佣未成年?工时是不是也要打个折扣? 回头得问问李峙。 张三以成年社畜娴熟的社交技巧应和着苏啾啾的对话,思维却不自觉地跑了开去。 “哎呀!”苏啾啾抽出了履历书里的照片,拿着和眼前的张三作对比,“你长得这么好看,化成这幅鬼样子做什么。” 张三瞥了一眼她手里照片,那是她大学时拍的一张,穿着衬衫与红毛衣,头发披散下来,笑起来明眸皓齿。 她又看了一眼镜子,她的妆容绝对不能说不得体,哪怕在雨水中走了一小段路,眉尾与眼角的线条依旧干净整洁。 在职场上真刀实弹拼杀过的人,再怎么样也不会犯把自己化成“鬼样子”这种愚蠢的错误,只能归结于少女戏剧化的表达方式。 “你不明白,”少女含笑摇头,将文件夹还给张三,在把杆上以让张三咋舌的柔软性做了一个拉伸动作,“林月不喜欢太精致的。” “林老师吗?”张三来了兴致,她决定多打听一下林月的喜好,“她喜欢什么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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